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朱立安／大學副教授（嘉義市)】
2009.06.27 03:16 am
在我們這講究政治正確的世界裡，連流行歌手U2的波諾和巴布狄倫都幾度與諾貝爾和平獎掛上鉤，還似超越了人間情、理、法的，若非天上神仙，則堪稱人間傳奇。
歌劇《卡門》的女主角淫蕩欠含蓄，又牽扯走私、殺人案件，吉普賽背景更隱藏複雜的種族情節，首演就鬧成醜聞，但卡門畢竟是虛構，到了當今樂壇，瑪丹娜企圖重現類似的壞女人魅力，領養貧童的善行則顯得太刻意。
和瑪丹娜同輩的麥可傑克森則不但有「從黑漂白」的種族矛盾，更涉入狎童重罪的「性平權不正確」，換作別人，早就被批判到體無完膚，然而麥可傑克森蓋棺仍無法論定，才是真正的巨星。
一九八○年代的《戰慄》MV是麥可傑克森頂峰，這張葛萊美獎傑作匯聚天時、地利、人和，音樂方面超脫黑人節奏藍調歌手的刻版印象，更搭上美國電子產品高速成長的黃金年代，使流行音樂MV成為可以用眼睛看的嶄新音樂藝術型式。
《戰慄》MV的角色藏不住渾身邪氣、鬼氣、戾氣，然而這令白人教會衛道者「戰慄」的作品得以成功，確實拜麥可傑克森驚人才華所賜。
一般舞者連踏拍點都嫌吃力的困難舞步，換了麥可傑克森來跳，只見其全身關節輕輕鬆鬆就點出連串切分節奏；廿多年後重看這老伯伯級的MV，即使不同世代的台灣年輕人也會感到心跳加速，難擋肢體裡蠢蠢欲動的舞蹈本能。
若將麥可傑克森嚴肅地放進社會學層次來檢視，他是整個美式價值觀，伴隨經濟影響力傳播到全世界的重要推手。
MV文化既充滿「小資情調」，又強勢地侵略了弱勢文化；反過來看，如果沒有麥可傑克森的成功，或許今日張惠妹唱的是原住民八部合音，當然也不會有陳冠希在MTV台的節目，不會有瑤瑤號稱上億的唱片合約，甚至於不會有張藝謀、蔡明亮那種積極經營聲音與影像的電影語言。
強勢才能流行，通俗文化總是功過難辨。麥可傑克森讓世人看到才華不因膚色而有異，則是不爭的事實，而且這種開放的基調在追求平等、平權的社會裡，要比用保護主義手段去達成人為的假平衡更有意義。
麥可傑克森的私生活招致不少物議，我們雖無須把反社會的奇怪行徑，美化成隱喻反權力的政治寓言，也不必以道德動機，去鑑識藝術想像力和表現力的價值。
流行文化本來就是極端商品化的產業，須由消費來支撐，人們對於醜聞的偷窺慾，反而提高其消費地位；也許，醜聞本身和旁觀者都是龐大的資本主義操控策略裡的小環節。做個簡單的譬喻，卡門搔首弄姿也得有人看才成，然而誘人的美，畢竟來自更深處、更清純的資質。所以，不必急著對麥可傑克森蓋棺論定，在純粹的音樂和舞蹈世界裡，我們會發現他的光芒更加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