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一瞬】剩餘價值跟資本家

關於「剩餘價值」這個詞，在一本介紹馬克思主義的小書裡是這樣說的：「工業資本家同中世紀的高利貸者或商人一樣，是為『賣而買的』的。他購買勞動力，只為了用勞動力結果所生產出來的東西能賣得超過購買成本(包括購買勞動力的成本在內)的價錢。這個『增加部分』就是他所得的剩餘價值，就是他的利潤。」

上面這段扼要的解釋，換到我跟搬家工人阿明的對話裡，變得更加簡要：「所謂剩餘價值呢，就是我們繳給公司的趴數，扣掉他付給小姐的薪水跟水電房租之後，剩下來的被老闆放到口袋裡的錢。」不知道這種講法到底有沒有正確地轉譯「剩餘價值」的意義，但不蓋你，他聽我說完之後，真的頗有領會般的點了點頭。這絕對不是阿明特別聰明，而是搬家這個在現代工業社會，仍顯得十分素樸的勞動型態，讓身在其中的工人們都得以用他們各自的身體，去真切地體會左派理論裡所指控的，資本對勞動者的壓迫與剝削。

至少，絕大多數的他們都知道「老闆是我們養的」。而更重要的是，在我所曾經待過的那間搬家公司，絕大多數的老工人，還是親眼看著老闆是怎麼「被我們養大的」。走進那間裝璜富麗、客服親切的搬家公司，你恐怕很難想像，在30年前只是一間靠著一面白板、幾本筆記本接case排班，主管都還會跟工人一起出去跑車的貨運行。偶爾勞資雙方有些不愉快的時候，許多工人也都時不時在私底下提出極為「素樸」的建議：「找機會扁他(老闆)一頓！」

然而在公司營運漸上軌道甚至領先業界之後，整間公司的風氣也從「老闆是我們養的」朝「你們是我老闆養的」方向轉去：加諸在工人身上的懲處規則越來越多；扣給公司的趴數(剩餘價值)越來越高。我最近一次聽到最誇張的處罰金額是10萬元，就因為工人私下接case而讓公司損失了1000多塊。公司說：「你也可以不繳，但明天就不用來了。」那個工人最後選擇罰錢，好保住工作。

當年工人不時揚言要痛扁老闆的往事，現在聽來猶如一則古老的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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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經濟的成長，大家生活都過的尚稱小康。老闆也不會因為生意變好而多收費用，後來經濟開始蕭條，車行老闆移民國外，國內交給親戚代管，等過一陣子回國時，把國外的搬家方式車型引進國內，大家都得照他那套公式走，已經不是以前那位善良可愛的老闆，而讓有些司機改為自己出去創業方式離開。」

不像我總喜歡拿那麼尖銳的故事，來推演那間公司的「進化史」。在阿明寫給我的一篇短文裡，他只是用上面那段讓我有點哭笑不得的文字，來回憶他在那間公司「進化」過程中的感覺。他的文字引著我回到從前，也引著我不禁想像，在那個工人看著老闆慢慢「長大」的過程裡，如果工人們曾經做了或沒做了什麼，現在，會不會有什麼不一樣？

不過我猜阿明對這種無聊的問題一定沒什麼興趣，他比我務實地多。有一次在工作的時候，我們倆頂著滿頭大汗站在馬路邊喘氣，一輛閃著亮光的高級房車好像為了讓他看個仔細似地，從他的身邊緩緩駛過。「那天我當了資本家，也要來去買一台。」阿明露出開玩笑的表情對我說。不知道他幹嘛這樣說，但我馬上回了句：「當資本家有什麼好？」「資本家就是有錢人啊！」原來如此，於是我說：「有錢人不一定是資本家，資本家是要靠剝削工人才變有錢的呢。」

看他沒什麼表情，我又問：「那你還想當資本家嗎？」他想了一下，「算了，我還是當有錢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