黑暗的微光
來貢寮看電影、聽演唱會

為了要寫影評，我們到鹽寮反核自救會前會長吳文通家拜訪，提及鐵馬影展@貢寮將放映韓國蒲安郡反核廢的紀錄片─浦安人的慶典，我描繪起這場抗爭十分精采，除了街頭流血抗爭、學生罷課，更有地方自發性的投票，口沫橫飛講著，差點就像賣藥廣告。

吳文通淡淡回了一句話：「這些，反核四都經歷過。」

是啊，這些反核四運動都經歷過。我愣了一下。當我們、台灣的年輕學子和社運工作者看著韓國紀錄片學習抗爭的手法，讚嘆韓國運動的強度和韌性。所有人其實都忘記了：反核四運動從貢寮鄉親1986年開始抗爭行動開始，是台灣歷程最長、社會動員最大、政治力量最集結、地方鄉親廣大動員的一場社會運動。

讚嘆韓國運動抗爭的同時，怎麼可以跳過反核四運動的歷史？反核四運動，是台灣社會運動燦爛的篇章，從走街頭、動員地方組織、各鄉鎮舉辦公聽會、辦地方公投、學界論戰，到衝撞立法院、夜宿監察院、挑戰經濟部。貢寮人，走在反核的道路上，經歷過國民黨威權時期，對地方的白色恐怖，一票票把希望寄託在民進黨，卻遭受到民進黨執政之後的最大背棄。

雖然隱約知道反核的挫敗很大，直到進入貢寮籌辦影展，才真正感受到，這股運動反挫的殺傷力有多強，地方的士氣有多低迷，反核的貢寮人心中鬱悶，因為找不到政治的出路。他們，不是不反核，而是閉口不再談反核，因為，不知道從何談起。

民進黨執政八年，上台再下台，廢除核四又復工，對反核運動的反挫力量極大。吳文通就形容：「這就像是把皮球吹到最飽脹，又戳破氣球。」民進黨陳水扁總統在2000年上任，粗暴宣佈停工，隨後引發龐大的社會壓力，又導致核四廠復工，是極大的反挫力，民進黨隨後等於是綁架了貢寮人，貢寮人不可能把選票投給擁核的國民黨，卻也只能在2004年被迫支持民進黨。

貢寮人陷入最深的無力感，迄今還爬不起來。貢寮人反核四廠抗爭二十多年，一輩子最大的力氣都在反核四運動上，經歷過最激昂的手段，最細膩的抗爭手法，最大的政治力量集結，卻遭遇民進黨的最大背棄。這股運動的反挫，讓地方這幾年來，陷入最憂鬱和低迷的氣氛，貢寮人的氣力好像被抽光了。

吳文通就感傷地說，過去運動鬥志最高昂的時候，地方老人活到八、九十歲也活蹦亂跳，很有元氣，這幾年因為運動士氣低迷，許多四、五十歲的壯年人有很多意外驟然過世，「我認為，難免跟心情低落有關係。」

拜會吳文通的當天，他趕去參加雙溪河整治會議。他難過地說，過去，地方會踴躍參加類似會議，共同關注和監督地方發展，如今，卻人數稀疏，大家對公共事務的關心度不若以往，是很令人憂心的地方。

鐵馬@貢寮7月31日將放映紀文章導演拍攝的反彰化火力發電廠運動，這場運動是現在進行式。吳文通帶著些許悲觀，他把紀錄片反覆看了三次，他說，台電對付鹿港民眾，幾乎跟對付貢寮鄉親如出一轍，台電高幹傲慢的姿態、用回饋金分化地方的手腕、用拖字訣削減運動抗議的力度等等。

吳文通點出來，台灣的經濟建設，不管是核四廠也好，彰化火力發電廠也好，從來都不是回歸到專業討論，透過環評機制、能源政策規劃等方式研擬，反而都是憑藉著政治人物的一己喜好和利益，來左右政策的通過和行進速度。

吳文通說，他擔憂台電對付反彰火，就用拖字訣，原本第一次送環評，因為遇到環評委員會否決此案，就在環保署默許下撤案，打算擇機重新送出。這樣一拖，會讓反彰火運動更為吃力。

他也點出，反彰火跟反核四有一點不相同之處，反彰火有許多地方的診所醫師、教師等跳出來，捍衛地方環境，相反地，貢寮學校老師、公務員等都選擇相對謹慎的位置，即使出來抗爭，也被迫要隱身在隊伍之中。

兩場運動都有共同的對立面，是台電公司，觸碰到都是台灣的能源政策問題。反核二十多年，開電器行的吳文通早已是「能源通」，他說，台灣都說核能是火力等傳統發電的替代能源，這是二十年前的替代能源觀念，當時以為核能比火力發電乾淨，實際上，二十年後，現在的替代能源應該是風力、地熱、太陽能、潮汐等綠色能源，「台灣能源政策是用二十年前的觀念，來做規劃，應該要跟上綠色能源的思維。」

吳文通，即將在7/31日晚間鐵馬@貢寮首場，與紀文章導演對談。這也是反核四運動和反彰火之間的彼此交流。

核四怪獸，每天都在茁壯長大。吳文通等貢寮鄉親目前最擔憂的是，核四工程歷時十多年，不採用統包，改用分包制，機組、設計、施工、反應爐、運轉系統等，全都分包給不同的公司，屆時，出了事，很難有一個總負責機構，恐怕會成為台電的燙手山芋，就跟內湖線、木柵線系統兩套系統大亂一樣，核四廠分包的形況更複雜、更多家公司，恐怕安全問題更嚴峻，偏偏核電廠運作，經不起出任何一次事故。

悲觀裡，吳文通也有樂觀的一面。他說：「我的悲觀，是希望激發大家的危機感，我還是有樂觀的一面，否則就不會再談反核。」他說，現在是台灣社會運動最低迷的時刻，社運恰好應該思索出新方向、新形式，檢討反核四運動力量過去把力量過度集中在政治力，忽略社會力，缺乏紮實的教育工作，才讓年輕一代如今青黃不接，無法接上反核運動，未來反核運動要像韓國運動一樣，應該是學生、社會大眾和家庭通通都站出來，現在應該是好的起點。 開車回台北的路上，月色很好，海洋很安靜。我十年沒到貢寮，這十年啊，這麼大的變化。

然而，反核四的挫敗，是台灣所有社會運動都在經歷的挫敗。反核四的低迷，也是台灣所有社運的低迷。從恢復些許元氣，到真正找到新出路，也許還有一段黑暗長夜。反核運動的困境，也正是台灣許多社運領域的困境。

鐵馬影展剛開始籌備貢寮場，與綠盟共同主辦諾努客環境音樂會的時候，我還沒想到那麼多，沒體會那麼深。那天，在安靜的車途中，深深感覺到，對，應該要去貢寮。應該要有更多反核的活動，到貢寮去舉辦，這些都像是黑暗中的微光。

我們希望樂團歌手和他們的歌迷、關注反核的大家、關注社會運動議題的大家、熱愛紀錄片的鐵馬粉絲們，還有喜歡東北角的人，都到貢寮去，吹吹海風，看看太平洋，跟著貢寮鄉親一起看電影、聽音樂，讓他們知道黑暗之中，微光仍在。他們走了二十年的這條反核路，並不孤單。這微光，不能馬上改變什麼，卻有些溫暖，會讓人在絕望裡，再產生出力氣，可以共同摸索和闖蕩出未來反核運動的新出路。 特別要動員大家，請來看7/31場的澳底夜市放映。坐在貢寮人的旁邊。在他們絕口不敢提反核的時刻，讓他們寒冷的心裡，再有些溫暖。請來參加8月1日的韓國反核廢紀錄片放映。請來聽聽8月2日，海風中的諾努客演唱會，許多樂團和歌手，都特地為貢寮做了好聽的歌喔。

相關連結

諾努客網站http://taiwannonuke.blogspot.com/ 交通訊息請參考：

快想一下，週末三天留給東北角http://www.blackdog.idv.tw/wordpress/index.php/2009/07/29/nonuk/

放映周報　【電影觀點】不再侷限於電影文本，而是沿路的風景──專訪2009年鐵馬影展http://www.funscreen.com.tw/fans.asp?period=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