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育嬰假6成薪假象

報導／孫沛芬

育嬰假可以請兩年，現在劉揆更放出利多，前六個月還可以請六成薪，但根據工業總會的統計，請育嬰假的比例只有百分之三，到底問題在哪裡？苦命的職場媽媽，為何連政府美意都不敢享用？

育嬰假從性別工作平等法制訂公布至今，已經實施六年多，到底育嬰假實施成效如何？根據一一一一人力銀行在今年母親節前做的調查顯示，五成六的企業未提供育嬰假申請，能申請育嬰假的婦女有百分之十六選擇自動離職。不少因懷孕而離職的女性向本刊表示，最大原因就是配套不足，讓女性望育嬰假卻步。

　根據工業總會的統計，從育嬰假實施以來，其實只有百分之三的勞工申請育嬰假，勞委會最新的數據顯示，目前累計有兩萬三千四百多人申請，其中女性有兩萬兩千四百多人，男性占九百八十幾人。

閣揆的劉兆玄話說得漂亮，卻沒考慮到實際上的成效及職場女性的觀感。

　為了實地了解媽媽的真實心聲，本刊深度採訪十位職業婦女，她們職業、年齡、處境各不相同，但對育嬰假及六成薪，卻沒有太大信心。

　懷孕六個月的小莉，六月三十日剛離職，在印刷廠上班的她，沒有請育嬰假的打算，只希望目前能好好養身體，把孩子平安生下，等到一切上軌道，再找工作。

想要請，開不了口

　小莉的經濟並不寬裕，眼看孩子再過三個月就要出生，小莉四處跟朋友打聽，想接些家庭手工來做，以補貼家用，因為挺著大肚子，連兼差、打零工都很難找得到。

　對劉揆提出，未來可以在育嬰假的的六個月領取六成薪，小莉無奈笑著說，自己的薪資只有兩萬多，補助六成薪也才一萬元左右，連奶粉尿布錢都不夠，哪敢請育嬰假？還不如乖乖去上班，才能真正補貼家用，孩子就只能商請婆婆幫忙帶。

　懷孕中的女性對育嬰假沒信心，已經生了孩子的婦女同胞，一樣不敢多想。「其實我們根本不敢問，也不敢請，很怕請完育嬰假，原來的位子就不見了。」儀如身邊的同事幾乎都跟自己一樣，生完孩子、請完兩個月產假，立刻回到工作崗位，不要說請兩年的育嬰假了，連想多請一個月產假，都開不了口。

　「最重要的是配套，實施育嬰假或增加半年六成薪，都是口頭政策，政府沒有深入民間了解實際狀況，未來就算通過育嬰假可領六成薪，也很可能因為實務面出問題而跳票。」職場媽媽們憂慮的是，支票開得看似很誘人，實際上卻根本幫助不到她們。

和其他國家的育嬰福利相比，台灣只算中等，以瑞典為例，育嬰假可請約十五個月，前三百九十天可領八成薪，算是相當好的福利，不過相對來說，這也是稅收重的結果；芬蘭則是父母可以各請半年，並領取六成薪；美國雖各州規定不同，但平均可領五成薪，並可請八十四天育嬰假。

　擔心沒有收入、補助不足，是不敢請育嬰假的首要原因。目前劉揆提出的加碼政策，兩年育嬰假中的六個月可領六成薪，但是這「六成薪」藏有玄機，跟大家所想的有差距，因為計算方式，不是用實際薪資所得，而是勞保的投保薪資，有些人以為自己薪水很高，就算領六成薪也不無小補，但是沒想到，這其中卻大有文章。

六成薪，少得可憐

　「油電漲、物價漲，這年頭誰敢隨便請育嬰假？就算半年有補助六成薪，目前採最高勞保投保薪資計算，六成最多只有兩萬六，根本不夠用。」目前擔任銀行高階主管的儀如，實際領的薪水有七萬多，不過計算實施育嬰補助六成薪，只有兩萬多，跟原本收入相比，實在差距太大。

　政府還沒深入理解的是，目前很多企業為了節省成本，為員工投保勞保，並沒有投保薪資的全額，而是採取較低投保金額，這樣雇主要出的那部分金額才能降低；也就是說，就算薪水超過四萬五，也不見得勞保是以四萬多元的最高投保金額投保。不信的話，大家可以去問問，到底公司為自己投保多少，便可知分曉。

　這樣算起來，所謂的「六成薪」實在少得可憐，所以儀如乾脆孩子交給娘家帶，自己繼續投入職場拚經濟，才是最實際的做法。「政府有沒有想過，健全配套，提供便宜又合格的保母，可能比推動育嬰假或六成薪更有意義？」

　擔任門市人員的小華剛生完孩子半年，她也是產假一結束就回歸職場。對她來說，一個月三萬多的薪水很重要，只要媽媽願意幫忙帶孩子，繼續工作很顯然比領六成薪划得來。

除了收入不夠，怕被他人取代工作，則是另一個不敢請育嬰假的重要原因。在出版社擔任文編工作的美玲則認為，兩年請假期間，公司一定會找人暫時頂替工作，兩年後回來，一來工作可能因此銜接不上，二來頂替人員已經上手，公司未必會讓復職員工回歸原來職務。

　更慘的是，員工在育嬰留職停薪期滿，申請復職時，依法如果雇主因為歇業、虧損或業務緊縮，有減少員工之必要，又沒有適當工作可安置時，員工可能就因此被資遣，這是職場女性最害怕的結果。

罰則輕，缺乏配套

　其實，就算是劉揆說的六成薪，也不會由雇主出，而是由政府的就業基金支出，那雇主還擔心什麼？一位公司負責人楊先生向本刊表示，少一個人就要找人頂替，造成公司人力吃緊，因此還是不希望員工請育嬰假。但如果雇主不提供育嬰假，是否違法？勞委會勞保處長石發基表示，只要員工依法申請育嬰假，雇主不同意就是違法，最低處一萬元以上、十萬元以下罰緩。

　「對雇主來說，就算罰十萬也划得來，因為只要想辦法使懷孕生子的女員工離職，就可以減少很多人事成本，還可以找一個年輕單身的員工來接手，免除因為婦女育嬰假而必須找人頂替工作的困擾。」目前已兩個孩子的母親儀如認為，罰則太輕、缺乏配套，是目前實施育嬰假最大的問題。

　一位在電視台工作的女記者表示，有位同事原本想請育嬰假，可是主管私下卻跟那位女同事說，如果真的請兩年假，不見得能回到原來跑的路線，甚至還會調離採訪工作。結果那位女同事，兩個月產假一結束，就立刻歸隊上班，對於育嬰假絕口不再提。類似這種情況，在職場層出不窮，想保住工作的女性，不得不妥協。

　而且雇主如有違法情事，多半是請不成育嬰假的女性直接檢舉，如果當事人沒有申訴或糾舉，勞委會無從得知；而有些婦女自認倒楣，沒有通報，政府單位根本無從得知雇主違規情事，也無從處罰起。

　難道育嬰假只是富人條款？家裡沒錢的，只好生完孩子回職場繼續辛苦打拚；家裡有錢的，舒舒服服請個兩年育嬰假，沒有薪水也無所謂，就算兩年後回來，工作沒了，大不了給家裡養。難道沒錢的職業婦女，注定命苦？連政府的政策都要吃她們豆腐？

　本刊調查發現，超過半數女性的心聲是，沒有這些政策還好，一有這些政策，就東怕西怕，搞得男雇主和女員工的關係緊張，甚至動輒得咎，有時候就算沒事也被搞成有事。

不敢生，人口減少

　更糟的是，女性成為被職場排擠的族群，要不然就是每逢面試，雇主必問：「有沒有男友？」「準備何時結婚？」「何時想生小孩？」問題問完，場面頓時變僵，搞得所有女性求職者人心惶惶。

　「政府的政策看似一塊大肥肉，可是職場女性卻不敢吃，真的很悲哀。」美玲覺得，政府的配套是重要關鍵，不然只是一廂情願放利多，婦女同胞還是受害弱勢。

　根據一一一一人力銀行調查，有三成四的女性上班族不願生小孩，不想生的主要原因，近七成是因為經濟壓力太重，其次則是教養小孩、對社會治安憂慮等。

　一個小孩從小養到大，從出生的奶粉錢、保母費、讀書的學費、補習費等等，保守估計，到大學畢業至少要花八百萬，如果再多學些才藝，一千萬跑不掉，但以目前薪水不漲的情況，根本不足以支付。

　根據主計處統計，到二○○三年雙薪家庭已經超過五成，如果夫妻每月收入以十萬元計算，至少要不吃不喝七到十年，才有辦法養一個小孩，試問這樣的情況，誰還有勇氣生小孩？

　難道真要逼得職場女性不結婚、不生小孩？事實上，這幾年少子化問題逐漸嚴重，女性不生或少生孩子，確實是主要原因。

根據統計，最快到民國一○五年，台灣地區死亡人口會開始多於出生人口，總人口成長率將邁入負成長階段。

　也就是說在八年後，台灣人口遞減，我們現在說的「台灣有二千三百萬人」，也將成為歷史。這要怪女人不生孩子，還是政府沒給女人生孩子的好環境？職場女性的苦，政府感受到了嗎？

責任編輯／陳裕盛

時報周刊 第158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