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服貿】50萬人上街過後
談談佔領立院行動的內部問題

苦勞網記者

責任主編:陳逸婷

3月30日的遊行人數,創下台灣歷史紀錄,但運動內部仍有許多問題待解。(攝影:王顥中)

2014年3月30日,50萬人上街遊行,這場佔領立院行動創造出台灣社會歷史上最多參與人數的運動記錄。在以「捍衛民主 反服貿黑箱」為主要訴求,順利引發社會關注時,運動內部仍存在各種問題。持續推議題前進的同時,這些因素都將影響到這場運動後續的面貌。接下來這個階段,局勢如無明顯變動,運動應該會進入一段短暫的「盤整期」,有一些問題我們也許可以趁現在來談談。

內部民主與決策機制問題

自3月18日佔領立法院議場後,陸續有人反應在議場內缺乏內部民主程序,以及決策不透明等問題。最為明顯的現象是,核心決策小組的面貌不清,他們是哪些人?他們透過怎樣的程序獲得授權成為核心?他們如何進行決策?其他人該如何參與進決策?以上這些問題,就算是長期待在議場內的成員也未必清楚。缺乏明確的參與決策架構,造成許多人要不就是無條件接受任務指派;自我限縮為僅處理事務性工作;或者因為缺乏參與決策管道而心灰意冷。

據媒體報導,3月23日下午陳為廷在立法院外對鼓譟的「衝組」表示,「我身上現在還有4條案子(指大埔和關廠工人等案),立法院我衝的,我負完全全責任,你願意負責的話,可以衝總統府啊。」一方面,「立法院我衝的」這部分,根據其他參與者的描述,並不符合事實,18日晚上有很多人一起衝立法院。另一方面,陳為廷話中隱含的意思也可以解讀為,「這是我的場子,要待下來就要遵守我的規則,否則你就去另外搞一場。」在3月30日遊行當天上午,林飛帆公布的遊行八大原則中,第七點「若無法接受指揮或決策中心做出的決議,可以退出行動,請自己去搞一場行動」,也是一樣的意思。這樣一種把運動當作個人私有財產的想法,不僅流於個人英雄主義,同時並不民主,也阻礙了內部對話的可能。

另外據媒體報導,一群在運動策略上主張要主動出擊的成員,正是因為沒有辦法參與並影響決策,所以自行在台大社科院成立討論基地,說穿了就是「被逼出走」。這樣一群「衝組」聚在一起,意見相互激化的狀況下,擬定了衝入行政院的計畫,意外引發3月24日警方強力驅離群眾,造成上百人人受傷送醫的國家暴力事件。如此一來,即便在議場裡的核心決策小組對於「衝組」的計畫未必知情,但是衝行政院事件的負面後果,不能全推給「衝組」承擔,議場內的成員也需負部分責任。

雖然可以理解在近兩個多星期以來,議場內的成員面臨極大的壓力,也經常得處理各種臨時緊急的情況,導致身心俱疲。而在佔領之初的緊急狀況下,也可能沒有辦法設想周到。但就理想面來說,訴求捍衛民主跟反決策黑箱的同時,我們應該也要試著拿相符的標準反求諸己。就實際面來談,運動的格局已經從短期衝撞逐漸走向中長期佔領,如不能在這個階段,試著處理內部民主與決策機制的問題,隨著運動持續,勢必面臨內部意見分歧缺乏機制整合的困擾,嚴重時更可能產生成員集體出走或是運動的分裂。3月26日,因為行政院事件的檢討,重新組成的九人決策小組,至少是個好的開始。

內外場之間的潛在矛盾

日前台大社會系教授何明修曾投書〈一場忘了野百合的學運〉一文,文中指出,這場「太陽花學運」現場並未出現阻隔市民與學生的糾察線,同時學生證也不再是某處的通行許可證,何明修對此表示高度肯定。然而事實上,現場仍然存在許多「限制」與「區隔」。除了許多人抱怨連連的,過度執行管理權的糾察隊外,常設的醫療通道也引發許多爭議。但最明顯的現象,在於議場本身就是一個區隔內外的建築,也將整個運動現場切割為核心參與者的內場,以及外圍聲援者的外場。(中間夾著警察與糾察隊)

姑且先不提任何人想進入內場都得通過警方和糾察隊嚴密的雙重防線(也會檢查學生證),大部分人應該都能夠同意為安全緣故,可以設置合理的檢查程序,以管制出入。但在過去兩週以來,可以明顯看出,內場的成員對於如何組織外場的群眾,並無特別的規劃或想法。或許也是因為如此,外場就變成由糾察的管理思維來主導著各種秩序。

立院周邊雖然設置了三至四個舞台,但不管是演唱歌曲、放映影片、安排短講等等,多半「外包」給NGO、社團來負責規劃與主持。如果外場的群眾始終只被定位為聲援者,運動沒有想要跟他們發展更多關係,那麼隨著時間過去,散眾遲早也會疲乏離去,未必能累積成為運動的持續參與者,或是更積極的行動者。

內部民主的問題同樣也延伸到內外場的關係當中。外場的群眾對於服貿議題的任何意見,缺乏途徑和管道將這些意見送入內場,同時外場也沒有代表可以參與決策機制。3月26日,具有豐富參與式民主審議經驗的呂家華,在立法院外主持了一場「街頭審議」,讓民眾現場分組討論《兩岸協議監督條例》的各種面向與內容。這樣的操作,在當時只是被視為一場「活動」,不是「組織工作」,也不是「決策參與」,其實有點可惜。

而且,外場的群眾也不見得都會願意乖乖地坐在地上聽演講、看電影、聽演唱會。在參與過程中,很可能對議題激起許多想法,或是自我組織發起各種行動,這些當然都是好事。但隨著群眾批判意識成長,勢必會有越來越多人認知到內外場權力的落差,以及缺乏參與決策管道的問題,並對此提出挑戰。甚至對運動的論述、方向、策略等產生質疑。另外,所謂的外場也包括了許多NGO團體,NGO成員多半會帶著自己的想像與問題意識參與這場運動。如何化解跟群眾之間的矛盾?該怎麼繼續和NGO協調與合作?以上這些都考驗著運動團隊的智慧與能耐。

運動明星化的趨勢,可以怎麼辦?

或許不用我多加贅述,當看到林飛帆身上的衣物飾品可以在網路上狂賣;3月30日大遊行當天陳林兩人一出場就有人尖叫歡呼彷彿偶像降臨;走出立院就有民眾爭相合照的狀況下,大部分的人應該都能意識到運動光環過度集中於少數領袖的現象。也許有人覺得單純是媒體單方面的問題;也可能有人認為這是議題曝光,或是維繫運動的「必要之惡」;或者有人覺得就是該這麼操作。

姑且不論運動累積的成果是否會被少數人收割,這個假設性問題還需要時間去檢驗。任何運動或組織,當然不可避免會有內部的分工,以及領袖的出現。但是當權力過於集中在少數人身上時,每個人自身個性或人格特質的缺陷會被放大,同時少數決策更有可能出現錯誤的評估或判斷,這些都會對運動發展帶來負面影響。而且,也就更容易發生背叛、收買或摸頭的可能性。

為了避免這些現象或問題產生,通常會以內部民主的機制,以及較為透明的決策過程來牽制領袖的權力。當領袖是透過組織內的民主過程授權而擔當代表,那麼也有可能透過一樣的內部民主過程來撤換不適任的代表。較為透明的決策過程也表示,更可能落實對代表的問責監督。

然而,如前面所言,內部民主跟決策機制正是當前這場運動的一大軟肋,所以更缺乏牽制明星領袖的內部機制。舉例而言,3月28日,遊行前兩天,就爆發了運動核心決策成員之一的中研院副研究員黃國昌,私下和總統府副祕書長蕭旭岑會面的事件。這樣的行為在一般狀況下,通常會被視為「背叛運動」,而接受內部成員的檢討與懲處。然而黃國昌於自己臉書上發表的聲明中,並未對這樣的行為表示歉意,強調自己僅重提訴求。而決策團隊沒有公開譴責這樣的行為,倒是很快地指向是政府惡意設局分化

此起事件中,政府設局的意圖自然很明顯,但黃國昌瞞著所有人私下赴會的行為,也相當可議。事實上,不論他們談了什麼,這樣的接觸,就算沒有「交易」,光是交談就可能會被對方「探底」,從而影響整個運動走向。當然,我同意一個成員的言行是否妥當,主要還是得由該運動內的成員共同判斷,並形成集體的約束規範。所以,這是否代表佔領立院行動同意成員可以私會政府代表?如否,那麼不處理黃國昌事件,未來恐怕也無從約束其他成員私下和政府代表接觸。這樣對運動來說真的好嗎?但是,該怎樣處理?透過怎樣的程序處理?有辦法處理嗎?或者說,這場「學運」,有能力約束「老師」嗎?看來,我們似乎又終歸得回到落實內部民主,並誠實面對權力運作的規則。

節錄由陳信行所翻譯《無架構的暴政》一文部分段落做結:

「無架構」成為遮掩權力的面具,而在女性運動中,通常是最有權力的人(無論她們是否意識到自己的權力)最為大力提倡「無架構」。只要團體的架構是非正式的,決策如何制訂的規則就只有少數人,而只有知道這些規則的人查覺得到權力的運作。那些不知道規則、沒被選來加入最內圈的人,只好一直迷惑,或者由於感受到她們不明瞭的一些事正在發生,而產生偏執的誤解。

要讓一個團體內的每個人都能涉入並參與團體的活動,團體的架構必須明確,而不是隱諱。決策規則必須對每個人開放,而這只有在正式架構下才可能。這並不是說正式的架構必然摧毀非正式的架構。通常不會。但是至少這樣可以防止非正式架構具有太大的控制力,而且開放一些手段使得參與非正式決策架構的人們如果對整個團體其他成員不負責任時,那些成員可以反對她們。「無架構」的組織是不可能存在的。我們不可能決定要或不要組織架構,只能選擇是否要正式架構。所以,從現在起,我只用這兩個詞來指涉特定的想法:「非架構」只那些並沒有建立一套特定運作架構的團體。「有架構」的團體一定有正式架構,也可能有非正式或隱藏的架構。非正式的架構,尤其是在「非架構」的團體中,形成了菁英的基礎。

撰寫此文的本意,絕非想要挑撥離間,或是質疑林陳黃三人的品格與企圖。而是在本次佔領運動的過程裡確實潛藏著許多問題。這些問題看起來可能以個人的方式浮現,同時卻對於運動的開展,造成許多負面的影響。但要追究責任,如果不去檢視讓問題得以存在的各種制度、結構與文化因素,單單批判個人行為,或是全部歸咎於少數運動領袖,也是無濟於事。

事實上,恐怕所有參與過這個運動的人,包括高度服從指令,而不去質疑內部民主的成員;看到問題卻選擇忽視的人;有意利用這個局勢的人等等,都共同創造了這樣的運動文化與權力結構,也需擔負起程度不一的責任。而我仍然覺得,面對問題,解決問題,運動才可以往比較好的方向開展。

當前還參與在佔領立院行動當中的朋友,真的非常辛苦與疲累。當自己身陷其中,疲於奔命時,對很多現象可能也有心無力。這樣的條件下,提出這些檢討或許過於嚴苛了些。但如果我們希望運動的終極目的,在於社會跟我們自身的解放,而不僅僅是立法、修法或是要求某個政治人物下台。那麼我們勢必得以較為嚴格的標準要求自己,以及所有在運動圈的伙伴。唯有在這樣令人不快、難堪、痛苦的過程中,我們才能學到一些珍貴的教訓,並且真正地讓我們的力量成長茁壯。

回應

文林苑事件的組織者必讀!

23學生出走 闢賤民區
反對菁英領導 學運不回應

2014年4月3日 蘋果日報
【孔德廉、陸運陞╱台北報導】太陽花學運進入第17天,學運路線及決策中心運作模式引發內部討論。在3月23日攻入行政院演變成流血事件及後來的50萬黑潮佔凱道後,部分學生認為除反服貿,也應反自由貿易,且認為決策方式不應由幹部菁英決定,昨在立院附近另闢「賤民解放區」戰場,容納社會不同聲音參與決策。
部分學運學生、社運人士先於周一成立「賤民解放區」臉書粉絲專頁,昨凌晨在濟南路台大校友會館前正式「豎旗」,先由電音反核陣線、全國關廠工人連線、台灣國際勞工協會、都更受害者聯盟等社團開場,並播放紀錄片,吸引約200人駐足聆聽。
現場並由23名學生連署發表「賤民解放區」6個原則,包括講話與聆聽不排除他人、反對菁英領導、自主參與不接受盲目指令、不代替他人發言、有疑問坐下來面談、所有共同決議在賤民解放區決定。賤民解放區成員表示,參與人士不限學生,任何「賤民」都可參與。
「反服貿這場仗我們有很多討論,但這些聲音卻進不到決策圈!」就讀台北教育大學的葉彥廷同學,他參與攻入立法院並在議場守門10天,卻在330遊行過後選擇離開,參與「賤民解放區」。葉同學指議場內因為害怕警察混入,嚴格的查驗身分,不屬於決策核心的人出去了就很難再進來,最後議場裡有8成都不是一開始佔領立院的夥伴。
當初和林飛帆一起攻入議場的謝碩元,也在賤民解放區粉絲專頁留言:「糾察隊的榮耀秩序主宰了群眾的身體,學者在舞台的站姿威壓了所有的靜坐民眾,一個打著正義之名的體制正在複製我所厭惡的一切。」
另一名學運成員Chen Liang也寫下:「每個糾察都說有自己的總部,最後都不知道他們到底總部在哪。每個糾察都正氣凜然,但到底為誰服務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對於運動的型態表達不同的反省,文章被網友瘋狂轉貼。
台灣國際勞工協會研究員吳永毅昨晚開場時表示:「我們覺得,主舞台那種從上對下的模式不是一個學生或街頭運動該有的,所以不上主舞台,希望在這邊開創一個空間讓每個參與者能對話。」
對於昔日戰友等人對決策菁英化等說法,太陽花學運發言人施懿倫對此不回應。

痛批目睹「平庸的邪惡崛起」
中國時報 顧佳欣、楊毅/新聞幕後 2014年4月4日

學運攻占國會今天進入第18天,學運內部雜音四起,除了討論決策方式另闢蹊徑,太陽花決策小組內部也隨著各方勢力加入,更形複雜。參與者深沉反思批判,學生建立新秩序、權力過度集中。有人深感失望直言,我們正目睹「平庸的邪惡崛起」。
台大校友會館前這幾天掛牌成立了「賤民解放區」,由全國關廠工人連線、青年樂生等組成,以「不排除、反菁英、共同決定」為行動原則,每晚吸引3、4百人參與。
太陽花幹部不諱言,現在學運根本無法排除任何想要參與的人:核心幹部們除了要開工作會議、一般決策會議及NGO聯席會議,還要因應緊急狀況的9人決策小組。科層化組織日趨嚴密,目前有庶務、媒體、文膽、安全,及負責聯繫NGO的公關部與協調聯繫作業的內政部等。
近日幾位參與者開始反思,包括綠黨中執委吳銘軒寫的〈出來吧!跟我們一起睡在鎮江街!〉、台大政治系畢業生梁晨發表的〈無限上綱的秩序神話〉2文,在網路上不斷被轉載分享。
吳銘軒指出,這場學運也許發生在占領立院,但民主運動卻發生在馬路上而非「議場內」,「所謂的學運領袖與裡面各自握著無線電就擁有權力、睡在有冷氣地毯上、偶爾逛逛走動、甚至長時間關在其他地方的人,完全不可能了解現在我們(場外)正發生什麼事、及這裡的生態。」
「我可以體諒議場內的『實境秀』缺氧壓力大,所以這些學生社團優秀聰明的學生們時常判斷失準。」吳銘軒質問,學生代表為何可以「開小會」和成立決策小組主導運動、為群眾代言,「這個體制外的新代議制度是何時取得共識,且何時、如何合法?你不要原本的這種民主,為何依然沒瓦解?」
吳銘軒抨擊,如果連做做樣子都不願意,「就是腐化」;現在就該立刻反省,這種限制的權力從何而來?建立層層官僚與決策中心,是不是在民主精神下產生?「否則,我們將會失去占領立院的初衷,成為另一個只相信自己人的馬英九。」
梁晨批判,學運中維持秩序的糾察志工,每個人都說有自己的總部,最後都不知道到底總部在哪,儼然是卡夫卡小說劇情,不知道為誰服務的服務,不知道為誰維持秩序的秩序,「完全與民主和平等背道而馳的運作方式。」
梁晨說,現在運動搞成這樣,只讓人看到,不管是在何時何地,「絕對權力會帶來絕對絕望」,還有糾察等「類警察」權威制度,「不是原本要反不民主的黑箱嗎?我怎麼不小心就看到一個同樣不民主的領導與超權威的指揮體制呢?」
成員抱怨,他們只在外圍接到指令要保護議場內的,但然後呢?反觀「賤民區」每晚各提議題,再全體投票,動輒耗費2、3個小時,「但我們不追求效率,而是每個人的參與。」第一天討論就是「醫療通道」爭議,「賤民不會試圖教育,是人人平等討論。」主辦單位沒有比較高尚,只是有麥克風而已。

學運內部現歧異? 部分團體退出
2014/04/04 聯合報 記者胡宥心、黃驛淵/台北報導

學生占領立法院超過兩周,參與者對於場內運作模式出現異議。不但有多個公民團體在場外成立「賤民解放區」,參與占領計畫的「基進側翼」宣告退出活動,民主黑潮學生聯盟也宣布要「自主」抗議。
面對這些狀況,活動總指揮林飛帆表示,參與社會運動的人獨立思考能力都很強,大家的意見對下個階段很重要,「我們會反省決策機制與組織分工」。
三月廿七日,由全國關廠工人連線等社運團體先發起「公廁旁解放論壇」。四月一日晚上,成立「賤民解放區」,盼被排擠在決策參與外的行動者另找濟南路上的空間作為聚集地,進行直接民主議題討論。宣言中提到:「雖奪回參政權令人振奮,仍是複製既有代議政治,由少數菁英掌握話語權。希望藉此打破階級差異。」
「賤民區」自嘲是與議場內決策核心對比,但也強調,是為進行直接民主體驗,絕無組織群眾、砲打中央(議場內)的野心。
林飛帆、陳為廷兩人昨凌晨前往賤民區。林原本要站著和學生講話,但賤民區學生表示「這裡沒有階級差異,請入座再聊」。主持人還幽默說,希望陳、林兩人不要學政治人物作秀那套,「不要來收割我們的賤民區」。林飛帆也接受指揮,脫下綠大衣,加入對話。
由高師大、中山、中正、世新等八校學生組成的「民主黑潮學生聯盟」,前天到國民黨黨部抗議,昨天再聚集四、五十人在立法院群賢樓外表達訴求。發言人陳蔚表示,他曾衝入議場待四天,雖然與議場內的黑色島國青年陣線訴求一致,但學運團體有很多面向,做法不一定一致。
昨早另有大批學生聚集濟南路中興大樓外,向立委座車抗議。現場學生說,前天已有激進學生想攔車,但都被糾察阻擋,「悶了一天,終於可一吐怨氣」,這股怨氣不只是對政府,也是對現場糾察制度的反抗。
參與初期占領行動的「基進側翼」召集人妖西,近日也宣告退出,並在臉書發表「孤島理論」, 暗批決策核心太封閉及外界對陳、林兩人的造神運動,但他也肯定這場運動的規格及造成的政治壓力。

這種事情做中學,畢竟沒發生過也很難完全規劃。關鍵的問題恐怕首先在於克服文中已經提到的場內外物理區隔與隨之而來的資訊傳遞落差。

林飛帆,我知道你很想紅,
雖然你不是我的菜
雖然你的眼鏡跟外套都令人厭煩....
你還是紅了~滿意沒??
拜託回家找爸媽吧!!你代表人民??
你只是換了軀殼的金正日!!

http://critiqueandtransformation.wordpress.com/
《批判與再造》
2014 / 4 / 4 時局評論
「不反服貿的反服貿運動」──試論三一八學運的性質及其可能的啟示(向前 伍逸豪)

最近反服貿運動激起了不小的波瀾,但對其內情與本質了解者不多,本文是兩位台灣左翼青年在親至反服貿運動現場觀察並廣泛收集材料後,對反服貿運動的來龍去脈所作的分析,頗有一讀的價值。兩位作者一為台灣大學政治研究所碩士,一為台灣大學博士候選人,都是陳映真創設的「台灣社會科學研究會」成員。───編者

一、運動的基調與變奏

從三一八學生攻佔立法院、三二三攻佔行政院並遭警方強勢驅離,再到三三零走上凱道,這場「反服貿運動」伴隨著事態的變化而捲入許多群眾。當然,也有許多群眾並未捲入這場運動,或者選擇從運動中離開。

運動在三一八到三二三之間,是群眾數量與運動能量急遽暴增的階段。然而,也恰恰在這個階段,以林飛帆、陳為廷為代表的運動指導部,以及許多直接或間接參與的民眾,都對反服貿問題各自做出了不同的理解與詮釋、不同的認知與想像,乃至不同的選擇與立場──有的反對程序不公(即「反黑箱」),有的反對服貿本身(認為會對台灣帶來極大的傷害,但不反對與其他國家或地區簽訂類似的協議),有的反對自由貿易,並認為服貿即是自由貿易,因此應當反服貿。有的人則是反對與中國大陸有任何的接觸,無論是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或是社會的。

因此,我們應當承認所有群眾都有自己參與這場運動的理由。三一八事件之後,知名且政治色彩極右的閃靈樂團主唱Freddy(林昶佐)用「相信直覺吧,不懂服貿又怎樣!」這樣的口號,在社交網站Facebook進行反服貿動員。[1]某種意義上,Freddy這樣的口號是正確的。比方,近代許多落後國家的農民革命從不以灌輸農民任何深刻的左翼理論為前提,而是用「打土豪、分田地」這種牽涉個人利益的口號實現動員。或像阿Q,他未必真正了解辛亥革命的意義,卻能從自己的角度理解從而參與這場革命,並通過他的參與而證明了這場革命確實具有群眾性。就此而言,如果反服貿者對於服貿本身沒有什麼深刻的理解,也不能否定群眾為此得到動員的各種契機。──當然,眼下並不是農民戰爭或阿Q的時代。除非我們確認自己沒有深化認識的能力,並寧願始終依靠直覺所派生的種種理由。

固然我們可以簡單地說,從不同方面、不同角度、不同理由對這場運動寫下一個屬於參與者自己的瀟灑的「註腳」,正體現出這場反服貿運動的多元性。這也是這場運動能夠催發出如此大的動能的原因之一。但是我們還須進一步追問,到底是怎樣的因緣際會,讓意見紛雜的群眾糾合在一起,從而讓所有群眾拋棄彼此的歧異性,並共同樹立起「反對兩岸服貿,守護台灣民主」這面鮮明的大旗。

事實上,這場始自三一八的學生抗議運動,訴求幾經變化。第一天衝進立法院議場之後,學生們所拉起的布條是「七成五台灣人民要求逐條審查」;接著轉為要求「退回服貿,捍衛民主」;再來轉為「先立法,再審查」,將「台灣守護民主平台」與「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等學家提出的《兩岸協定締結條例草案》通過立法做為運動首要的目標。[2]三二三學生攻佔行政院之後,運動的訴求再加上「譴責國家暴力」。到了三三零在凱達格蘭大道的集結,林飛帆與陳為廷英雄式的出場(夾道民眾歡呼「選總統」[3]),以嘉年華會式的氣氛在晚間七點宣布結束。

在訴求與動員氛圍不斷轉化的情況之下,以林飛帆、陳為廷為代表的運動指導部,將運動訴求緊扣在突出「台灣」與「中國」之間的對立,並淹沒了所有直接或間接參與運動者的個別主張。比方,在這場高舉「反服貿」大旗的抗議運動之中,服貿本身恰恰是遭到隱沒的問題。因為現場參與及支持的群眾所訴諸的是「捍衛民主」、「愛台灣」、「民主與專制的對決」等口號,就算立法院現場明顯區分出獨派區塊(主要集中在中山北路)與學生區塊(主要集中在青島東路與濟南路),但現場不時可見到「台獨旗」、「台灣魂」、「愛台灣」等台灣國族打造工程的象徵符號。

或者還可以這樣說:在運動從三一八走向三三零的歷程中,各種反服貿的理由不但沒有通過這場運動而各自得到深化,運動的基調反而伴隨著運動的發展而愈發顯著。這個基調就是排他主義。誠如東海大學社會學系教授趙剛所言:「論述的缺乏或無法提升是這次『太陽花學運』的顯著特徵。論述的缺乏,其實弔詭地又是運動之所以能繼續的『動力』之一」,從而指出這場運動的「底氣」其實就是「族類主義(也就是「自家人」的界定)以及反中、反華」。[4]這樣的排他主義一方面以大陸為敵對的對象,另一方面則基於對大陸的敵視,而在台灣社會內部劃出不屬於「我」方的「敵」人。在這種狀況下,無論是「反黑箱」、「反自由貿易」,還是「反服貿」,許許多多的反服貿理由都伴隨著這種排他主義基調的暴露,而在事實上成為這場運動的變奏。但我們還是必須將這場運動的指導部與群眾區分開來。這場運動的基調並不取決於直接或間接參與的群眾,而取決於領導這場運動的指導部。是這場運動的指導部規制了整個運動的性質與發展,而不取決於參與在這場運動中的其他反服貿論據。後者,充其量只在運動中形成了某種變奏或補充。

實際上,三一八事件本身也是這種基調的延伸,並至少從2008年陳雲林訪台所引發的野草莓運動、2012年的反媒體壟斷運動一路延續到今天。這場運動的指導部成員,也是這樣走來的當時主導「反媒體壟斷運動」的學者(中研院法律所黃國昌)與學生(陳為廷、林飛帆)同樣在這次「反服貿運動」中站在最前線。而這次運動無異是排他主義的又一次操兵。

排他主義宛如一種普照的光,將其他一切色彩淹沒其中。

二、排他主義在「反服貿運動」中的運作

2013年4月7日鄭南榕自焚24周年紀念活動上,林飛帆公開宣稱:「我叫做林飛帆,我主張台灣獨立!」[5]當然,這是林飛帆的個人表態。但在反服貿運動中,作為主要領導人的林飛帆也並未隱藏他以及運動指導部的思想基調。三一八之後,林飛帆正是以這樣的語言鼓動集體性「恐慌」:「一旦服貿、貨貿通過,我們要面對的可能就是中國來的公安」。[6]

三二三傍晚群眾衝擊行政院前夕,林飛帆用相同的「恐慌」語調向現場群眾公開喊話:

「今天我們很清楚,各位!你認為我想當中國人嗎?你認為我想當中國人嗎?所以!我們都不想,我們都不想。」之後不久,從林飛帆手中接過麥克風繼續喊話的另一位參與者接著說道:「希望說,讓現場這群五萬人,去讓二千三百萬還沒關注這個議題的[知道]:大家都一樣,都是都想做台灣人!不想做中國人!」(當天下午近五點,立法院前)[7]──當這般煽動性的公開喊話出現在抗議現場,不但沒有遭到任何參與者的反彈,還獲得熱烈的掌聲,運動指導部給運動規制的基調便非常清楚了。

除此之外,台獨運動者前往議場聲援學生的舉動,也能從側面體現運動指導部到底依據怎樣的意識形態而運作著。首先是資深台獨運動者史明3月27日親自前往立法院議場同學生會面,獻唱《台灣獨立軍進行曲》、高喊「台灣人萬歲」,全場學生投以熱情地鼓掌。[8]其次則是少數台獨派政治犯同往議場慰問學生。──後者尤其特別值得注意。後者在此時此刻所做的「慰問」,實際上是向絕大多數都主張民族再統一的五零年代白色恐怖政治犯的一種示威,同時也是對於五零年代白色恐怖史的「強暴」和「收割」。

三三零反服貿運動上凱道的那天,陳為廷與林飛帆分別做了兩次較長的演講。前述基調緊扣著「兩岸協議監督機制」這個新訴求登上凱道舞台。陳為廷說:

「我們要提出的要求,就是要改變現在的制度,現在的制度完全無法約束行政權跟中國談判任何的協議。因此我們才會站出來,才會看到張慶忠三十秒通過服貿協議的荒謬的現象。正因為要制止這樣的現象,所以我們要求,要立法。我們提出了兩岸協議監督機制的法制化,他不可以是一個行政命令。他應該經過國會,經過人民的審議,經過人民的同意,來創立一個法律來規範未來包括當下的服貿的談判以及審議。」「他真正的問題,他真正的害怕點,他所追求的,根本不是台灣人民共同的未來,否則他不會去阻礙人民的實質的參與。他真正追求的是,他跟中國政府的共謀。他所追求的,是他個人的歷史定位。他所追求的,是他跟中國談好的協議的時程裡面,要去通過貨貿協議。要去通過未來他們從二零一二年就一直在談的兩岸和平協議。一直在談這些事情。這才是我們今天所面對的根本的矛盾。也正因此,各位在這個地方,所對抗的,不只是服貿這個東西而已。我們要求訂定兩岸協議的監督機制,我們除了要處理服貿,還要處理貨貿,還要處理未來他們跟中國簽訂的各式各樣的協議。我們沒有、沒有要拒絕跟中國往來,我們沒有拒絕要跟中國往來,可是我們要求是我們跟中國往來的過程當中,今天在場的所有人,所有的台灣人都可以實際地參與、共同決定,我們要怎麼往來對不對!(群眾:對!)我們要做自己的主人對不對!(群眾:對!)做自己的主人對不對!(群眾:對!)」[9]

林飛帆則說:

「從佔領國會那天起,我們已經寫下歷史,這歷史不是因為我們佔領國會,而是因為我們佔領國會行動中,對台灣現行憲政體制、民主制度提出最深刻的反省,我們的行動,在台灣與中國關係間,也做了新的定義,我們告訴政府,台灣未來屬於全台灣兩千三百萬台灣人民,台灣未來應該由我們自己決定。」

「我們提出四項訴求,第一退回服貿協議,第二建立兩岸協議監督條例,要的是專法,而不是行政命令,要求先立法再審查,這項訴求從我們進佔國會第一天起,就一直堅持,沒有改過,任何輿論誤導,沒法分化、削弱我們。第三項訴求,希望召開公民憲政會議,因為當前政府喪失根本統治正當性,只有由公民發起,邀請台灣各界政治、社會代表,才有能力在現在僵局中開創新歷史,解決新困境。第四項訴求,還是要回到國會,希望朝野立委跟人民站在一起,支持人民訴求。」[10]

陳林二人的演講,把重點擺在如何阻止「中國」對「台灣」的「併吞」。至此,關於服貿到底是不是「自由貿易」,關於自由貿易是否應該「一反到底」,關於台灣是否應該徹底拒絕服貿,甚至,關於參與此次運動的民眾為何過去默許WTO、米酒、美牛、台紐台星自貿協訂(而且將來未必繼續參與反對TPP的鬥爭)等問題,顯然早已不是這場運動的指導部所關心的重點了。

當運動指導部用排他主義的基調統率一切問題,服貿實際上就在所有問題重置的過程中隱沒了。如同台獨運動者史明4月2日晚間再度進入立法院時對學生說的:「現在是路線的鬥爭,不再只是服貿通過不通過而已」、「現在就是要強調,我們是台灣人」──史明已經把話說得相當明白了。[11]換言之,即便運動嘴巴上喊「撤回服貿」,重點也不再是論證服貿如何絕對惡,而是要用一套「兩岸協議監督機制」來框住包括服貿等兩岸之間的協商。就此而言,我們也可以說,這場反服貿運動正式演化成一場「不反服貿的反服貿運動」。[12]實際上,在社會氣氛高度緊張、人際關係的撕裂已讓所有人都很疲憊的現在,在全民通過各種媒體與謠言耳語惡補各種服貿資訊的現在,甚至在民進黨根本就不反服貿的現在,到底還有多少人堅決徹底反對服貿?如果絕大多數人開始承認服貿的必要性,卻又不願意爽快使之通過,那末,這樣那樣的「兩岸協議監督機制」就可能成為多數民眾在情感或理智上給自己臺階下的理由。──即便這樣的理由可能在將來反噬我們自己。

當運動指導部在排他主義的基調上,將對岸的大陸「總體化」為敵人的時候,此岸的台灣也被他們「總體化」了──這似乎意味著台灣內部對於服貿議題只有鐵板一塊的意見。但我們也可以說,恰恰是因為這場「不反服貿的反服貿運動」在前述基調上排除了從其他角度介入服貿議題的可能性,從而也把不願按著運動指導部的基調談論服貿的台灣人,排斥出去,甚至被迫噤聲。於是又強化了台灣島內似乎只有一種聲音的現象。即便服貿存在這樣那樣值得檢討的問題,但只要不按照運動指導部所規制的基調談論服貿,就沒有發言的正當性。

三、主流政黨與這場學運之間的關係

通過野草莓運動以來連續不斷的操兵演練,這次的反服貿運動正式拉出了一條臻於成熟的新戰線。這條戰線上,不只有此次運動的學生指導部,還有站在他們背後的學界中生代。也可以說,這場運動是兩蔣時代「反共」「獨台」政策昇華為李扁時代「去中國化」「台獨」的政治結構之後,終於結晶而成的產物。這樣的產物,通過此次運動而躍上歷史舞台,形成爭奪主導權的世代鬥爭。如果這次的運動有什麼不同於民進黨或傳統台獨派路線的地方,或許正在於「親美反共反華」的排他主義心態已然完全內化於台灣青年世代,因此有相當的自主性。一定程度上,這樣的自主性甚至在這次反服貿運動中綁架了民進黨,至少是相互利用。

從民進黨在抗爭現場散發的服貿條文民進黨版修訂草案來看,民進黨並沒有徹底反對服貿的想法。對於諸如陳菊這樣能夠感受到服貿實際利害的民進黨地方首長來說,徹底反對服貿是更不可能的。這也是為何陳菊敢於曲線說出「若符合程序正義,對台灣有利且有相關的配套措施,我支持服貿!」這樣的話。[13]相較之下,運動指導部的態度顯得曖昧。一方面,如前所述,指導部不斷改變他們對於服貿的公開訴求,多多少少有同民進黨暗通款曲的嫌疑。另一方面,學生持續佔領立法院乃至突然攻佔行政院(並遭驅離)的一系列事態,又在事實上制約了民進黨。因此,雖然民進黨頭面人物一個個不斷在立法院現場或行政院現場等地出現,但到底是他們想要趁勢利用學生,還是不得不去現場表態一下,其實很難分得清。此外,雖然三二三事件對於運動指導部本身具有加分效果,贏得了民眾的同情,甚至暫使運動不致草草收場。但由於運動指導部對三二三事件採取切割的態度,這也導致部分三二三事件參與者趁此機會形成另一股反對運動指導部的勢力。這股勢力的集結或增長,當然也能體現某種運動自主性。但如果這股勢力的增長只能取決於運動是否長期化,或只能取決於運動內部是否暴露出越多內在矛盾,這樣的勢力,恐怕也難以為這場運動開闢新局。而這兩股勢力的分殊,也突顯了運動主事者之間對於是否與民進黨合作、合作的程度等問題的落差。

雖然此次學運體現了相當的自主性,卻終究未能超脫藍綠格局。固然我們無從知道運動指導部與民進黨(乃至黨內各派系)之間的確切關係,我們卻能通過學生的行動而看出些許端倪。施明德女兒被允許在立法院屋頂塗鴉電影台詞這件事情就先不提了。[14]以林飛帆在3月22日號召全台灣民眾包圍各地國民黨黨部為例,[15]無論這場運動有多麼充分的自主性,這種只針對國民黨而忽略民進黨的號召,無異只是把運動自身矮化為民進黨的別動隊。此後,當王金平的黨籍訴訟獲勝,王金平也輕易地把學運作為自己的籌碼,進而編織到藍營內鬥之中。三二三事件之後,運動的主軸再加上「譴責國家暴力。參與者將矛頭指向國民黨馬江政權,倒馬、倒江、反國民黨,成為深具動員潛力的新號召。尤有甚者,少數運動支持者無視台灣社會運動史從日本殖民統治時期以來便不斷遭到「國家暴力」無情鎮壓的事實(民進黨執政時期對社會運動的鎮壓亦毫不手軟),竟在媒體面前脫口宣稱三二三事件「是台灣社運史上未發生過的暴力鎮壓事件」,[16]一下子就把台灣社會運動史上無數更為慘烈的人民鬥爭一筆勾銷。

我們同樣高度譴責並反對國家暴力。同時我們也必須提醒:儘管這場運動不斷撇清藍綠惡鬥的標籤,事實上卻不斷在循環著藍綠惡鬥的模式,並且挑戰歷史。當這場運動跳脫不出藍綠鬥爭框架,就只能淪為鞏固藍綠格局的側翼,並將台灣內部的種種問題加以外部化。比方,將「反中」做為面對問題的廉價解藥(這種手段與同為資產階級與帝國主義代理人的藍綠兩黨沒有不同)。只知「反」而提不出到底「要」什麼,這才是台灣真正的「憲政危機」。

四、「兩岸協議監督機制」與白色恐怖

眾所周知,兩岸分斷是中國內戰與國際冷戰「雙戰」結構造成的歷史遺留問題。這也是為什麼此岸的台灣設立行政院陸委會專責任何與大陸有關的事務(而非歸「外交部」管轄),並以立法形式通過《兩岸人民關係條例》規定了兩岸事務的法律內容的原因。現在,運動的指導部把運動目標設定在立法通過所謂「民間版」的《兩岸協定締結條例》。但這個草案的真正意圖是什麼?實際上,就是挑戰《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從根本上衝撞歷史所造成、而且兩岸政府的法理體系都承認的分斷國家狀態,並阻止分斷國家狀態在一中架構之下獲得解決。

民間版條文第六條明白顯示,[17]現在運動指導部所力推民間版條文絕不只是針對服貿而來。「反服貿」不過只是包裝,因為民間版條文也已經把兩岸之間未來的政治安排包攝在內,其醉翁之意是反對《兩岸和平協議》。這也是陳為廷的三三零凱道演說直言不諱的。可以說,民間版條文所欲實際阻撓的對象,正在於此。就算民間版條文最終不能成功立法,拋出這樣的條文本身也可以形成可以後續操弄好一陣子的議題。

更重要的是,為了阻礙兩岸可能的任何政治安排,民間版也藉此寫入了白色恐怖條款。將這部民間版條例視為一部準國安法並不為過!

請看民間版《兩岸協定締結條例》第八條:

「立法院對籌畫或進行中之協商,認其涉及兩岸協定之協商時,得要求行政院及相關機關或受託協商機構,提出協定締結計畫,並於協定締結計畫之立法院報告前,停止協商。

行政院、相關機關及公務人員違反第六條第一項至第三項之規定,於提出協定締結計畫向立法院報告,或經其同意之前,即行或委託進行兩岸協定之協商者,應由立法院決議,移送監察院依法提出糾正、糾舉或彈劾。

相關人員違反第六條第三項之規定,致生損害於中華民國台澎金馬人民對中華民國台澎金馬主權者,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關於第八條的說明:

「一、對籌畫或進行中之協商,立法院認其涉及兩岸協定之協商時,得要求陸委會補提協定締結計畫或立即要求停止協商。

二、行政院、相關機關及公務人員若違反報告義務或未經立法院同意即行或委託進行兩岸協定之協商者,立法院得決議移送監察院依法提出糾正、糾舉或彈劾外,相關人員違法致生損害於中華民國台澎金馬人民對中華民國台澎金馬主權者,以外患罪論處。」

經歷過戒嚴時期白色恐怖的台灣人民都知道,國民黨政權為在台灣徹底肅清反蔣反國民黨的反對勢力,遂以《國安法》鞏固黨國「反共」正當性,從而在社會上造成「小心匪諜就在你身邊」、「保密防諜人人有責」的思想牢獄。「合法」地撲殺一切與他們政見不同的聲音,更製造出大量冤假錯案。

經過長年的反蔣反國民黨鬥爭,台灣人民終於初步掙脫白色恐怖的陰霾。但誰能想到,就在這次運動中,懷抱著強烈排他主義的部分學者及運動指導部,為了消滅島內與他們不同政見的力量、為了阻止兩岸和平發展,竟假托「反服貿」之名,公然以法律形式召喚白色恐怖的幽靈。[18]若是這部民間版《兩岸協定締結條例》最終得以通過,那麼只要由能夠操弄這則條例的當權者指定,就可以被視為「相關人員」。而且其刑責起跳,可是「以外患罪論處」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如此公然的斥白色恐怖條款,連民進黨今(2014)年初所提出的《台灣與中國締結協議處理條例草案》[19]都不敢如此赤裸寫明。

簡言之,領導學運的學者與學生通過反服貿議題,趁勢架構出一個貌似可以約束服貿的機制;再通過這個機制,進而約束兩岸之間任何政治與經濟安排、修改《兩岸人民關係條例》,甚至偷渡可以在未來「合法」發動新一輪白色恐怖的條文。所有心懷歷史正義、具有歷史良心的台灣人民,都不能允許這種白色恐怖法制與事態的發生!

五、這場運動因為排他主義而失去什麼?

在這場運動中,部分參與者主張從反對自由貿易的角度反對服貿。如果服貿真的可以簡單等同於自由貿易,如果只要是自由貿易就必須無條件地「一反到底」,那末,我們必須鄭重指出:這場不反服貿的反服貿運動,不可能成為反對自由貿易的支點。應當承認,從緊扣自由貿易問題而出發的論述,有吸納一些群眾的可能。這樣的群眾可能無法接受運動指導部所設下的排他主義基調,但更願意從兩岸經貿交流之得失的角度衡量自身利益,甚至願意進一步反思自由貿易之利弊。可是,這樣的群眾不可能盡數參與在這場運動之中。實際上,恰恰是運動指導部所設下的排他主義基調,讓更多同樣願意反思服貿、兩岸經貿交流,以及自由貿易問題的群眾,沒有參與或介入的空間。進而言之,雖然我們必須將運動指導部同直接或間接參與的群眾區分開來,從而將指導部的主要訴求同其他各種反服貿的理由區分開來,我們還是必須探問運動的指導部與運動中的多數群眾(特別是青年群眾)是否共享著相同的思想前提。如果指導部愈發公開宣示「親美反共反華」的態度,而多數參與群眾寧願持續默認指導部的代表性。那末,排他主義就不可能得到克服──無論是指導部或多數群眾。

比方,雖然許多參與運動的群眾願意澄清自身並不「反中」,這場運動還是充斥著濃濃的排他主義。只要「反服貿」就是「愛台」;只要「支持服貿」或「不反服貿」,就是「賣台」。尤有甚者,一股無人譴責的排外種族主義氛圍無聲瀰散。3月20日,林飛帆所出身的成功大學「零貳社」,發動台南市兩百四十名青年搭乘六輛遊覽車北上聲援反服貿運動。其中,有兩位大學生自製手舉看板,上面寫著:「支那賤畜,外來種滾」。[20]這則寫在外省人馬英九相片上的口號,指的不是對岸的大陸,甚至也不是馬英九,而是排他主義者在島內劃定出來的真正的「賤民」或「非台灣人」(比方:統派、外省人、陸生、陸配,如此等等)。[21]像這種具有鮮明法西斯主義傾向的排他主義標語,在抗議現場不但沒有遭到反對,還被默許存在。就連媒體,也不是以負面的角度報導這則新聞。

如果這場運動具有進步的體質,為何能夠容許「支那賤畜」「外來種滾」這類種族主義排他口號的存在?如果這場運動就是要反自由貿易,又為何這場運動不是爆發在台灣加入WTO之際,也不是爆發在前陣子台紐、台星自貿協定簽訂之時?如果這場運動體現的是台灣人民當家作主的決心,為什麼這樣的運動竟有十萬人連署向美國白宮請願?[22]為什麼有台灣網友在網路發起集資,購買美國報紙版面刊登反服貿廣告?[23]最後,如果這是一場具有「左傾」潛力的運動,為什麼這樣的運動竟會得到極右的美國茶黨(Tea Party Patriots)的支持?[24]──如果運動參與者企圖通過反對中國來證明自己的「主體性」,另一方面卻不斷向美國尋求支持與聲援,對於台灣人民而言,這種「主體性」難道不是極大的諷刺嗎?

如果我們不願眼見納粹黨在台灣崛起,我們就必須堅決反對在這場運動中出現的排他主義,並同時和其他領域中的排他主義(比方針對移住勞工、外配、性少數者而來的歧視)進行頑強的鬥爭!

進而言之,即便截至目前為止的一切事態都顯示了統獨矛盾對於台灣社會各種矛盾的支配性,這樣的支配卻仍然採取了曲折、隱晦的姿態。比方,藍綠兩黨明明共享著一樣的分離主義意識形態,卻往往會被媒體乃至一般民眾視為「統獨」鬥爭。彷彿,本質上「獨台」的藍營就是統派,而看起來貌似「台獨」的綠營則是獨派。又比方,明明野草莓運動、反媒體壟斷運動的基調也是排他主義的反共反華意識形態,卻要用反對集會遊行惡法、反對旺中集團為這樣的基調打掩護。如果台灣人民還要繼續把不是統獨問題的問題當成統獨問題,並把真正的統獨問題當成別的問題來處理,這種言不由衷的心態勢必導致台灣的政治與社會運動無以克服「去政治化」的危險。非但無法幫助普遍滿足於「維持現狀」的台灣人民直面一切歷史的變局和機遇,最終也無法面對台灣人民自己。

伴隨著運動的發展,「相信直覺吧,不懂服貿又怎樣!」這樣的口號就算還能描述運動初期那樣的思想狀況,恐怕也動員不起現在的群眾。───只要我們相信群眾能夠自己教育自己的話。但當我們回想起非理性主義在德國通向納粹上台的歷史,仍不得不從這樣的口號中感受到強大的寒意。正如匈牙利馬克思主義哲學家盧卡奇所言:「貶抑知性和理性,無批判地推崇直覺,貴族式的認識論,拒絕社會歷史的進步,製造神話等等,都是我們幾乎在每個非理性主義者那理會遇到的動力。」「這種非理性主義能夠把對資本主義社會的不滿,從反對這社會的任何真正鬥爭那裏慷慨激昂地引向邪路。」「非理性主義的每一哲學活動中,實際上都含有法西斯主義的、進攻的反動思想的可能性。」[25]

六、經濟整合不等於認同整合

政治學者曾以德國統一的經驗提出「整合理論」,指出兩個分裂的國家或地區,先有了經濟整合之後,政治上的整合將會水到渠成。台灣問題的解決,近20年來基本上走的也是民間經貿先行的途徑。2008年之後,兩岸交流雖然大開,但台灣民眾的中國人認同卻降至新低。台灣方面只想在經貿領域從大陸身上獲取利益,但上至政府下至社會均不願在政治議題鬆手,以被製造出來、虛無的「主體性」抵抗並拒絕中國人的身分認同,這是台灣問題最大的困境。

事實上,當前兩岸政治互動的困境與瓶頸與主導者息息相關,長年以台灣的政治精英做為中介(藍綠皆然),和平紅利被壟斷,台灣問題的解決最終大打折扣,甚至被抵消殆盡。其中必須注意的關鍵有三:首先,台灣的統治精英,無論藍綠,基本上都經美國培育,深受西方意識形態影響。換句話說,他們都扮演了美國在台代理人的角色──執行著圍中反華的最高任務。其次,這批輪流掌權的政治精英,不只是美國在台代理人,同時也是台灣本土資產階級的代理人,透過他們反映而出的兩岸關係,是商業資本邏輯的,而非歷史與人民的。第三,受到冷戰、內戰「雙戰」結構遺緒的影響,實際管轄台澎金馬的「中華民國」政府早已偏安「獨台」化。無論藍綠執政,無論是披著「中華民國」的外衣,還是打著「一邊一國」旗號,台灣的政治精英都只忙著如何分贓這個台灣官場上的政治利益。上述三個關鍵要素,犬牙相錯成為兩岸關係進展的最大障礙,台灣朝野已經敏銳地察覺到,未來兩岸的政治接觸──甚至是政治協商──已是難以逆反的潮流,從而心急地為自己鋪設後路。真正有利於台灣人民的安排,反而被迫讓位。

台灣人民左翼運動的前輩林書揚(台灣史上坐牢最久的政治犯,共計34年又7個月),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即已預示,兩岸民族的整合除了經濟的現實之外,還必須依靠具有先鋒性的思想來加以整合,形成真正能夠團結兩岸人民的共同的民族倫理。只有民族倫理與經濟主義的緊密結合,才是兩岸整合的合情合理過程。他說:

「時下經濟主義的統一論無疑具有實際而有力的進展作用,但也有它的侷限性和不確定性,甚至也隱藏著某種條件下的異化危機。而另一方面,在一定的世界觀規定下的民族倫理說,有其本然的指導性和統攝性,能超越一時的、局部的逆行現象而指向終極的價值目標。但也因其高超性和不可免的抽象性格,而不容易在運動中落實具體而實際的策略指導作用。縱令海峽兩岸的統一趨勢在強勁的經濟互動基礎上快速展開,但隨著形勢而突顯的意識型態領域中的各項爭議仍不可避免,且能對運動產生種種實際影響。筆者所希望的,不外是兩者之間更緊密的連帶。因此,兩岸的統運指導觀念應切實注意政策中的合情合理性,和民族理想在現實中的具體化過程。唯有如此,台灣方面出於階級利害和政策惰性的抗拒心理,才有逐漸融化的可能。」[26]

七、小結

兩岸從一九四九年到八十年代之間,就進入了世界上少有的經濟、政治全面隔絕的狀態。比起兩岸曾經統一的歷史,四九年後的兩岸分斷更是任何人在思考服貿所代表的兩岸經貿交流問題時,不可忘卻的重要歷史前提。相較於兩岸在日本殖民台灣期間仍然存在經濟交流的狀況,海峽分斷下的兩岸竟然直到八十年代才通過開放台資進入大陸而實現公開交流,並在近十年才實現三通。而即便兩岸率皆加入WTO,兩岸之間的貿易也仍然不對等。在台灣並未對大陸履行加入WTO的條件下,台灣禁止大陸共2194種商品輸入(占台灣全部進口商品總數的20.3%,其中包括農產品834種,工業品1360種。)[27]與此同時,台灣對大陸的順差逐年升高,2013年的順差甚達21%,計1160億美元。[28]兩岸之間的不對等貿易並不只是區域對區域之間的貿易保護主義所致,實際上首先是四九年以來兩岸分斷導致經濟聯繫近乎斷裂而產生的後果。而在兩岸都加入WTO的條件下,大陸卻未向WTO控訴台灣,也是因為兩岸分斷是歷史遺留問題,不是簡單的區域間貿易問題,因此大陸方面非得在歷史政治/歷史正義的意義上接受這樣的不對等貿易不可──至於這樣的不對等貿易將導向怎樣的歷史結局,未必是人所能預期的。但是,由於兩岸都加入了WTO,因此也都不可能允許兩岸分斷所造成的不對等貿易長時間繼續下去,除非現在兩岸同時或各自爆發反對自由貿易的人民運動,並與世界體系脫鉤。否則,在客觀選項並不多、而左翼的進步力量很不成熟的條件下,除了全體台灣人民應當直面思考兩岸之間的經貿交流問題,左翼自身還應當進一步思考服貿是不是自由貿易的問題,思考自由貿易是否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反對的問題,思考經濟整合為何不能帶來認同整合的問題,以及我們該如何同時面對RCEP、TPP所代表的區域經濟整合問題。

就在這次學運的指導部以嘉年華會的形式走上凱道,新聞媒體也在同一天披露台美貿易暨投資架構協定(TIFA)將在不到一週的時間內在美國華盛頓舉行談判。這場4月4日舉行的談判,台灣政府把加入TPP列為重點項目,美國政府則表態要將有瘦肉精疑慮的「美豬」提上談判議程。面對曾經急遽蓄積群眾能量的反服貿運動,我們能否期待參與其中的群眾乃至其指導部也站出來反對TIFA乃至其後的TPP?如果不行,我們就必須思考,如何通過打破這次運動中的排他主義,讓願意直面兩岸經貿交流乃至全球自由貿易問題的群眾團結起來,進而促使全台灣的勤勞大眾為了真正進步的方向而鬥爭。這才是真正的「同胞須團結、團結真有力!」[29]倘要尋求如果三一八以降事態對於將來的意義,意義就在此罷!

(本文由向前、伍逸豪共同執筆,2014年4月3日定稿)

注釋:

[1] 請見「Freddy Lim 林昶佐」Facebook貼文,2014年3月20日:https://www.facebook.com/photo.php?fbid=10151913788596627&set=a.37093056...

[2] 民間版《兩岸協定締結條例草案》全文請見:https://docs.google.com/file/d/0BzCt46mG5myhMFZPdHR3ZHNzbEE/edit

[3] 〈「帆神」出濟南路民眾高喊「選總統」〉,《蘋果日報》,2014年3月30日: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politics/20140330/3699...

[4] 趙剛,〈思想與學運〉,《中國時報》,2014年3月26日。

[5] 請見「林飛帆:剩下來就是我們的事了!鄭南榕殉道24周年紀念」視頻:http://youtu.be/P9RKOcnlbwY

[6] 〈林飛帆:民調9%總統與91%台灣人民對立〉,風傳媒,2014年3月19日:http://www.stormmediagroup.com/opencms/news/detail/6a8022a3-af00-11e3-97...

[7] 〈[心得] 林飛帆、陳為廷主要安撫民眾對話〉,2014年3月23日:http://www.ptt.cc/bbs/Gossiping/M.1395571056.A.6B3.html

[8] 〈史明:有青年人打拚,台灣前途有希望〉,《自由時報》,2014年3月27日:http://iservice.libertytimes.com.tw/liveNews/news.php?no=976772&type=%E6...

[9] 〈《反服貿大遊行》學運總指揮陳為廷演講〉,《新唐人電視台 NTDTV》,2014年03月30日: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8Gpw-mu-TE

[10] 〈凱道向馬喊話林飛帆17分鐘談話全文〉,《蘋果日報》,2014年03月30日: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politics/20140330/370053/凱道喊話%E3%80%80林飛帆17分鐘談話全文。

[11] 〈史明鼓勵拚落去帶炸雞進立院〉,《自由時報》,2014年4月2日:http://iservice.libertytimes.com.tw/2013/specials/stp/news.php?rno=4&no=...

[12] 事實上,許多反服貿的參與者並不反「服貿」本身,反對的是與中國大陸簽訂協議,所持的理由不外乎是大陸的導彈對準台灣、大陸不是民主國家等常見的理由。網路上有一部廣為流傳(至4月3日為止,觀賞次數已超過85萬)的反服貿短片《一場服貿熱雨下的太陽花》(http://youtu.be/IJQwYxm39tI),片中並不否認服貿會對台灣經濟帶來好處,但話鋒一轉稱「已經完全無法和政治脫節」,作者為了要解釋為何台灣人不反對與新加坡、紐西蘭簽FTA卻反對與大陸簽服貿協議,而將新加坡與紐西蘭比喻為哆啦A夢(台灣的好朋友),將中國大陸比喻為胖虎(每天說要揍台灣、霸凌台灣、排擠台灣的流氓),據此稱必須用雙重標準來加以對待不同的「國家」,最後並將反服貿的理由歸之於捍衛台灣的言論自由。另外,也有律師撰文稱:「為什麼我們也通過了對於紐西蘭的FTA,民眾對於這項協定並沒有大加撻伐,但是對於這項協定,就得要寸土不讓?因為,中國,我怕你們。真的,我很怕。平心而論,如果把中國拿掉,換成別的國家,也就沒有問題。」(參見:呂秋遠,〈如果把中國換成別的國家,服貿就沒有問題〉,ETtoday東森新聞雲,2014年03月20日,http://www.ettoday.net/news/20140320/336871.htm。)這些例子都說明了,這場「反服貿運動」的訴求並不是「反服貿」。

[13] 〈陳菊:對台有利就挺服貿。蘇治芬、林聰賢跟進。張花冠堅持反對〉,《蘋果日報》,2014年4月1日: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headline/20140401/357380...

[14] 學運允許前民進黨主席施明德的女兒施蜜娜,爬上立院外牆噴上「當獨裁成為事實,革命就是義務」(電影《里斯本夜車》台詞),成為許多學生自發上街的精神訴求。

[15] 〈學生擴大抗爭號召全民包圍各地國民黨黨部〉,《自由時報》,2014年3月21日:http://iservice.libertytimes.com.tw/liveNews/news.php?no=972658&type=%E6...

[16] 〈昔日學生「焚書」抗議江老師「坑儒」〉,風傳媒,2014年3月27日:http://www.stormmediagroup.com/opencms/news/detail/37fb92e4-b572-11e3-82...

[17] 以民間版《兩岸協定締結條例》第六條為例:

「行政院大陸委員會或經行政院核可之會同辦理機關,應於兩岸協定協商開始九十日前,提出協定締結計畫,向立法院報告。

前項協定締結計畫,應以書面載明下列事項:

一、締結兩岸協定之名稱、目標與主要內容。

二、締結兩岸協定之期程與主要效益。

三、協定締結雙方之可能主要爭點與因應策略。

四、依第三條第二項委託辦理協商時之委託範圍。

涉及建立兩岸軍事互信機制、結束兩岸敵對狀態、安排兩岸階段性或終局性政治解決、劃定或分享疆界、決定中華民國在國際上之代表或地位,以及其他可能影響中華民國台澎金馬人民對中華民國台澎金馬主權之各項協定,其締結計畫應由行政院提出及報告,並經全體立法委員三分之二同意;未經同意所為之協商或簽署之協定,無效。

性質相同之兩岸協定,經立法院同意後,得併提單一協定締結計畫。

第一項之報告涉及國家安全、國防、外交或其他依法令應秘密事項者,得以秘密會議進行。」

民間版《兩岸協定締結條例》關於第六條的說明:

「一、為實踐國民主權及權力分立原則,並保障人民知的權利,避免行政機關在未經人民授權下以不透明的密室程序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簽訂協定,兩岸協定辦理機關於協商前應提出協定締結計畫向立法院報告。

二、涉及建立兩岸軍事互信機制、結束兩岸敵對狀態、安排兩岸階段性或終局性政治解決、劃定或分享疆界、決定中華民國在國際上之代表或地位等涉及主權之各項協定,應由行政院向立法院提出締結計畫及報告,並經全體立法委員三分之二以上同意。

三、協定締結計畫之報告若有涉及國家安全、國防、外交或其他依法令應秘密事項者,得以秘密會議進行。」

[18] 驚悚的是,現在竟有民眾認為這部草案的監督機制還不夠安全。這種心態顯然把草案中「以外患罪論處」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視為理所當然的設計。

[19] 提案全文請見:《立法院第8屆第4會期第18次會議議案關係文書》,院總第1374號,委員提案第16070號,提案人:柯建銘、高志鵬、吳秉叡。

[20] 〈台南市240名青年北上聲援〉,《蘋果日報》網站,2014年03月20日: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new/20140320/363243/

[21] 「反服貿運動」開展之後,台灣元智大學校園裡出現了名為〈大陸來的同學們,你們好嗎?〉的手寫告示,內容是這樣寫的:「這次事件被夾在中間的你們難為了,我也是因為和大陸朋友聊天時才發現學校和台灣對於諸位陸生的好多限制(扭傷腳看一次醫生要5000NTD以上,這次很多網友的發言站在陸生角度看會不舒服,比起外籍生陸生的補助更少限制更多等。朋友們,辛苦了!」這張告示沒有署名,但明顯是台灣同學寫給大陸同學的,說明了大陸學生在這次運動之中的處境(同時也說明了長年以來他們在台灣求學與生活的困境)。

[22] 事實上,這個名為「我們人民」(We the People)的請願網站是面向美國公民的,2012年架設之初是歐巴馬的選戰工具,後來轉變成為白宮向民眾說明政策的管道,透過對於請願內容的同意與否,為自己推行的政策背書,而非美國提供給其他國家或地區使用的申訴專線「一九九九」。

[23] 台灣學生衝入行政院的隔天,3月31日美國《紐約時報》即刊出台灣網友購買的廣告,以“Democracy at 4am”(凌晨4時的民主)為主題,向美國民眾訴諸:「我們是來自台灣的學生。我們占領中華民國的立法院,和平且理性,捍衛得來不易的民主。自2014年3月19日,已經有數萬民眾加入我們的行列」,「請與我們一起見證黎明的到來」。

[24] 甚至有網友當起與茶黨之間聯絡人的角色,稱此舉可以「讓美國更多人看見台灣這次抗議行動的不凡,足以作為全世界民主的表率!」參見:http://www.ptt.cc/bbs/Gossiping/M.1395547367.A.9AB.html

[25] 盧卡奇,《理性的毀滅》中文版,頁7、26-27。

[26] 林書揚,〈台灣民間統運中的民族倫理和經濟主義〉,原文寫於1990年6月,後收錄於《林書揚文集(三)統一與自決:有了統一才能自決》(台北:人間出版社,2011),頁55-66(引文摘錄於頁66)。

[27]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南開大學、對外經貿大學聯合研究組,〈兩岸經濟合作協議研究報告摘要說明〉,《中國對外經貿大學新聞網》:http://news.uibe.edu.cn/uibenews/article.php?/10346

[28] 〈2013年台湾对大陆顺差大增21%达1160亿美元〉,《觀察者網》,http://www.guancha.cn/Industry/2014_01_13_199375.shtml

[29] 三三零反服貿運動凱道集會,陳為廷上台帶領群眾高喊「同胞要團結、團結真有力!」。參見:〈陳為廷凱道飆髒話,嗆馬只顧歷史地位〉,《自由時報》,2014年3月30日:http://iservice.libertytimes.com.tw/liveNews/news.php?no=978542&type=%E6...

《批判與再造》
評反服貿運動之一:反服貿運動、全球化與階級問題(杜繼平)
2014 / 4 / 2 全球化批判 時局評論
http://critiqueandtransformation.wordpress.com/2014/04/02/%e8%a9%95%e5%8...

前言

台灣的反對「兩岸服務貿易協議」運動自3月18日晚一些學生社團與社會團體佔領立法院,到3月30日發動十幾萬群眾遊行集會,與馬英九政權較量了十三天,仍陷於雙方僵持不下的狀態,暫時還無法落幕,但整個運動的性質與涵義已可判定。

反服貿運動之引起廣泛的注目,一是採取了看似激進的突襲攻佔立法院、行政院的手段,為舉世所罕見,一時之間,轟動台灣島內外;二是他們提出的主要訴求觸及了台灣政治、經濟面臨的重大問題;三是站在第一線充當檯面人物的青年學生用清新的形象,妄自以代表台灣人民之姿發言,雖然這個運動背後有著龐大的社會與政治勢力的支持,他們只是馬前卒。

反服貿運動提出的主要口號是「退回服貿,捍衛民主」,把關乎經濟的服貿協議與屬於政治的民主問題掛鉤起來,在他們發表的「反對黑箱服貿行動宣言」中透露了對代議制民主的不滿,也附加了一些反全球化的語言,企圖給自己塗抹上看似左翼的色彩,令不少人目眩神迷,或困惑,或附隨,然而,稍加追索,便可洞悉隱藏其後的是恐中、反中的非理性心理,主導整個運動的動因是反對兩岸統一的台灣自決意識。究其實際,這個運動既無知於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現實也沒認清資本主義民主的實質。這場抗爭與附從者的反應,可謂充分反映了台灣社會相當一部分人的集體心理與意識,很有必要加以剖析,一探究竟,以揭露其貌似進步實則保守反動的本質。

以下就反服貿運動所涉及的經濟、政治、兩岸關係三個方面,分別評論。

一、反服貿運動、全球化與階級問題

自2013年6月21日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議,公佈協議內容及開放清單後,台灣內部關注者並不多,朝野兩黨雖舉辦了二十場公聽說明會,也未引起廣泛注目。經3月18日反服貿團體佔領立法院的驚人之舉,原本不太被關切的服貿協議,頓成熱門話題,沸騰不已,報紙、電視、網路莫不以服貿協議為焦點,議論紛紛。但多數附和反服貿訴求者,對服貿協議的認知卻來自反服貿運動者在網路上廣為傳播的「懶人包」。這些「懶人包」全是些缺乏可靠證據與合理論證的主觀曲解,甚至大肆散播大陸詐騙集團在網路上發佈的人民幣4萬8即可移民台灣的詐騙廣告,以造成台灣人對服貿協議的恐慌心理,大陸的經濟詐騙手法被台灣的反服貿運動者挪用為政治詐騙的工具,兩岸兩種不同的詐騙集團形成了絕妙的結合,所謂的反服貿「懶人包」其實是專門用來愚弄無知者的「愚人包」。這些「愚人包」之所以那麼容易達到欺罔的目的,主要就是因為台灣絕大多數人不諳資本主義經濟的運行機制,對何謂資本的「全球化」懵然無知。非但大多數人不懂,就連發起反服貿運動的主事者也一知半解,不甚了然。反服貿運動其實相當鮮明地表現出具有分離意識的小資產階級民主派的意識形態。

我們先來看看他們發表的「318青年佔領立法院 反對黑箱服貿行動宣言」的重點:「我們不願看見台灣青年十年後,還過著22K的生活!我們相信,台灣是個可以讓青年實現創業夢想,開咖啡廳、開個人公司,可以靠自己打拼就能變『頭家』的創業天堂。...未來,台灣的中小企業、微型企業,即將面臨資金充裕、整合上中下游一條龍模式的中資企業來台競爭,不管是上班族、小農、工人、商人,生存都將面臨威脅。除了個人飯碗難保,台灣對中國開放入口網站經營、網站代管,以及印刷和出版發行通路,讓我們的言論自由受到嚴重威脅。

反對服貿,不是『逢中必反』,服貿最大的問題在於,自由化下只讓大資本受益,巨大的財團可以無限制的、跨海峽的擴張,這些跨海峽的財團將侵害台灣本土小型的自營業者。那個我們曾經引以為傲的中小企業創業天堂,未來將被一個、一個跨海資本集團併購。服務貿易協定的本質,和 WTO、FTA、TPP一樣,這些國與國的經濟協議,都是在去除國家對人民的保護。服貿協議,不管統獨、不管藍綠,這是一個少數大資本吞噬多數小農小工小商的階級問題,更是所有台灣青年未來都將面臨的嚴苛生存問題。...我們要強調,我們不是不願意接受挑戰、不是不願意面對競爭的青年,我們只是不願意面對這種不公平的競爭、我們不願看見我們未來的生活掌控在這些少數權貴統治集團手裡、我們不願我們的工作都被大企業家、被跨海峽資本家控制;我們要掌握我們自己的未來,我們要的是一個給年輕人公平發展和競爭的環境與機會!

各位青年朋友,這些由大財團、大企業、少數執政者所組成的跨海峽政商統治集團,隨時可以拋棄台灣,他們隨時可以轉往世界上任何一處勞動力更廉價的地方;他們就像吸血鬼一樣,吸乾一個國家青年的血汗,就開始找尋其他國家青春的肉體。各位台灣的青年們,台灣是我們生活的土地、這是我們賴以維生的地方。為了阻止這個不公不義的經貿協議、為了阻止這個踐踏制度、威權復辟的政黨,請跟我們一起站出來,請跟我們一起站出來守護我們的台灣!」(黑體為筆者所加)

這篇宣言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小資產階級保守反動的意識。他們說「不願看見台灣青年十年後,還過著22K的生活!」要「台灣是個可以讓青年實現創業夢想,開咖啡廳、開個人公司,可以靠自己打拼就能變『頭家』的創業天堂。」換句話說,他們念茲在茲的是能夠有個小店面、小企業(當然也包括開個小診所、律師事務所等等自營自雇的行當),當個小「頭家」,有中等的收入,得暇時可聽聽流行小曲、搖滾,搞點浪漫的小資產階級情調,談些忒煞情多或心神俱碎的戀愛,有些人可能還願意也憑膚淺的認識參與一下公共事務。這個美夢其實是對已一逝不復返的台灣經驗的懷舊情緒。台灣在1980年代之前的資本主義經濟實行的是獎勵出口、限制進口的重商主義政策,藉大量中小企業的加工出口經濟獲得巨額外匯,達成經濟起飛,有了二十年左右的榮景,中小資產階級春風得意,過上了頗為愜意的生活,但到1980年代中期在美歐日的經濟大國紛紛推動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的壓力下,也不得不跟著「自由化、國際化」(即全球化),放鬆對內外資本流動的管制,降低貿易壁壘,大幅開放外來的投資與商品、勞務。在資本全球化下,從世界市場到內部市場的競爭越來越激烈,工商中小企業的生存越來越困難,小農的處境也越來越糟,中小企業不是外移便是戰戰兢兢地恐懼破產,台灣以中小企業為主體的經濟結構已難以維繫,小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岌岌可危了,必然造成台灣小資產階級的恐慌,這就是反服貿運動的社會經濟基礎。這回的兩岸服貿協議讓大陸資本可能大舉入台競爭,予台灣的反中分離勢力可乘之機,把小資產階級的恐慌心理與反中意識結合起來,成了反服貿運動重要的催化因素。

反服貿運動者提出服貿協議「是少數大資本吞噬多數小農小工小商的階級問題,更是所有台灣青年未來都將面臨的嚴苛生存問題」,反對「去除國家對人民的保護」。他們根本不了解資本主義經濟運動的規律,只見資本全球化的果而不知其因,只反對全球化的果而不反對全球化的因,急病亂投藥,妄圖在維持資本主義體制下,要台灣政府搞貿易保護,以台灣日益脆弱的經濟實力螳臂當車,力抗資本全球化的狂潮,維護台灣小資產階級的利益。但正如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所說:「小工業家、小商人、手工業者、農民,他們同資產階級作鬥爭,都只是為了挽救他們這種中層等級的生存,以免於滅亡。所以,他們不是革命的,而是保守的。不僅如此,他們甚至是反動的,因為他們力圖把歷史的車輪扭向後轉。」反服貿運動者「不願意面對不公平的競爭」,也就是說,他們反對的不是市場競爭,而是「不公平的競爭」,要的是「給年輕人公平發展和競爭的環境與機會」。但什麼是不公平的競爭呢?他們沒有說明,不過從反對大財團、大企業、跨海峽大資本家的語脈來看,應該是指由於大小資本實力不同而造成的高下不等的市場競爭能力。然而,難道他們完全不知道,資本主義的市場競爭本來就是個殘酷的動態拼搏過程嗎?現有的大財團擁有的資本並不都是平白由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會萬世永存。經由競爭,企業優勝劣汰,失敗者被打垮、吞併,勝利者則攻城掠地,擴展版圖,中小企業可能轉型為大企業,如反服貿運動者所深惡的跨海大財團頂新、旺旺,原本都只是台灣的中小型企業,而大企業也可能頹敗、破產。競爭必然產生壟斷,壟斷也會產生競爭,這是資本主義的基本規律。資本主義要求的正當的公平競爭就是從國內到世界的市場都要有非歧視的一體適用規則。鼓吹自由貿易的資產階級經濟學所反覆論證的就是如不搞自由競爭的國內與世界市場,而由政府對某些產業不公平地加以保護、給與特惠的政策就會造成經濟效率與社會收益的損失。比如採取貿易保護,用關稅阻礙外來產品進口,就會使生產者獲得不當得的高利潤,而消費者則買不到物美價廉的外來品,被迫用較高的價格購買本國商品,這就是犧牲消費者的利益來增加生產者的利益,以維護本國產業不被外來競爭者打垮,從而造成生產與消費的扭曲,於是競爭力差的產業便可以靠犧牲本國消費者的利益避免被淘汰的命運,在政策保護下免除競爭壓力,依然故我,不思進取,它們所使用的經濟資源也就不能轉向有更高經濟效益的用途,從而有損國家的整體競爭力。這套自由經濟理論當然是為具競爭優勢者立論,並不考慮市場自由競爭所付出的大量人與自然環境的代價,但也是最符合資本主義運行機制的理論。重商主義、凱恩斯主義這些主張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由政府干預市場的理論與政策在實行一段時期後,終於還是不敵自由經濟論,主要就因為違背了資本主義固有的自由競爭市場機制,碰到了無法持續的障礙。此所以在資本全球化後,西方的社會福利體制崩潰,幾乎所有中間偏左的社會黨、社會民主黨、工黨的經濟政策都向右派的自由經濟論靠攏,左右之別結為秦晉之好,雙方已相差無幾了。故而在當前資本主義世界體系深陷危機下,歐美各個老牌資本主義國家仍只能死馬硬當活馬醫,繼續在新自由主義的死胡同內打轉,玩不出新花樣,走不出困境。

反服貿運動所要求的所謂「公平」的競爭,其實是要求政府管制可能危及台灣競爭力較弱企業的大陸資本入台,並補貼在競爭中失利的企業,也就是實行貿易保護政策。我們可以回顧一下19世紀中葉,西方的自由貿易派與保護關稅派的激烈爭論。當時的保護關稅派最具影響力的是著有《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的德國經濟學家弗里德里希•李斯特(Freidrich Liszt,1789-1846),他反對經濟落後的德國實行自由貿易,主張先用保護關稅培育本國強大的民族工業後,再與英、法的經濟強國競爭,至於小工業家、小商人、小農的滅亡則是市場競爭的必然結果,是無法挽救的。李斯特派告訴工人,既然都一定要受資本家剝削,受自己的同胞剝削總比受外國人剝削好。另一派保護關稅論者則更為保守,他們希望連手工勞動、小工業、小商人、小農都要保護,即使犧牲本國的工業發展也在所不惜,這當然是絕對行不通的,那除了造成全國的經濟停滯,甚至崩潰,不會有第二種結果。二戰後,東亞的日本、韓國、台灣奉行的正是李斯特的政治經濟學理論,也都曾經獲得一段經濟高速增長期,然後在資本全球化下陷入衰退或盤旋不上。馬克思與恩格斯在批判自由貿易論的同時,卻也毫不含糊地贊成自由貿易。那是因為他們認為,資本主義經濟的軸心是資本與雇傭勞動這個矛盾的對立統一體,私有資本在自由競爭下,會掃除一切舊有的社會、經濟障礙,消滅各種小資產階級,促進生產力的發展,同時擴大雇傭工人的隊伍,使大多數人淪為不得不受資本家殘酷剝削、生活陷入困境的無產階級,並跨越國界的藩籬,在統一的世界市場上,形成全世界資產階級與勞工階級兩大階級的對抗,最終爆發世界革命,消滅私有制,建立公有制的社會主義(參見《共產黨宣言》與文末附錄的馬克思關於自由貿易的演說稿)。

反服貿運動的行動宣言雖也批評自由化(即全球化),譴責大財團、大資本家卻不反對資本主義,只站在保護小資產階級的反動保守立場,著眼在利益的重分配,希望給資本主義帶上溫情脈脈的人道面孔。在全世界的反全球化運動中有兩條不同的路線,2001年創立、由社會民主派與無政府主義者主導的「世界社會論壇」(World Social Forum, WSF)是改良路線的代表,他們反對暴力革命,標舉空想的自由平等的世界公民社會,另一條則是指出改良沒有出路,唯有革命才是正途的馬克思主義革命路線。反服貿運動的基調大體上屬於「世界社會論壇」的路數,但還摻雜了台灣分離主義的意識(這方面留待論兩岸關係的部份再詳說)。

台灣十多年來,失業率上升、工時加長、工資下降,物價上漲,貧富差距擴大,令越來越多人,特別是青年學生心生不滿與恐慌,這本是資本全球化下,舉世皆然的普遍現象,台灣由於二十多年來每年對大陸有從數百億美元上升到二千多億美元的巨大貿易順差,景況還不是最糟。但台灣是個小資產階級意識濃厚的社會,大多數人陷溺在自我中心裏,閉目塞聽,思想淺薄,感情用事,只圖過眼前的小日子,根本不知今世何世,前衛生署長楊志良憤而言之的那句「濫情理盲」,確能貼切地道出台灣社會的心智特徵,加以學界普遍學殖淺陋,大眾媒體但求商業利益,充斥低級趣味的羶色腥的新聞與節目,記者、編輯、評論人員的素質低劣,屢見胡言亂語,謬論橫生,因此,遇有重大事件發生,民眾常莫明所以,所有重要的公共政策無一能得到深入、理性的討論,也無一能獲致良好的結果。這次的反服貿運動不直指造成今日問題根源的資本主義世界體系,卻利用青年對現狀不滿,對未來茫然又不知所以然的惶惑不安心理,以煽情的語言鼓動青年學生起來抗爭,把主要矛頭轉向無領導統御之能的總統馬英九,卻不問美國、法國、意大利、西班牙、希臘等等經濟發達國家沒有馬英九與國民黨為何經濟危機更為深重,失業率遠高於台灣?意大利、西班牙、希臘的青年失業率更超過40%,足有台灣的三倍之多;為何歐洲多國的政權頻頻更迭,意大利四年換了四任總理,依然一籌莫展?這是換掉一人或一黨便能解決的問題嗎?然而,這些現實情況完全不在反服貿運動及其支持者的思考之內,網路上類多起鬨之聲,群眾集會上一大片天真卻一點也不可愛的青年面孔。

反服貿運動的聲勢得以坐大,緣於大多數人不知資本主義制度的本質。服貿協議在經濟上對台灣整體經濟與個別產業的利弊得失,取決於實施後動態的競爭過程,本不易準確評量,只能有粗略的推估,但官方與支持者為儘量撫平不安的情緒,誇大可能得到的利益,反服貿運動者則在某些人為保護本身利益外,又有其他反中的勢力夾雜其間,故而刻意放大渲染可能的不利後果,雙方都不觸及資本主義本質,各執一端,大肆宣傳本身觀點。姑不論雙方的推估何者較符合未來的實際後果,有一點是明確的,那就是台灣面對的是全球化下的世界市場,世界市場無時不刻在進行激烈的競爭,絕不會停下來等台灣好整以暇地整裝待發。反服貿運動者以程序民主之名強硬要求撤回服貿協議,重啟談判,先不說大陸方面未必會任台灣予取予求,光是在台灣內部各種利益集團趁機各為己利爭取訂立有利的條款,就會有冗長的爭執,更不用說根本不從經濟考量,只為減低大陸對台灣影響力的反中勢力必然再施胡攪蠻纏的技倆,讓台灣本身遲遲無法確定交議的服貿條款版本。於是就會應了那句老話:「宋人議論未定,金兵已然渡河」,當ECFA的相關協議久拖不決,而亞太地區的其他國家已與大陸實行自由貿易,台灣對亞太國家的所有出口品必然因多了附加關稅而滯銷,出口產業既大受打擊,以出口貿易為經濟主力的台灣總體經濟也必然重挫,於是產業倒閉、出走者日增,失業率更加上升,政府稅收銳減,一些反服貿運動者想抽肥補瘦,實行利益重分配的盤算,自然成了純粹的幻想。到了那時,台灣分離意識中「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法西斯種子也就會發榮滋長,大肆展開排外的言行。這點參考自世界經濟危機爆發後,歐洲的法國、德國、希臘等國極右的法西斯政黨在政治上勢力大增,便可推知。與此相關的問題,待討論民主與兩岸關係時再進一步詳述。

附錄:

馬克思博士關於保護關稅主義、自由貿易和工人階級的演說

按:1847年9月16、17、18日,約150名英國、法國、德國、荷蘭、丹麥、義大利等國的學術名流、國會議員、工業家、商人齊聚比利時的布魯塞爾開會,討論自由貿易是否將造福全人類?馬克思為此準備了這篇演說稿,但未獲資產階級的代表們准許發言。原文載:《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版,第四卷,292-296頁。文中黑體是作者所加。──作者

保護關稅派又分兩派。第一派在德國以李斯特博士為代表,這一派從來不以保護手工勞動為己任;相反地,他們之所以要求保護關稅,是為了用機器擠掉手工勞動,用現代的生產代替宗法式的生產。他們總是企圖使富豪階級(資產階級)特別是大工業資本家取得統治地位。他們公然宣稱,小工業家、小商人、小農的毀滅固然令人惋惜,然而卻是完全無法避免的現象。保護關稅派的第二派要求的不僅是保護關稅制度,而且是絕對的貿易限制制度。他們主張保護手工勞動既不受外國競爭,同樣也要不受機器的侵犯。他們主張不僅用高額關稅保護本國的工業,而且還要用高額關稅保護本國的農業和本國的原料生產。這一派得出了什麼樣的結論呢?不僅禁止外國工業品的輸入,而且還要禁止本國工業的發展。

這樣,整個的保護關稅制度必然要落到這樣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要末保護本國工業的發展而犧牲手工勞動,要末保護手工勞動而犧牲本國工業。保護關稅派的第一派,即認為機器生產、分工和競爭的發展是不可遏止的那些人,這樣對工人說:“不管怎樣,既然你們得受剝削,那就最好認你們的同胞來剝削你們,這總比受外國人的剝削要好些。”這種狀況,工人們會長久地容忍下去嗎?我想不

會。這些為富人生產各種珍品和全部財富的人們不會滿意於這一點可憐的慰藉。他們要求他們的物質生產所換回的應該是更好的物質上的滿足。可是保護關稅派說:“到底我們維持著社會的現狀。好也罷壞也罷,我們總算保證了工人得到他們所必需的工作。我們設法使他們不致由於外國競爭而被拋到街頭。”就算是這樣吧。可是,保護關稅派最多只能宣稱他們所能做到的就是維持statusquo〔現狀〕,再大的本領便沒有了。但是工人階級所渴求的可不是維持住他們的現狀,而是改善現狀。保護關稅派還有一個最後的遁詞。他會說:他決不反對在國內實行社會改革,可是要保證社會改革的成功,第一件要事就是防止一切可能由外國競爭引起的混亂。他說:“我的這一套做法不是社會改革的做法,但是我們既然要改造社會,何不先從我們自己國內開始,然後再來談改革我們和別國的關係呢?”當然這些話聽來是滿有理的,可是在這冠冕堂皇的表面下面卻隱藏著驚人的矛盾。保護關稅制度把一個國家的資本武裝起來和別國的資本作鬥爭,這個制度在加強本國資本同外國資本的鬥爭力量,可是這個制度的擁護者又深信,這樣武裝起來和增強了的資本要是跟勞動相較量,就變得溫馴軟弱,變得那麼好對付。而這就是說要指望資本大發慈悲,好像資本本身能夠大發慈悲似的。要知道,社會改革從來不是靠強者的軟弱,而永遠是靠弱者的強大來實現的。不過這一點我們沒有必要多講。只要保護關稅派承認社會改革不是他們制度的必然產物,也不是他們制度的組成部分,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特殊問題,只要他們承認了這一點,他們就離開我們所討論的問題了。因此,我們可以撇開他們來研究自由貿易對工人階級狀況的影響這個問題。貿易擺脫一切桎梏而獲得徹底解放對工人階級狀況影響如何,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實際上這甚至不是一個問題。如果說在政治經濟學裡面,還有什麼東西講得不壞的話,那就是工人階級在自由貿易統治下的命運。在古典政治經濟學著作裡所闡述的一切規律,只有在貿易的一切束縛都被解除、競爭不僅在某一個國家內而且在全世界範圍內獲得絕對自由的前提下,才是完全正確的。自由貿易實行得愈廣泛,亞當·斯密、薩伊和李嘉圖所闡述的這些支配物質財富的生產和分配的規律,就愈加靈驗、愈加準確,愈不會是空洞的抽象。而且學者們在談到任何經濟學問題時,總是一再地告訴我們,他們所有的結論,都是建築在貿易將擺脫迄今尚存的一切桎梏而獲得解放這一前提上面的。他們遵循這樣的方法完全正確。因為他們不是採取任意抽象的辦法,而只是在分析的時候把一些偶然的情況擯棄掉。因此我們完全有理由說,經濟學家如李嘉圖等人,對於未來的社會比對於現存的社會知道得更清楚。他們對於未來比對於現在瞭解得更多。如果你們想讀一下有關未來的書籍,那就請你們翻開亞當·斯密、薩伊、李嘉圖的著作看看。你們會發現,他們的著作無比明確地寫出了在徹底的自由貿易統治之下等待著工人的是些什麼。譬如你們請教一下像李嘉圖這樣獨一無二的權威學者。從經濟學的觀點看,工人勞動的自然正常價格是什麼?李嘉圖的答覆是:“降到最低限度,降到盡可能低的水準的工資”。勞動是商品,也和其他任何商品一樣。商品的價格決定於生產該商品所必需的時間。要生產“勞動”這種商品需要些什麼呢?工人必須吃飯,必須補償他的體力消耗以便他能夠活下去,並且不管怎樣還要能夠延續後嗣,這一切都要消耗一定數量的商品,而生產這些商品所需要的恰好也就是生產“勞動”這種商品所需要的。可是我們決不應該認為工人永遠不會上升到這個最低水準以上或者永遠不會降低到這個水準以下。不是這樣的。按照這一規律,工人階級有時能夠幸運一些,有時他們得到的會比最低工資多一些,然而多出來的這一點只不過是一筆補償他在別的時候,即在工業停滯時所少得(和最低工資相比)的附加收入。這就是說,如果我們注意到,商業在一定的、永遠周而復始地迴圈著的時間內,經歷著包括有繁榮、生產過剩、停滯、危機等階段的週期,我們把工人超過最低工資的收入和低於最低工資的收入拿來平均一下,那我們就會發現,總起來看,他所得到的不多也不少,正好是最低工資。換句話說,工人階級仍然會作為一個階級保存下來,儘管他們經歷了許多災難,受盡了許多折磨,在工業的戰場上拋下了多少屍體。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工人階級還是繼續存在下去,不但繼續存在下去而且人數還在增加。最低工資是“勞動”這種商品的自然價格,這條規律將隨著李嘉圖的自由貿易這個前提的實現而發生作用。我們同意所有那些闡述自由貿易的優越性的發言。生產力是要發展的,全國由於保護關稅而擔負的賦稅是要消滅的,一切商品的售價都將降低。可是李嘉圖又怎樣講呢?他說:“勞動既然同樣是商品,它也將同樣以更低的價格出售”,你們將能夠完全像買胡椒買鹽那樣非常廉價地買到它。正如同實行自由貿易以後所有其餘的政治經濟學規律都將發生更強烈的作用、應驗得更加準確一樣,馬爾薩斯所講的人口規律,在自由貿易統治之下,也將獲得幾乎想像不出的廣泛發展。那末請你們來決定一下吧:要末你們把現存的政治經濟學全部推翻,要末你們就得承認在實行自由貿易的情況下,工人階級將聽任無情的政治經濟學規律去擺佈。這是不是說我們反對自由貿易呢?不是的,我們贊成自由貿易,因為在實行自由貿易以後,政治經濟學的全部規律及其最驚人的矛盾將在更大的範圍內,在更廣的區域裡,在全世界的土地上發生作用;因為所有這些矛盾一旦擰在一起,互相衝突起來,就會引起一場鬥爭,而這場鬥爭的結局則將是無產階級的解放。

呵呵! 小孩子辦家家酒, 還有模有樣呀!
人民議會開完之後, 是不是再組一支"人民義勇軍", 準備跟中國開戰呀?

臺獨建國!?歷史上的臺灣民主國也撐不過150天,戰爭要講武力,還有士氣,有人愿意打前鋒嗎?飛彈一來,保證藍綠一些有其他國籍的高官民代,早先跑光了!

Ozaki Taka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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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度推薦】

隨著美國daddy喊話,這場由台版Fidel y Che所領導的史上最偉大的直接民主無政府主義青年革命正式踏入收場階段。任何嚴肅看待政治,嚴肅看待勞苦大衆的利益和前途,以至嚴肅看待自己的主體性、不願意被民粹狂潮淹沒的人們,都應該花一點時間讀讀這篇,仔細跟進和分析這場民粹運動的口號轉變以至内核訴求的歷史和邏輯的上好的文章。

「不反服貿的反服貿運動」──試論三一八學運的性質及其可能的啟示(向前 伍逸豪)
http://critiqueandtransformation.wordpress.com/2014/04/04/%E3%80%8C%E4%B...

學運要接受檢驗
2014年4月2日 旺報 劉順達(韓國昌信大學名譽教授)

南韓學運與台灣反服貿學運相較,可發現諸多有趣的事實。
第一、學運由政黨幕後策動。過去,南韓由軍人強權執政,犧牲民主與人權習以為常,有利反對黨結合學生、勞工及低收入者與政府抗爭。當時反對黨的勢力微不足道,必須要靠學運。例如有名的419學運,打倒李承晚政府,導致讓軍人朴正熙有機會革命及執政18年。
第二、學運具有正當名分。朴正熙遇刺後,韓人懇切期望由文人執政,但不幸連續出現全斗煥、盧泰愚兩位軍人趁亂掌權。透過學運爭取修改憲法、總統直選,成就了629民主化宣言。
第三、學運偏向意識化。金泳三、金大中、盧武鉉、李明博文人相繼執政,但金大中和盧武鉉意識形態屬於「親北反美」。反對進口美國牛肉事件,一般韓人公認係受意識形態影響。尤其,盧武鉉對簽署韓美FTA也持反對意見,理由是影響農民生計。
第四、學運走向式微。以往,南韓大學學生會均由反對黨支持的學生把持,但現在這種情況不復重見。反對黨即使鼓動學生出走校園街頭示威,也無法再驅使學生衝前鋒。大學生只為就職及未來問題,幾乎塞滿圖書館。
由以上可證明:一、學運已落伍,不符合時代要求。二、經貿合作是國際趨勢,意識形態無法阻擋。三、學運要有正當名分,不能每天漫天喊價、喊「總統出來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