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部駐以色列代表李雅萍於 7 月 6 日至以色列在巴勒斯坦西岸的殖民區——位於沙爾本雅明工業區中的本雅明地區議會大樓——與隸屬於極右翼的宗教錫安主義黨的以色列國會公共工程委員會主席暨外交國防委員會議員泰勒(Ohad Tal)、隸屬於右翼保守主義的以色列國會最大黨——以色列聯合黨,目前擔任本雅明地區議會首長和耶沙委員會 (Yesha Council) 主席的伊斯雷爾・岡茨(Israel Ganz)會面,承諾捐款資助該地區納納西醫療中心 (Nanasi Medical Center) 之建設一事。作為一位醫療專業工作者,同時也是創傷治療的專家,本人對此事進行了相關資訊考察。


相較於 1917 年成立,供稿給國際媒體有關猶太人相關新聞報導的「猶太電訊社」 (Jewish Telegraphic Agency),成立於 2011 年,更為保守和鷹派的「猶太新聞供稿聯合組織」 (Jewish News Syndicate) 於 7 月 7 日首先發表了這一篇新聞報導(AI 中文翻譯見此)。

要解讀這篇報導的標題與副標,必須先回到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的國界爭議問題上做說明:

1947 年 11 月 29 日聯合國大會通過181號決議,確認了聯合國巴勒斯坦託管地分割方案,此後巴勒斯坦託管地的阿拉伯人與猶太人開始發生暴力衝突。1948 年 5 月 14 日,英國對巴勒斯坦的委任統治結束當天,以色列單方面宣布建國,隔日阿拉伯國家發動對以色列的第一次以阿戰爭。戰爭後以色列取得更多領土,而阿拉伯人控制的加薩走廊及約旦河西岸分別由埃及和約旦控治。1967年6月以色列發動六日戰爭(第三次以阿戰爭),佔領了加薩走廊及約旦河西岸,1967 年 11 月 22 日,聯合國安理會通過 242 號決議,要求以色列撤出六日戰爭後佔領的新領土,也要求阿拉伯國家承認以色列的獨立與安全。
雖然以色列撤出加薩走廊及約旦河西岸,但仍認為兩地區為其國土,於 1980 年 12 月成立耶沙委員會(「耶沙」(Yesha)為猶太和撒馬利亞,屬約旦河西岸範圍)和加薩走廊(Gaza)的希伯來文縮寫 Yehuda Shomron, Aza ,旨在推動以色列墾殖區,維護墾殖者利益,以及在以色列國內外宣講墾殖區的合法性及重要性(官方網站)。

以色列墾殖區主要位於約旦河西岸。國際法院及國際社會認為這些墾殖區是非法的,也未得到其他國家政府的支持,聯合國亦不予承認。2003 年,隸屬以色列聯合黨的以色列總理艾里爾・夏隆(Ariel Sharon)提出撤離加薩走廊墾殖區的主張,並於 2005 年 2 月經以色列國會通過,共有 21 個墾殖區撤除;此外,另有 4 個約旦河西岸的墾殖區撤除。以色列聯合黨反對這一政策,因此夏隆於 2005 年 11 月退出該黨,新建前進黨。原本外界預測夏隆將會贏得下一屆大選,並通過一系列單方面撤離行動,將以色列墾殖區從約旦河西岸地區大部份撤出,然而 2006 年 1 月 4 日夏隆中風昏迷,讓該計畫未成功實現。
經過以上背景說明,回到本文之主題。本雅明地區屬於撒馬利亞範圍,納納西醫療中心在去年(2024)12 月由專門資助猶太和撒馬利亞地區的 One Israel Fund 贊助一千萬美元在本雅明地區興建第一間醫療中心(相關報導、AI 中文翻譯)。


根據本雅明地區議會官方網站的墾殖區地圖頁面,可找到位於中央的沙爾本雅明工業區周圍 4 個屯墾區(見「圖九」),沙爾本雅明工業區作為主要的公共設施區域,有本雅明地區議會大樓(經對照應為「圖八」中央圓圈中的建築物)、超級市場、雜貨店和餐廳、寵物店、家居用品店、釀酒廠,而左上角圓圈的建築物推測可能是醫療中心,可以對照「圖六」建築物天台左側是直升機起降的平台。


這讓我不禁讓我想到這樣的空間規劃跟美國郊區相仿:住宅社區井然有序地排列規劃,若要去購物、上餐廳、各類生活商店,就到鄰近的消費中心滿足各式生活需求。
至於「圖九」中有兩個鄰近沙爾本雅明工業區、由灰色虛線圍起來的區域,是巴勒斯坦人的居住地,若對照 Google 地圖,並沒有將不同族群的居住地加以劃分;而巴勒斯坦人居住地就有自給自足的公共設施和生活消費店家。如果將本雅明地區議會官方網站的屯墾區地圖縮小,可以看到更多以色列墾殖區和巴勒斯坦人居住地的區域劃分。乍看之下會覺得以色列人墾殖區像是在巴勒斯坦土地上的一塊塊飛地,但實際上這些墾殖區是長期在以色列軍隊的保護下,由工程開發公司使用怪手、推土機等器械工具,把巴勒斯坦人家園粗暴地毀損輾平後,再將土地開發成為以色列墾殖區。這就是今年獲得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的《你的國,我的家》呈現數十年來以色列對巴勒斯坦土地與人民的暴力作為。如果想要看今年 7 月沙爾本雅明工業區周圍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居住區域分配,以及路障、檢查哨等設施配置地點,可參考此連結的圖片;若想要看各式路障、檢查哨等設施,請下載此 PDF 檔案。相較之下,Google 地圖的空照圖和街景圖已經是很久以前拍攝的,而本雅明地區議會官方網站的墾殖區地圖頁面也沒有呈現出交通控管的設置。由此可見,巴勒斯坦居住地才是在以色列控管下的真正飛地。
而從本雅明地區議會官方網站中,可以搜尋到更令人不寒而慄和極為荒謬的資料:

「圖十」來源為本雅明地區議會官方網站,經 Google翻譯。墾殖區宛如野生動物園,以色列人有權申請槍枝,作為防禦、甚至攻擊的武器。《你的國,我的家》最後一幕、紀錄片獲得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後,巴勒斯坦導演 Hamdan Ballal 遭到攻擊和逮捕,以及協助紀錄片拍攝的巴勒斯坦運動人士遭槍擊死亡,就是墾殖區此政策下的犧牲者。

「圖十一」同樣翻譯自本雅明地區議會官方網站。本人無法搜尋到 Gvanim-Hosen 中心的確切位置,但截圖內容說明了墾殖區的以色列人也會擔心自己受到身心傷害,並且有專門的治療中心提供服務;相較之下,巴勒斯坦人的處境簡直就像隨時待宰的羔羊一樣,他們的恐懼和創傷,又有誰能來提供承接和修復呢?。
依據以上的資料收集與分析,我們可以對外交部進行以下的質問:
- 今年 6 月 7 日猶太新聞供稿聯合組織就已經發出新聞稿,確認了台灣將會捐款協助納納西醫療中心(另可參考這篇新聞、AI 中文翻譯),兩篇新聞都有提及台灣和以色列簽署聯合聲明,確認台灣和以色列的持續友好關係和納納西醫療中心的建設。外交部還要辯稱相關援助還在意見交流階段,駐以色列代表處尚未承諾捐贈嗎?
- 從 2020 年 6 月聯合國發佈約旦河西岸的以色列控管地圖和 2025 年 7 月的最新版本,都顯示巴勒斯坦居住區要通往沙爾本雅明工業區有檢查哨和路障,況且沙爾本雅明工業區目前根本就是在限制區之中,請問醫療人道援助無國界的說法,在目前以巴關係的對峙狀態下,真的有可能實現嗎?而且就算捐款援助納納西醫療中心建設成立後,巴勒斯坦人能不能有權利去使用醫療資源,這是台灣能夠決定的嗎?
- 本人當然知道台灣的外交處境和國際不認可台灣作為一個國家的現實,對台灣而言要繼續在中國大陸的威脅下生存是非常艱困的過程;但是要透過捐款資助以色列墾殖區建設醫療機構以爭取到國際對台灣的支持和認可,卻反而要違反國際法和世界各國的立場(雖然各國政府外交政策也經常是虛偽地說一套做一套),來換取到 7 月 7 日兩篇新聞標題所使用的 foreign nation 一詞(究竟以色列所認定的 nation,是「國家」還是「民族╱國族」?我們真的有辦法在長期以台關係密切交流下,因此讓以色列認定台灣為一個國家並建立邦交國關係,並且在國際組織中為台灣大聲疾呼國際承認台灣是一個國家嗎?),究竟是有效果提升台灣的國際地位,還是一個脫離現實的妄想?
- 台灣早已經因為有許多公司廠商與以色列合作進行軍武零件代工而臭名在外,現在又想要以台灣的醫療軟實力,使用所謂的「健康無國界」、「人道援助」口號來協助以色列發展醫療資源。請問台灣政府究竟有沒有正視加薩走廊的巴勒斯坦人民正在遭受公共衛生危機、醫療資源匱乏、人道援助資源無法進入,還有在領取物資時遭到以色列軍隊殘酷濫殺的慘劇?

回應
綠外交凸槌 因上面說了算
綠外交凸槌 因上面說了算
2025-08-14 聯合報 吳建國/前駐紐西蘭代表
政務委員林明昕、人權及轉型正義處長賴俊兆由我駐館安排,八日上午拜會韓國真相和解委員會委員長朴宣映;前一晚,突以需參加APEC相關緊急事項為由,臨時取消次日上午拜會行程。
拜會對象朴宣映對我代表團往訪十分重視,誠意十足,萬事備妥;但離拜會前幾小時,臨時被告知我代表團取消拜會,氣憤難平。十一日在社群網站上痛批,我方粗魯、無禮,違反外交禮節。
此事一經報導,輿論譁然。林明昕辦公室辯解,這事在經我駐館聯繫後,拜會單位表示諒解。但對外交工作熟稔的老外交官都知道,對方不過是口頭禮貌,哪裡會真正諒解?損害已造成,事後我代表處想彌補傷害,必事倍功半。
依據行政院組織法,政務委員位階極高。外交部安排國宴席次,政務委員座位排在部會首長之前。林明昕此次外交凸槌,再次顯示:政務官出國仍習慣自我中心,虛驕膨脹。推測外館應有建議:臨時取消這麼高層級拜會十分不妥,但林明昕一意孤行、聽不進去;如果代表處沒有分析「告知取消拜會,弊遠大於利」,就是駐館誤判失職。
二○一四年我任駐紐西蘭代表,到任後努力促進台紐外交。二○一六年國慶前半年,我代表政府到國會大廈邀請當時反對黨黨魁來台參加國慶活動。紐西蘭政府相當在意中共態度,處理與我關係一向謹慎低調;但反對黨自由度較高,黨魁欣然同意偕另外三位同黨國會議員十月來台。
九月下旬,黨魁和同行三位國會議員都已準備好動身,我也安排好行前為他們設宴送行。忽然,台北外交部來電告訴我,那年紐西蘭邀訪名額延到下年,理由是「本年接待經費不足」。
身為駐紐代表,聽到這消息都要瘋了。每年駐館邀訪名額都有限定,預算早已編列,且邀訪計畫半年前就已報部核備、著手進行,怎會貴賓都要出發了才臨時叫停?
外交部督導我們的是亞太司,我緊急打電話質問,主管官員電話中十分抱歉。但抱歉有什麼用?我這總統令上明載的「特命全權大使」對這麼重要的訪賓訪台臨時變卦失信,且理由荒唐可笑,外交工作要怎麼做下去?
後來得知原因,更讓我氣到無法原諒:所謂「經費不足」,是因駐日代表謝長廷要帶領超過兩百人的大團來台參加國慶。蔡英文上台後,我國外交主軸一改馬英九時期的「親美、友日、和中」,外交定錨集中在美日關係;謝長廷要表現駐日績效,帶回超大團訪台,硬生生吃掉紐西蘭早已排定的邀訪名額。
兩百多人的大團包含眷屬、助理,難道個個重要、非來不可、非要擠掉只有四人的紐西蘭代表團?此舉造成的外交傷害,我方並未慎重處理,因當時蔡政府眼中只有美日;駐日代表報回如此龐大到不正常的邀訪案,外交部亞太司與主管次長全不敢反對、駁回。
沒來成的反對黨黨魁與同黨三位國會議員在幾個月後大選得到「造王者」的關鍵六席,最大黨工黨邀請合組聯合政府,這位黨魁被任命為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這不正是我們在無邦交情況下,絞盡腦汁都想結交的對象?外交部屈從上意、不敢堅持正道,白白浪費掉機會。
一味偏袒日本,犧牲他國關係,顯示我外交政策的短視粗糙;而民進黨內這種「上面說了算」的官場文化,使上位者缺乏專業、憑己意胡亂變更駐館安排好的行程,平白輸掉一場外交戰役。林明昕造成的外交凸槌,可說是其來有自。
遠離歐盟虛偽與說教中的南方世界
遠離歐盟虛偽與說教中的南方世界
2024-10-30 風傳媒 呂紹煒
對上周金磚國家峰會有不少南方國家領導人與會一事,歐盟主席米歇爾說:歐盟必須停止對開發中國家「說教」。
這應該是最沉痛又真實的檢討與反省,因為:南方世界確實正在遠離歐盟的虛偽與說教之中。
金磚國家峰會上周在俄羅斯舉行,可以觀察的重點除了峰會內容、各國與元首之間的互動外,還有一種峰會整體樣貌與「不在場」者的觀察點。這次峰會有36個國家參與、其中24國是領導人參與,另外有6個國際組織與會,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聯合國祕書長的出席。
出席國家多寡與那些國家出席的重要與意義在:峰會在俄羅斯舉辦,東道主是普丁。普丁在俄烏戰爭後就被歐美列為拒絕往來戶,歐美也希望、甚至施壓要其它國家不與普丁及俄羅斯來往。但從許多與歐盟、美國算是「夥伴國」的國家都出席峰會,與普丁把酒言歡來看,顯然南方國家越來越不願意接受歐美那套論述。
為何那些南方國家甘冒歐美之不韙、出席普丁主持的金磚國峰會,或許可以有許多解讀;但米歇爾的解讀,算是「當事人」第一手的詮釋,值得重視。根據《金融時報》的報導,他認為,那些在軍事上、或是在經濟夥伴關係上與歐美非常親密的國家(如埃及、土耳其、阿拉伯聯合大公國、沙烏地阿拉伯、馬來西亞等),出席普丁主持的金磚國峰會,其實就是「向歐洲傳遞一個資訊」:停止對世界其它地區、開發中國家「說教」。
他並引述2年前與一位非洲總統會面,這位總統說:「當你們歐洲人來到我的國家……你們留下的是說教。當中國人來的時候,他們留下的是基礎設施。」米歇爾承認:「在歐洲……有一種近乎說教的反射。」
歐盟(或是加上美國的西方世界)對其它國家的說教與「指指點點」,可說「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如一日」。說輕一點,就是自認高人一等,對他國說教、強迫推銷其政策;說重一點,則根本是強把自己的價值觀硬套在他國頭上。
例如:不問各國體質、發展階段的不同,硬把外匯自由化、或是貿易自由化(華盛頓共識)推銷給開發中國家,就曾為開發中國家帶來不少震蕩與災難,甚至讓其淪為先進國家某個類型的經濟殖民地。
近十多年來,先進國家對落後國家最大的「說教」,就是為因應氣候變遷、全球暖化而要推動的全球減碳。
沒有人會否認減碳的重要與必要。先進國家都努力的推動綠色經濟、能源轉型,減少化石燃料發電、甚至把排放最嚴重的煤電廠廢除。如英國在9月底關閉最後一座燃煤發電廠,成為G7中首個完全終止燃煤發電的國家,終結英國142年的燃煤發電歷史,就被外界肯定有加。先進國家與環保團體也在全球推動「去煤化」,甚至施壓要求中國不再對外輸出煤電廠。所謂的「綠色金融」也不對煤電廠作融資貸款。
歐盟的理想、「說教」,都沒錯、都很好;只是對許多窮困、苦哈哈、電力普及率只有3、4成的開發中國家(如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國家)而言,這些都是他們負擔不起的「奢侈理念」。而且,真要拿人均碳排量看,那些落後國家遠遠低於先進國家。更何況,以歷史眼光看,先進國家才是最大的碳排國。
因此,在減碳議題、綠色經濟方面,對南方國家而言,既有力有未逮的因素、又有「不甘願」的原因。更何況,許多時候,歐美的虛偽、利益也難讓南方國家心服,這點在俄烏戰爭與以加事件中看得特別清楚。
俄烏戰爭爆發後,歐美全面封鎖、制裁俄羅斯,要各國不購買使用俄國的油氣能源;但如本國有需要,則仍繼續使用,同時重啟煤電廠(原先高唱入雲的減碳呢?)。日前同為歐盟國家的匈牙利油氣公司高管就抨擊西方在待對俄羅斯原油問題上「虛偽」:西方指責那些購買俄羅斯油氣的國家,自己卻向土耳其或印度購買「經過重新包裝」的俄羅斯燃料(指在土、印提煉後的能源),「從中享受好處,卻發表虛偽言論」。
此外,以色列對加薩走廊的攻擊,對比當初西方對俄羅斯的指責與制裁,西方國家的「雙標」一覽無遺,讓南方國家更厭惡、也更不埋單西方的說教。歐盟外交高級專員波瑞爾(Josep Borrell)在一場演講中就說:「不管我去哪裡,總是會受到雙重標準之指責。」法國總統馬克宏在去年的慕尼黑安全會議上也曾表示:「全球南方國家已經對我們失去了信任,其程度令我震驚。」
更不堪的是,西方的說教與標準,時常「暗藏玄機」,不少根本就與其本國利益有關,例如:以「綠色」為名行保護本國產業、設貿易障礙之實,或圖綠色商機之利益。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祕書長格林斯潘(Rebeca Grynspan)就譴責歐美的綠色補貼和「環境保護主義」政策,認為西方發達國家「以綠色轉型為藉口,以犧牲發展中國家利益為代價,促進本國經濟發展」。
從南方國家參與金磚國的盛況看,確實大有遠離歐盟(或說西方)虛偽與說教的趨勢。如果西方不能改變如官員說的「停止說教」、真正從南方國家立場去理解其需求,未來每年的金磚國峰會「熱鬧可期」,而最佳推手正是西方國家。
既然WHO已經被中國汙染,為何台灣人又要加入這個「邪惡組織
既然WHO已經被中國汙染,為何台灣人又要加入這個「邪惡組織」?
2020-02-21 呷新聞 曹天堡/中國滿人
我們怎樣去看待這個世界?我發現:大多數台灣人的世界觀和方法論都出了很大問題,大多數台灣人現在處於「被媒體餵食」的狀態。媒體給你們什麼就吃什麼,少數人頂多選擇吃這個、不吃那個而已。藍的洗完、綠的洗,腦袋清醒的台灣人不多。
先扔給大家一個問題去思考:中國對待新疆問題,採取集中營模式,是否是對的?繼續說大多數台灣人的通病:以偏概全。盧比歐挺台灣,你們會覺得整個美國都挺台灣;某個加拿大議員挺台灣,你們會覺得整個加拿大都支持台灣;布拉格與台北結成姐妹城市,你們是不是以為整個捷克甚至歐洲都挺台灣?甚至有人說,全世界民主陣營都與台灣站在一起,中國如果敢動台灣,會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
台灣媒體喜歡營造一種氛圍:全世界都討厭中國,而對於中國欺負台灣的行為表示憤慨。你只能選擇程度大小,而從來沒有想過:你其實無法、懶得去選擇是與不是。回到剛才的新疆問題,你是否想好了你的答案?想必很多人會唾棄中共殘害新疆人,我也是。再多問一個問題:你覺得全世界關於新疆問題,支持中國的多、還是唾棄中國的多?我翻了所有台灣的媒體報紙,答案所有都是唾棄的。不知是否有人逆向思考。
關於新疆問題,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翻了全世界190個國家的官方媒體,翻譯用谷歌。結論是:全世界有以俄羅斯為首的37個國家政府主動聯名支持中國對新疆的政策,贊揚中國「取得了巨大的人權成就」,特別是在「通過發展保護和促進人權」上的貢獻。有41個國家的官方媒體的態度是挺中國。反對的聲音是:聯合國最高人權機構的22個成員國發出聯合聲明,敦促中國停止對新疆穆斯林的大規模任意拘押及相關侵權作為。有7個國家的官方媒體炮轟中國對於新疆人的迫害。其餘國家的官媒均沉默。
同理香港問題。台灣是不是China的一部分?請自己去查,答案會讓你失望。那麼我們怎樣看待這個世界,這同樣牽扯到方法論的問題。我們可以試著用相同的態度去看待這世界上的一切問題。我們是否支持男女平等?是的,請套用在世界所有國家的身上。不要遇到中東就轉彎,說「那是他們的內政,我們不干預」。這只涉及到我們自己的內心,當你用不同的標準去衡量這世界不同的國家的時候,這個世界會讓你失望。再回到新疆問題,當我們發現這世界好像不像我們想像的那個樣子,大多數國家是支持邪惡中國的時候,我們依然要堅持自己的標準:是這個世界太虛偽,而不是我錯了。多數不代表對。
而我發現,我與很多台灣朋友聊不來的原因在於,比如最近很多的WHO,台灣不能以台灣的名義加入會員,那個黑人BOSS太邪惡,看吧果然媒體都寫了,他收了中國很多錢。WHO已經被污染,乾脆改名叫CHO得了。請問,這個組織這麼邪惡,你們為什麼要加入?答:「你怎麼知道那是我們台灣主動去的?是WHO請我們去分享疫情信息的!」請問,為什麼Chinese Taipei就是喪權辱國,Taipei就不是?答:「看名稱就知道啦。主要是去掉了Chinese,讓我們台灣人的國族認同問題不至於那麼混亂。」
你是否發現,你用不同的標準去解答不同的問題,只因為這樣回答有利於自己?親愛的台灣朋友,如果你執意這樣思考世界,就別怪這個世界用多重標準去認定你。當你把這個世界上一切的問題都套用在自己堅持的同一標準裡時,這個世界也會善待你。
美國「覺青」呼叫台灣「覺青」 聽到請回答!Over!
美國「覺青」呼叫台灣「覺青」 聽到請回答!Over!
2024-05-02 香港01 張鈞凱
「覺青」,「覺醒青年」的簡稱,是台灣網路政治輿論場的常用語,源自2014年的太陽花學運,指稱當時年輕的參加者;演變至今,則成為政治立場傾向「台獨」、「反中」,以及親近西方世界「政治正確」等特定意識形態的青年族群代名詞。在台灣大大小小的政治場合,或者是全球大型的政治串連運動,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尤其是在Facebook等社交平台上的頭貼轉換:「我們都是查理」、「我們都是香港人」、「我們都是烏克蘭人」……。
正當美國大學校園掀起風起雲湧的聲援巴勒斯坦運動之際,不只蔓延到全美多州,近來連法國、澳洲的大學裏都能看到響應,「解放巴勒斯坦」(Free Palestine)的口號響徹了美西方世界的街頭。以美國為代表的「民主陣營」新興世代正在「覺醒」,誕生屬於「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新覺青」。
此時此刻,台灣「覺青」的亮相方式與訴求主張卻顯得格外與眾不同,也相當有「台灣特色」。4月20日,中國駐美大使謝鋒受邀到哈佛大學甘迺迪學院「大中華學生會」中國會議開幕致詞。一位在哈佛主修經濟系的大三台裔美籍學生吳亭樺與其他同學闖進了會場,手舉「CHINA LIES, PEOPLE DIE」的抗議布條。吳亭樺向謝鋒高喊「你的手上沾滿了鮮血」,後來還對台灣官媒中央社表示「我們不能允許代表中國共產黨、為遂行種族滅絕政府辯護、並親手剝奪香港自由的人來到我們的校園」。
吳亭樺當然有她表達政治訴求的「言論自由」,這也是台灣「覺青」標籤政治學最經常的表現方式。他們認為中國大陸的西藏、新疆正在面臨「種族滅絕」,2021年時也參與了西方世界發動的抵制新疆「血棉花」運動。問題是,當美國政客遏制中國崛起的「新疆牌」日漸失效,人們看到的事實則是新疆人口、特別是包括維吾族在內的少數民族人口穩步增長,「種族滅絕」的控訴逐漸失去政治操作的著力點。
與此同時,美國「覺青」們看到的是另外一場正在真實發生的「種族滅絕」。自去(2023)年10月7日開始,以色列戰時內閣以討伐哈馬斯為藉口,大規模對加沙(又譯加薩)地帶進行無差別轟炸與攻擊,至今已導致將近4萬人死亡,其中包括大量的兒童、醫護人員、甚至是記者。不只稱得上是「屠殺」,「種族滅絕」更是貼近實情。
美國「覺青」們挺身而出的「言論自由」,並沒有被美國自由女神所庇佑。在TikTok、X等手機社交平台上看到怵目驚心的實時影像是,全副武裝的各州警察,衝進本應「校園自主」、「學術自由」的大學殿堂裏,對聲援巴勒斯坦的學生與學者們進行扭打與逮捕。而這個宣稱「民主自由人權」的「燈塔」國家,總統拜登(Joe Biden)日前正式簽署了包括援助以色列將近300億美元的國家安全包裹法案;這個國家的聯合國代表,就在紐約的聯合國總部裏,一票否決了巴勒斯坦申請成為正式會員國的草案。
這個「美麗之國」政客們表現出來「最美麗的風景線」,無不令原來深信「美國價值」、「美國優先」、「美國例外」的年輕族群陷入了自我矛盾與拉扯。他們在美國支持以色列對加沙「種族滅絕」的事實面前受到了震撼教育,從而反思、覺醒,進而集體發出不平之鳴。
面對持續超過半年時間的以哈衝突,美國非但提不出調停和解決方案,反而給了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又譯納坦雅胡)大筆的援助經費,無疑是在加沙人民的嚴峻處境上火上澆油。相對於此,台灣「覺青」眼中的「萬惡中國」,反而是積極主導了巴勒斯坦內部和解的進程,以政治談判的方式促成「兩國方案」落實契機。中國外交部透露,巴勒斯坦民族解放運動(法塔赫)和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代表近期應中方邀請赴京磋商,而且取得了積極進展,一致同意繼續這一對話進程,爭取早日實現巴勒斯坦團結統一。
換言之,台灣青年被「親美反中」意識形態所綁架的正義感,恐怕正在被這個翻天覆地發生變化的世界所拋棄。2014年太陽花運動時期正值美國「亞太再平衡」、「重返亞太」政策,某種程度來說,該運動也是時代的產物。台灣歷史上的學生運動,並非始終是戴著「親美反中」的面具。例如1947年台灣學生為了聲援在北平(後稱北京)遭美軍強暴的女學生沈崇,發起了反美示威遊行。又如1957年台軍少校劉自然被美軍槍擊,結果兇手遭駐台美軍組成陪審團的軍事法庭無罪釋放,引起包括學生參與的大規模反美示威。再如1970年代的保釣運動,參與學生劍指的也是幕後將釣魚島行政權移交給日本的美國。
以色列此輪猛轟加沙地區以來,台灣民間曾組織過幾次零星的抗議以色列集會,但參與人數都不多。隨着情勢升溫,台灣人權促進會(台權會)、台灣國際勞工協會(TIWA)、平行政府、台灣巴勒斯坦行動陣線及台灣巴勒斯坦團結網絡成立了「台灣巴勒斯坦自由連線」,號召了不分政治光譜超過50個民間團體參與連署,抗議台灣政府支持以色列涉嫌在加沙進行的種族滅絕,並於4月29日召開記者會提出了四大訴求:
1. 立法委員應堅守台灣人權價值,停止媒合軍火廠商與台灣企業,並應積極在「台灣與以色列國會議員聯誼會」中對以色列政府與國會進行人權與人道倡議。立法委員也可以退出或反對台灣與以色列國會議員聯誼會,以表立場。
2. 外交部應停止援助以色列,並提供巴勒斯坦包含糧食、醫療與教育等必要之人道援助。
3. 經濟部應公開台灣涉以色列軍武製造之貿易紀錄,禁止供應以色列軍武製造之資金、原材料、零組件、關鍵技術及人才,停止與以色列軍火商合作開發武器。
4. 台灣政府應堅守轉型正義理念及人權立國價值,不使台灣捲入大屠殺之中。
不過該項聲援巴勒斯坦的難得集結,在台灣目前的形勢看來,依舊是雷聲大雨點小:缺少了「親美」與「反中」兩大元素的催化,始終激不起台灣社會尤其是「覺青」們對於加沙種族屠殺進行式的義憤填膺。而台灣媒體的鎂光燈焦點,則更樂意聚集到:4月17日,蔡英文、韓國瑜等藍綠高層群聚,以及多位以色列國會議員共同參加的「2024年國際猶太大屠殺紀念日」活動,紀念猶太人遭受到的大屠殺歷史與去年以色列遭到哈馬斯的攻擊。
台灣社會與青年群體在以色列對加沙「種族滅絕」罪行的集體噤聲,事實上是相當諷刺的。疫情期間,民進黨政府在國際上喊出了「台灣可以幫忙」(Taiwan can help)。而台灣「覺青」們則不斷在各種舞台彰顯親近美國與「理念相進國家」等「台灣之光」的行徑,同時向國際展現出「抗中」的「勇武」形象。
可是當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大學生們紛紛「覺醒」,對自身國家政客各種偽善言行嗤之以鼻,並高高舉起巴勒斯坦國旗聲援被砲彈襲擊下的加沙人民時,「台灣可以幫忙」頓時的沉默失語。體現出來的意義莫過於:當「親美抗中」不再是全球進步運動宣揚的價值,甚至是被揚棄進歷史的灰燼堆中;更多的是全球南方等國家和地區主體性的甦醒,集結起新的時代意義與時代價值。被民進黨意識形態繩索束縛住的台灣「覺青」們,只能眼看著藍綠無能政客與以色列惺惺相惜,連自我唾棄都做不到一般,對於新時局茫然無措。
台灣社會與年輕人們過去拚命渴望得到國際注目的眼光,更擔心自己被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列車給遺棄。如今不是終於有了絕佳的高光時刻,聽到美國「覺青」對台灣「覺青」的呼叫,喚回心中的良善與正義,拋下意識形態的緊箍咒,擁抱真正的人性與人道主義?聽到請回答!Over!
加薩戰爭兩年回顧:沉默不會讓世界變得安全
加薩戰爭兩年回顧:沉默不會讓世界變得安全
2025-10-07 梅花新聞網 衣冠城/梅花新聞網主筆
加薩戰爭自2023年10月7日爆發,至今已逾兩年,其規模之大、持續時間之長、以及造成的嚴重人道災難,使其成為中東地區近年來最具破壞性的武裝衝突之一。從戰爭始於哈馬斯對以色列的突襲,到以色列展開大規模反擊,雙方在人員、政治與心理層面均付出了巨大代價。
巴勒斯坦贏得更多國家對其建國的同情與支持,但付出重大的人命代價,真正建國之路仍然漫長。以色列雖然軍事上有壓倒性的力量,並趁機攻擊黎巴嫩、敘利亞、伊朗、葉門等周邊的反抗勢力,取得相當的成果;但是失去國際輿論的正當性,甚至讓全世界的猶太人面臨更大的危險,逐漸失去支持。這是一場沒有贏家的戰爭,雖然哈瑪斯願意接受川普的和平提議,但離真正的和平還不知道何時能夠實現。
以色列在武裝力量上取得了顯著優勢,通過精確空襲、地面攻勢和封鎖行動,有效摧毀了哈瑪斯的重要指揮中心、武器庫和隧道網絡,切斷了其部分能力;並大幅降低了哈馬斯對以色列領土的火箭攻擊威脅,同時對哈瑪斯的領導中樞也造成嚴重的打擊。以色列安全威脅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以色列國內對軍事行動的支持度也依然堅固。
然而,從更長遠和宏觀的角度來看,以色列並未完成其最終目標:即徹底根除哈馬斯、實現全面的和平與安全。哈馬斯依然存在,且其政治與軍事影響未因戰爭而消失。此外,以色列長期對加薩地區的封鎖及局部佔領政策,導致巴勒斯坦民眾深陷極端貧困與人道危機;這次的軍事行動更導致加薩超過6萬人喪生,其中有大量兒童與婦女傷亡,超過90%的住宅被毀,約190萬人流離失所。巴勒斯坦人民的慘狀,以及以色列對於救援組織的攻擊,通過不同管道傳送到世界角落,引起同情與公憤。
截至2025年9月,已有約157個聯合國會員國正式承認巴勒斯坦國;其中包括中國、俄羅斯、印度,以及大多數南亞、東南亞、中東、中南美洲和非洲國家。西方國家則出現分裂,這幾個月以來,包括法國、英國、加拿大、澳洲、葡萄牙等一些西方國家相繼表態或正式承認巴勒斯坦國。相對軍事上的成功,更凸顯以色列外交的重大挫敗。
國際社會對這場戰爭的反應呈現多元與複雜,尤其面對加薩極端的人道災難與種族滅絕指控,西方多國政府雖然形式上支持以色列自衛權,但也對砲火對平民的破壞提出批評。部分國際組織堅稱以色列應為加薩人道災難負責。另一方面,媒體對戰爭的持續報導,尤其是多元媒體直播與平民視角的曝光,使公眾情感飽受考驗,產生廣泛的心理和道德創傷,引發全球範圍內對約束軍事行動和保護人權的呼籲。
在台灣,相較於俄烏戰爭受到的關注,中東的情況被討論的少了許多,也不像「今日烏克蘭,明日台灣」的切身感受。更重要的是,台灣長久對於巴勒斯坦處境的忽視與矛盾:同樣是在聯合國缺乏席位,但不見一心想要加入聯合國的民進黨政府有過對巴勒斯坦的同情或聲援,關注程度遠不如民間,反倒是默認「強權即公理」的現實,甚至在加薩戰爭期間捐款以色列政府興建醫院,引起爭議。在加薩,種族滅絕的悲劇還在上演。在暴力下,許多聲音會被砲聲淹沒,但是沉默不會讓世界變得更安全。當我們身為弱者時,我們對弱者的態度終將也會回到我們的身上。
難共鳴美國學潮、也難共情巴勒斯坦─曾經「撐香港」的台灣
難共鳴美國學潮、也難共情巴勒斯坦─曾經「撐香港」的台灣
2024-05-17 風傳媒 劉燕婷/《香港01》國際評論主筆
去年10月爆發的新一輪以巴衝突,正讓美國陷入前所未有的輿論困境。不只聯合國中支持巴勒斯坦建國的票數創新高,美國境內也爆發了大規模反戰學潮。且隨著校方祭出強力手段,學生被毆打逮捕的畫面反覆播送,這股學潮又在其他國家遍地開花。
例如美國隔壁的加拿大,就有卑詩省、多倫多等10所以上大學出現支持巴勒斯坦的營地;在拉美地區,則有阿根廷、巴西、古巴、哥斯大黎加、墨西哥等地大學響應;歐洲除了學潮傳統悠久的法國、長期關注以巴議題的英國外,還有比利時、奧地利、荷蘭、芬蘭、德國、愛爾蘭、西班牙、瑞士等地大學加入;另外美國近年積極布局的印太地區,也有澳洲、紐西蘭、日本、韓國、印度、印尼等地大學參與。
整體來說,這波學潮雖在美國遭受鎮壓,卻也激發反戰群體的跨界共鳴。不論是政策上同樣親以色列的歐洲,或是對外政策整體親美的印太地區,都有大學生踴躍參與,更不用說阿拉伯世界。
當然,熱烈與冷眼往往相伴而生。從學潮的地理分布來看,在積極響應的板塊旁,總有難以共情的冷淡地帶,例如東歐國家與位處印太的台灣,後者尤其戲劇化。畢竟從「太陽花」、「撐香港」等過去事件來看,台灣並不缺乏學運能量,也曾因域外衝突產生「共同體」意識,但這些能量與意識這次似乎都無用武之地:面對涉及「種族滅絕」爭議的戰爭,台灣在全球沸騰中冷淡自持;見到美國警察暴力鎮壓反戰大學生,也毫無「撐美國學生」的吶喊。
這種神奇的「有所為、有所不為」,背後原因相當值得探究。
首先觀察台灣面對加薩戰爭的輿論樣態。
平心而論,台灣不是沒有人關注以巴衝突,也有部分民眾持同情巴勒斯坦的立場。只是這些聲音無法形成系統性的憤怒與反抗,而是散落在新聞評論、社群媒體的字裡行間,無法在現實世界形成動員。
再來,相較於同情巴勒斯坦方的「人微言輕」,台灣主流觀點倒是一致且強勁:這是一場「恐怖主義V.S.反恐行動」的小型區域衝突。所以去年10月哈馬斯閃擊的第一時間,台灣主流輿論首先關注的就是以色列的死傷、人質的安危;以軍攻入加薩後,台灣對衝突的討論反而顯著降低,沒有再追蹤加薩走廊的人道危機;一直到今年4月美國反戰學潮爆發後,輿論才似乎又想起這場衝突。
如果這個現象出現在西方,除部分民眾立場本就如此外,還有許多背景因素可供解讀,包括民眾對「反猶」指責的擔憂、媒體對猶太財團的唯唯諾諾;但這兩點在台灣並不顯著,關鍵就是台灣的文化生成與西方、尤其歐陸不同。台灣過去並不存在針對猶太人的長期仇視,許多民眾甚至不清楚猶太人的歷史,只知道:二戰期間發生過猶太大屠殺,是極其慘烈的人道浩劫。但這種認知還不至於讓整個社會「聞納粹色變」,也不至於讓希特勒(Adolf Hitler)成為極度禁忌的存在。
例如2011年台灣軍方舉辦暑期戰鬥營時,就有3名學生出於耍帥心態,穿著納粹黨衛軍軍服來報到;但台灣軍方沒有意識到納粹軍服的敏感性,還為其拍照、放上網站宣傳。結果被以色列駐台辦事處發現後引起軒然大波,最後以軍方向前者致歉、撤下照片作結;學生則在事後無辜表示,自己作為軍事迷,「只是喜歡德國軍服」。
不過最經典的還是2016年的新竹光復高中納粹事件:某班師生在全校變裝遊行時扮成納粹進場,不僅學生高舉納粹旗幟,老師還站在紙箱做的戰車中行納粹禮,結果被以色列駐台辦事處強烈抗議。學校雖然立刻致歉,事後卻有各方為學生鳴不平,例如:學校時任家長會長就稱,「站在孩子的角度想,這起事件是非常單純的,更何況這些東西已經距離我們這麼遙遠;站在家長角度,我們認為,我們不是生活在非民主的國度」;燦爛時光東南亞主題書店負責人張正也投書媒體,表示「納粹不是研究、展演的禁區」、「我沒有在演出中看到崇尚殺戮與殘暴的意圖,倒是隨後把光復中學往死裡打的輿論比較殺氣騰騰。」
從前述事件來看,台灣社會在猶太人、納粹議題上,其實沒有完全浸淫到西方政治正確,卻還是在以巴衝突中直觀同情以色列。這種現象的背後成因,或許在衝突爆發前不容易看出,甚至在衝突爆發之初也不容易分析理解;但今年4月美國學潮升級後,從網友圍繞「台灣要怎麼反應」的討論來看,倒是可以觀察一二。
其實,會關注美國學潮、提問「台灣要怎麼做」者,本身就處在相對同情巴勒斯坦、共情美國反戰學潮的光譜中,所以才認為台灣「應該要做更多」;而其關注點也在一定程度上,關乎台灣的現實處境:「世界各地的知識份子都站出來為巴勒斯坦聲援,台灣在此議題上依舊沉默。若未來台灣遭受同樣被軍事欺壓的處境,是否也希望國際對台灣同樣的沉默?」
只是,儘管這種問法已經相對符合台灣「政治正確」,多數網友的回覆還是毫不留情,且這股怒氣主要又可分成三大類:堅持反恐、反對站在道德制高點的美國知識份子、現實考量。
首先是「堅持反恐」派。這派輿論,顧名思義,還是維持衝突之初的既定思維,認為這次衝突就是「恐怖主義V.S.反恐行動」,不因美國發生反戰學潮而改變。相關論述例如「如果當初哈馬斯不恐攻以色列,巴勒斯坦也不會遭到以色列報復」。甚至還有與俄烏戰爭相比較的版本,例如「反恐是普世價值,是哈馬斯的主動攻擊增加了以色列的正當性,這就是為何台灣人支持烏克蘭遠勝巴勒斯坦」。
平心而論,「恐攻導致報復」的說法或許能解釋這次衝突,卻很難通過「歷史」這一關,因為哈馬斯同樣可以用類似邏輯主張:如果以色列不強佔巴勒斯坦人土地、系統性對平民濫用暴力、對加薩走廊執行漫長的不人道封鎖,自己也不會對以色列平民發動無差別攻擊。事實上,這也是哈馬斯一直以來的敘事。甚至聯合國秘書長也曾隱晦表示,「哈馬斯的攻擊並非發生在真空裡」。問題是,這些敘事顯然說服不了「堅持反恐」派,因為後者從一開始就選擇了以色列的視角,把這次事件當成衝突起點,拒絕理解背後的漫長脈絡。
再來是「反對站在道德制高點的美國知識份子」這一派。這派輿論的立場較複雜,看起來是要全面顛覆美式話語,其實更大程度是要反對「來自美國的雜音」。例如「站以色列一方就代表邪惡?站巴勒斯坦一方就代表正義?沒必要隨著美國政治正確的風向起舞吧」、「美國的知識份子是有活在某國將導彈對準你,每年恐嚇說要攻打你、留島不留人的環境嗎?」、「我想,美國的知識份子站在道德的制高點,當然可以譴責自己的政府,但台灣人不能,台灣甚至還不是國家,然後一堆島民以為中華民國是自己的國家」、「在安全民主穩定的社會環境,要展現高道德的偽善,總是有股星巴克的香味。台灣如果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可以安穩在咖啡店裡喝咖啡聊是非,下場絕對不會比加薩好」。
顯然,上述言論看似在對以巴衝突進行表態,其實大部分說的還是「抗中保台」。當然,不少外於台灣輿論場的人可能會困惑:台海局勢其實並不連動以巴衝突,「反對北京武嚇」跟「支持巴勒斯坦」怎麼會是互斥選項?
不過,這種疑惑在觀察第三派「現實考量」的敘事後,應該就能迎刃而解。因為「現實考量」這一派,其實就是說出「反對站在道德制高點的美國知識份子」這派的真心話:「我支持停戰跟支持國家和平。但支持巴勒斯坦的話,請問美國政府會把軍備跟金援給台灣嗎?」、「反戰跟反美國政府,只會讓沒讀書的民眾認為美國好壞、美國賣武器欸,接著就會主張台灣要和平、台灣不要買美國武器」、「呼應反戰,只會強化疑美論,讓台灣民眾認為美國是壞人、美國挑起戰爭,最後可能拒絕美國軍售」。
說得更直接,這派的核心論點其實根本無關以巴衝突,而是在陳述他們認知中的美台關係:台灣要獨立、要有「抗中保台」的能量,就只有「親美」這個選項;而美國政府這次明顯支持以色列,所以就算反戰示威有理,台灣也絕不能因為一時的理念共鳴而得罪美國政府。
從這裡回看前三派的輿論取態,一切便明朗起來。「堅持反恐」派看似聚焦以巴衝突、不論及「台灣必須親美」的地緣議題,其實是從一開始就接受了美國背書的以色列官方敘事,在潛意識中臨摹「不反美」的忠誠姿態。而「反對站在道德制高點的美國知識份子」派則相當虛偽,因為這群人的真心話明明是「現實考量」派的核心論述,卻總是迂迴前進、顧左右而言他,滿嘴嘲諷聲援反戰者是「展現高道德的偽善,總是有股星巴克的香味」,卻沒有覺察自己才是笨拙滑稽地附庸風雅;與這派人相比,「現實考量」派的說法雖粗暴且直接,卻至少快人快語、不矯揉造作。
而從台灣對以巴衝突的主流輿論出發,許多以前被認為「雙標」的態度也都有了解釋。
例如早在俄烏戰爭爆發前,台灣就有研究俄羅斯的學者感嘆:從自身處境出發,台灣應該更同情被壓迫的頓巴斯才對,為何反而站在烏克蘭政府一方?類似疑問也能貫通到這次以巴戰爭,部分同情巴勒斯坦者同樣發出大哉問:台灣人為何無法共情巴勒斯坦的建國夢,為何要站在作為壓迫者的以色列這邊?
無獨有偶,過去香港反修例騷亂期間,台灣主流輿論同樣高喊「撐香港」,一副香港將被血洗屠城的末日倒數;台灣校園還出現不少聲援香港的「連儂牆」(Lennon Wall),「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的標語更是隨處可見。但面對這次比香港騷亂嚴重千萬倍的加薩人道浩劫,台灣主流輿論卻集體噤聲;看到美國大學生被警方暴力鎮壓、教授被無理解聘、校長被逼下台,也沒有人喊出「撐美國學生」,更沒有一個校園出現聲援這場學潮的標語。少數輿論也只能感嘆:當年面對香港的「反政府示威」,台灣全島高呼要「撐香港」,怎麼這次發生在美國就裝聾作啞?
坦白說,在筆者看來,前面這些凸顯台灣「雙標」的案例,其實恰恰證明了台灣的「前後一致」:對一心親美、不敢反美的主流輿論來說,凡是美國支持的,自己就要跟隨;凡是美國反對的,自己就算同情也不能太明顯,且最好跟著批評。
正因在前面提到的三場衝突中,台灣主流輿論都義無反顧追隨了美國政府的敘事,在香港反修例騷亂時強烈反中,在俄烏戰爭中積極聲援烏克蘭,在加薩戰爭中同情以色列,這才導致所謂「雙標」行為的層出不窮:前一秒還譴責俄羅斯在烏克蘭轟炸平民;下一秒看到以色列轟炸加薩,就一副「反恐行動很正常」的表情。前幾年還高喊要「撐香港」;現在看到美國大學生被警察暴力電擊,就口出「美國畢竟是講秩序的國家」,真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而台灣這種面對衝突的「有所為、有所不為」,與其說是真的關心國際議題,不如說是為了不斷確認、鞏固與美國的主從關係。只不過「唯美是從」會被暴露到什麼程度、用什麼樣的姿態暴露,很大程度還是取決於台灣本土脈絡。
其中,對香港反修例騷亂的聲援堪稱經典,因為這場衝突調動了「中美博弈、抗中保台」這兩種台灣最熟悉的敘事,且又剛好遇上2020年大選,基本上台灣民眾不需要了解什麼背景知識,只要觀看媒體報導、名嘴評論、KOL的社群分享、政治人物的公開發言,立刻就能自動代入情境,且真心認為自己是在與全數香港人同情共感、要反抗同一個敵人。基本上在這個案例中,「唯美是從」的機制暴露得並不明顯,因為社會的集體憤怒實在太「渾然天成」,自然到看不出動員機制。
而俄烏戰爭距離台灣較遙遠,一般民眾其實不太了解兩國的歷史糾結,許多人甚至不知道烏克蘭發生過顏色革命。不過最後還是形成了對烏克蘭的大規模聲援,背後機制除了「唯美是從」的單純召喚外,還是因為多數人在這個機制下,產生了對於「抗中保台」的情境臨摹,也就是:把烏克蘭想像成東歐的台灣,把俄羅斯想像成東歐的中國。尤其中俄關係近年又不斷升溫,更讓這些人認為:「抗俄保烏」等於「抗中保台」,反對俄羅斯就是反對「中俄邪惡軸心」。至於頓巴斯衝突等前塵往事,自己既然不理解,想必也是不重要。
而加薩戰爭則直接暴露「唯美是從」這一機制的作用,原因在於:多數台灣人並不了解中東局勢,且以巴衝突實在太難與「抗中保台」產生連結。雖說少數台灣親美輿論曾在衝突之初,嘗試要把哈馬斯與其背後勢力類比為中國,把以色列類比為台灣,形塑「全中東都在打壓以色列,以色列好可憐就像台灣」的敘事;但這種說法實在太難服眾,因為衝突爆發後連續數月,被屠殺血洗的都是巴勒斯坦人。
所以台灣主流輿論最終只能走向以下的自我說服:為什麼以色列殺人有理?因為他們在反恐。而當這種說法經過這幾個月的屠殺,似乎已經開始站不住腳,新的自我說服又出現:為什麼就算以色列殺人無理,我們也不能反對?因為台灣要靠美國,而美國這次支持以色列。
在這種架構的框限下,台灣主流輿論自然形成了「以美國政府標準為標準」的人命衡量機制:某些民族的命更高貴,某些民族的命就注定更低賤。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前21個月,導致超過1萬名平民死亡、18,500人受傷,就是「戰爭罪」與「種族滅絕」;以色列進攻加薩100天,導致25,490人死亡、63,354人受傷,且70%的傷亡者是婦女與孩童,加薩地帶留下的瓦礫需要至少14年才能清除完畢,就是正常「反恐行動」。
這種看對象的「團結」、看地點的「反戰」、看情況的「聲援」,或許能讓部分政治人物趁機樹立人設、擦亮「道德光環」;但其行動,一不來自對衝突背景的了解,二不來自對共同體意識的真正關懷,三不來自對人間苦難的悲憫,所以也往往雷聲大雨點小、對議題用過就丟。例如蔡政府雖在2019年狂蹭香港反修例騷亂,卻在事後始終避談黃之鋒等人千呼萬喚的《難民法》;至於民間情緒,其或許在騷亂當下真的同仇敵愾,但事後論及「該給來台港人多少公共資源」時又開始支支吾吾。
說到底,從香港騷亂、俄烏戰爭到以巴衝突,台灣主流輿論的選擇性聲援、間歇性憤慨,除了政治人物出於選票私利的推波助瀾,其實更多還是社會集體被美國精神殖民下,出於地緣考量的情境式表演,也就是:潛意識中先確認了自己該怎麼做才符合美國政府需求,接著才在安全領域內盡情表現。
因此,如果有人疑問:為何台灣主流輿論會同情被侵略的烏克蘭、會高喊要「撐香港」,但就是無法共情巴勒斯坦的建國夢、也無法共鳴美國學潮?其實倒也不用過度認真,因為台灣主流輿論看似「雙標」,其實從頭到尾「只有一標」:所謂「反戰」,就是只反美國也反對的戰爭;所謂「撐XX」,也是只撐美國暫時需要的對象。至於其他的,等你們也被美國政府接受,自然就能有同樣待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