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南線物語之B03站：就業多媽媽小霞

責任主編：樓乃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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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南線物語」次系列介紹的是，公務機關委外業務相關從業人員的故事。為了隱蔽受訪者的真實身分，這個次系列把採訪所得放置在部分虛擬的背景情節中。它試圖表現的不僅是某個特定個人、且是這個群體的共同處境。

對於現階段的小霞來說，捷運並不是她上下班常搭乘的交通工具，因為她通常都在外面跑，還是自己騎車比較方便。只是今天適逢歲末年終，有些工作業務要回報給單位、大約整天都會待在就業服務站，於是小霞今天搭捷運上班。

小霞是第一梯的就業多媽媽，上工至今已經整整四年了。當初勞委會職訓局推出就業多媽媽這個方案，是想說就業服務機構與其只是待在辦公室中作業，不如增加人力以外展的方式、主動出擊進入社區來進行就業服務及媒合工作；而就業多媽媽這個名稱，似乎是來自以前騎著車子在社區中進行銷售的養樂多媽媽，取其親切、深入社區的形象。

就業多媽媽只是一個名稱，並非都是媽媽級的人物，雖然以女性為多，也有少數男性的工作者，那就是就業多爸爸囉。同時作為降低弱勢人士失業率的施政之一，當初徵選就業多媽媽時，身心障礙者、原住民、中高齡者、獨力負擔家計者、長期失業者、生活扶助戶等身份的應徵者有加分的優惠。小霞雖然沒有特別符合這些優先條件，但剛好結束上一個工作，知道有這個機會就去報名，憑著她以前在學校社團辦活動及出社會後的歷練，其工作經歷及幹練的態度讓她獲得了這份工作。

就業多媽媽的工作，就是要往外跑，進入社區進行就業媒合的服務。每位就業多媽媽都有其特定的負責轄區，工作內容一方面是要聯繫轄區內的事業單位及團體等、以發掘新的工作機會，一方面是要透過鄰里長、社區團體、廟宇及宗教團體等等，把工作機會的訊息散佈出去。不時還要舉辦活動來進行政策宣導及就業媒合的工作，如果有特別需要服務的民眾，還要為他們留意設想是否有其適合的工作機會等等。

就業多媽媽這個方案的構想其實不錯，但有一個大問題是，她們是透過派遣公司來雇用的。

協助民眾就業的人，是非典型雇用的人員

小霞工作的這個就業服務站，下轄工作人員總共大約50人：正式公務員的數目一隻手的手指頭就可以數完，她們都是擔任主管及督察的工作；其次有大約10名的約僱人員；其他就是像就業多媽媽這種的、因著各式各樣就業促進方案而增加的工作人員，他們都是透過人力派遣公司雇用的。除了就業多媽媽（政黨二度輪替之後改叫就業服務外展人員）之外，還有就業服務員、就業促進員、個案管理員等等。

數個月前，政府公佈了公家機關使用派遣人力的統計，勞委會的數字好像只有32人。不知這個數字是如何得出的，但肯定不包括旗下的職訓局。當時有立委質疑勞委會這個數字、勞委會主委被叮得滿頭包。根據立委的資料，如果加上職訓局外包及承攬勞務人數後，勞委會使用的非典人力多達2,230人、相當勞委會預算員額的七成，小霞這些就業多媽媽就是其中一份子。

小霞回想當初，從報名、受訓、筆試，都是人力派遣公司一手包辦，直到最後一關面試決定錄取人選時，才由職訓局的官員來進行。本來是一年一約，但年關交界時派遣公司會把勞健保退保再同日加保，它在形式上展現了年資是不續計的、換句話說沒有特休假。從第三年開始，契約的期間換來換去，有時半年、有時三個月，小霞自己也搞不清楚。當初薪水是以專科畢業30,000元、大學32,900元起算，每年含年終共13.5個月。

就業多媽媽的工作多在外面跑，當初人力佈置上打得如意算盤是兩人一組，但實際操作上後來還是各自進行，就像所有從事外展的社工人員一樣，最怕的就是遇到惡人及惡狗。還有交通上的安全問題，外出騎車整天面臨風吹日曬雨淋，油費及電話費都是不小的支出。即使如此，小霞從在學校當學生開始，就以喜歡跟大家親近、熱心助人而聞名，從事就業多媽媽這樣的事情對她來說，算是一份樂意投入且得心應手的工作。

雖說只要台灣的穩定就業機會沒有明顯的提升，政府勢必就要持續投入資源來從事各種促進就業方案及就業媒合工作，小霞如果想繼續做，在可預見的未來並不用太擔心會失業。但這份工作卻缺乏前景，工作不論多久就是這個樣子，也不會有升遷。即使是在助人，這些助人的人自身並沒有明確的工作保障，契約一到期，形式上人力派遣公司還是能隨時換人。

政府運用來促進就業的工作人員，自身卻並非是有工作保障的穩定就業者，如何能夠取信於民並做其他私營機構的表率、說政府有穩定就業的決心呢？這是小霞最不能接受的一點。

助人，卻必須競爭業績

另一項讓小霞覺得困擾的問題，就是大家必須製造與競爭業績，小霞覺得這也是就業多媽這個工作讓多數人做不久的重要原因。就服站和派遣公司會設定若干工作指標，要求他們這些外派的人員必須達到指標，例如服務量、媒合率、開創工作機會等等。有些指標其實能達到的是有侷限的，就會產生同事間甚至要互相競爭搶業績的現象，例如說小霞從某廠商處知道一個工作職缺，又剛好知道某位求職民眾適合這個工作，也就是小霞成功媒合了這個工作職缺，但在她進入電腦資料庫系統完成媒合紀錄之前，假設就服站內其他同事從此廠商或此民眾處知道此訊息，是有可能從中攔胡報為自己的媒合業績的。

當然大家熟悉工作上的眉角之後，大多數人是不會白目到直接搶人家業績的，但另一位知道此訊息的同事，還是可以把這件事報為自己的一次個案服務量，換句話說，同一件業務有可能讓不同人報為不同的工作業績計點，這是大家無形中發展出來的方法。但並非所有人都能夠掌握這些訣竅，有人如果不了解如何去製造業績、或不適應整天在外面奔波的步調，契約到期就可能會被換掉，甚至契約沒到期自己就待不下去的狀況也是所在多有。

有人中途走掉、工作還是要有人做，於是派遣公司就要補人。可是這些中途加入的已經比別人慢了一步，要進入狀況其實更難。小霞回想剛進這個工作時，是這個區的就服中心一次徵選再發派至各個就服站，當初第一梯共有百來名就業多媽媽，分散至各就服站大約各十幾名，四年之後的今天，第一梯現在還殘留的，每個就服站最多也僅有兩三名，有的位子都不知換了幾人次了，流動率其實相當高。

派遣公司舉辦的所謂訓練，大多就是紙上談兵、匆匆帶過而已，至於實際在崗位上遇到困難要如何處理，派遣公司其實無法支援，就服站正職人員也不一定會理。小霞自己都有經驗，打電話到派遣公司問關於勞健保的問題，每次收到的回應都是語焉不詳，更別說是工作上的困擾，他們這些派遣人員一進入工作現場就等於是被放生了，大家各自尋生路。小霞看過日劇《派遣女王》，劇裡面那名派遣公司的經理一木，幾乎是日夜都在處理旗下派遣人員的工作困擾、還會幫忙打點工作現場的人際關係，小霞不知在日本是否都像這樣，但在台灣，這可以說是神話吧，自己的經驗是一年間都見不到派遣公司的人幾次面。

新舊年關交接，這也意味著又有一群人會被汰換、又有一群新的工作人員要加入。小霞有時眼見若干新手上路走得搖搖晃晃，就會私下跟她們交流一些經驗與技巧，但大家都忙、能夠幫的畢竟有限。年復一年、期復一期，只是人員不停地流動，其實對這些人來說並沒有真正增加他們在工作上的技能，而殘留下來的人，也沒有什麼工作上的展望或向上發展機會。就好像他們的就業媒合工作是要減少統計上的失業數字，他們的職位本身，也是減少失業統計的一種短期策略而已，並非真正穩定就業的治本之道啊，這就是小霞對這項工作的最後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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