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CNEX Foundation 製作總監

(本文為2008CNEX主題影展「癡人.說夢」而寫)

列寧說,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那麼,我們或許可以按照這個句型來說,自十八世紀工業革命以來,「革命」是「夢想與希望」的最高階段。

從早期的法國大革命、辛亥革命、共產主義革命;到晚近的1968學生大革命、紅衛兵革命、牛仔褲與保險套革命、資訊革命、家庭革命、顏色革命、生物科技革命…等等,我們的生活中充滿著形形色色的「革命」。盡管,革命的實質從社會權力的翻江倒海、統治政權的推倒從來,到今天各種經濟形式、文化創意與生活內容的快速推陳出新,而有著時代演進的不同,但是,「革命」的語言跟象徵物依然生猛地活躍著,否則,拉美革命英雄切.格瓦拉的肖像又如何能夠不斷受到追捧與流傳,甚至成為全球化底下的流行商品呢?

或許有人會喟嘆,「革命」的被商品化、庸俗化、泡沫化,它的嚴肅意義隨之被掏空;這就如華爾街炒股專家們在各種「革命」語言的眾聲喧嘩中所建立起來的金融帝國,原本許諾全球投資者一個流奶與蜜的資本主義伊甸園,但卻在一夕之間面臨岌岌可危的全球性崩盤;商品化、庸俗化、泡沫化,幾乎無所不在,這豈非這個時代的特質所在?

同樣地,近年來,我們看到社會上創生各式各樣的築夢計畫,數目之多、頻率之高、種類之廣,就彷彿7-11架上商品的更換流轉,令人目不暇給。今天這個社會,是否也面臨「夢想」泡沫化的危機而不自知?過去,人們因為不滿現實,不願被現實所綁架,因而創造了各種革命以及相應的語言,包括各種夢想、希望與許諾。但是到今天,不願被現實所綁架的人們,專注於雕琢各種「夢想」的象徵語言,是否也弔詭地面臨了被夢想所綁架的窘境?

夢想被陳述得太多,相對地,對於現實的陳述與認知,變得稀薄。

今年CNEX在「夢想與希望」的主題底下,一共監製產生了九部紀錄片,橫跨兩岸三地,觸及城市與鄉村、沿海與內陸、年輕人與中老年人、過去與現在、文化與經濟、傳統與現代、心靈與物質等等方方面面的夢想與希望。但它們不見得是在宣揚或闡釋甚麼是「夢想與希望」?如何造夢?如何追夢?如何圓夢?它們不回答這些問題。相對地,它們卻是在對於具體現實的陳述當中,讓觀眾去體會「當夢想照進現實」的人生況味。在這個意義上,2008CNEX主題影展「癡人.說夢」所指的癡人,恐怕不是那些發夢、築夢的夢想家,或是在各種夢境中起舞的老少粉絲,而更多指的是,那些在夢想滿天飛的年代,依然沉著地觀照現實、陳述現實、紀錄現實的紀錄片工作者。

莊周夢蝶,還是蝶化莊周? 對這些紀錄片工作者來說,「夢想」並非不迷人,但不必天天掛在嘴邊;「現實」不見得耀眼,但就在無法迴避的眼前。華人最偉大的紀實文藝工作者司馬遷曾說過:「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在這許多事物面臨泡沫化危機的年代,或許,我們更需要一點自信、自持與冷靜。希望今年CNEX的十部影片,可以提供這樣的視角與態度。

米蘭昆的北京報告 2008 CNEX Bl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