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系今年大一錄取新生張天懷,他是高雄縣那瑪夏鄉布農族優秀青年,不幸地在這次惡水肆虐中,不但房子被大水沖走,他和摯愛的母親與兩位兄弟也都不幸失去了寶貴生命。身為系主任,失去了與天懷同學共結師生緣的契機,心中的失落感非筆墨所能形容。放大來看,本校有六十多位同學是災區的居民,其中不少是原住民。我相信,如果有一個全國性的災區大學生所屬學校統計數字,則就讀所謂「後段」私立大學的同學比例一定不少。
天地不仁,颱風的來襲並不會特別挑選原住民或社經地位底層的百姓。但是在台灣的自然災難歷史中,族群與社經地位處於弱勢的百姓,卻經常不幸雀屏中選成為主要的受害者。
身為一個社會學研究者,從歷史與社會結構面向來看,我不禁懷疑,那些最容易受災的環境不友善區域,何以總是原住民和社經地位處於弱勢同胞的家園?這難道不是長期制度性歧視的板塊擠壓,將他們推向這些區域嗎?果真是如此,則我們與其抱怨天地不仁,還不如反省社會不義的結構性因素。
換言之,我不禁聯想,身為優勢族群、上層階級,居住在舒適安全區域的住民,是否一直在有意或無意地促成歧視性的板塊擠壓效應,將弱勢者推向了災難區?果如此,則許多人應不能迴避自己也是共犯結構一員。
張天懷考上南華大學應用社會學系,盡管師資中百分之百具博士學位,國科會通過率遠超越全國各系平均值,學生獎助大專生國科會計畫連續六年通過件數全國第一,盡管有研究能力和有理想的老師認真辦學,但本校今年卻遇到登記分發大量的缺額。
我不免聯想,考上私立大學的同學,以及指考成績後百分之五不能參加登記分發的考生,有多少是屬於家境貧窮、地處高災難環境的弱勢族群?然而,為什麼社經地位較高的優勢與既得利益族群可以享受納稅人資源,就讀低學費的國立大學,而多數弱勢者要支付高額的學費就讀被國家和社會大眾長期歧視的私立大學?
何以,後百分之五的弱勢族群要被剝奪憲法所賦予的受教權,同時也剝奪私立大學的生存機會?這難道不是一種制度性歧視的板塊擠壓嗎?這難道不是一種高等教育的土石流嗎?這難道不是高教司主觀認定,後段同學和階級弱勢者是沒有機會被啟蒙,沒有潛能可以開竅嗎?讓這些同學聆聽蘇格拉底與詭辯家的論辯,追隨馬克思進行社會批判難不成是一種資源浪費,是一種對學術殿堂神聖性的玷汙?
天地不仁淘汰了張天懷,但社會不義淘汰了成千上萬個張天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