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巴馬、人權與中國

2009-11-12 中國時報

【孔傑榮專欄】 歐巴馬、人權與中國

　本周日歐巴馬總統將展開上任以來首次訪中行程。他會不會也患上「馬可波羅綜合症」？畢竟長城、紫禁城都是足以讓人傾倒的名勝。不過歐巴馬本人也是魅力無窮，特別是如果他能夠在中國的電視上自由演說的話。

　歐巴馬總統在中國只會停留三天，分別訪問上海和北京。他會面臨許多困難的選擇，除了要在開會和觀光取捨之外，還要在前所未有的諸多棘手議題中選擇，究竟哪些議題應列入討論的議程。氣候變化？全球金融危機？關稅戰爭、人民幣重新估值？北韓核武器？美國對台軍售？中美軍事合作？阿富汗、伊拉克撤軍？伊朗、巴基斯坦困境？之前的中美領袖峰會從來沒有面臨這麼多的議題。這證明中國的重要性日漸提升。

　本周的議程還會給「人權」留下多少討論空間？從一九七九年中美外交關係正常化以來，特別是在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天安門屠殺事件之後，人權就是中美峰會上的一個重要議題。但是，直到本周中國政府宣布已處決「新疆七五事件」九名被告之前，歐巴馬政府都沒有表露出太大興趣，去敦促中華人民共和國遵守其在國際人權法下已經做出的承諾，比如《聯合國反酷刑公約》。歐巴馬政府也沒有施加公共壓力促使中國作出新的承諾，比如北京政府在一九九八年簽署但至今未批准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歐巴馬在這個領域的作為，與他競選期間所背負的諸多期待恰恰相反。

　毋庸置疑，上述許多議題也涉及不同種類的人權。享有一個適合居住的環境、一個足以維持生計的工作和不受核武器危害的保障，都是普世人權。近東與中東的千千萬萬個人民的生活，都可能因為下周達成的其他決定而受到影響。而有關台海軍事安排的決定，對自由的台灣社會來說生死攸關。

　但是上述這些議題都未討論十三億中國人民「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層面上的「人權」問題。在過去的三年裡，共產黨在大陸的專制政權收緊了對其公民最基本表達自由的限制：言論、出版、集會、組織和宗教。膽敢挑戰這些限制的人受到許多非正式、行政或刑事的懲罰，肆意而嚴酷。對於許多勇敢試圖實驗民主制度、踐行真正法治或修習宗教的人施加的迫害，不是一個近年來取得巨大經濟、社會進步的政府應有的行為。

　儘管有著這些巨大進步，在許多地區，不僅是西藏和新疆，深刻而廣泛的社會疾苦所帶來的民怨沸騰，讓這個體制面臨著越來越多的示威抗議。中國政府的回應不是通過建立民主機制，為處理這些民怨提供讓人滿意的渠道，反而是不斷壓制。那些試圖訴諸微弱的既存法律機制之維權人士和公益律師，常常被騷擾、毆打、剝奪生計、失去自由乃至被起訴判刑。他們很多人在獄中患病卻得不到必要的醫療照顧，當局顯然是以此來殺雞儆猴：讓這些人永遠不可能再挑戰這個體制，同時也讓潛在的仿效者不敢越雷池。很可能有幾百萬中國人都在期盼歐巴馬總統能夠譴責這些權力濫用，給中國領導人施壓，要求他們採取改革。

　但歐巴馬的談判地位不強。他不僅在很多問題上需要中國的合作，而且自己就是代表一個在人權方面應受批評的政府。對伊拉克的侵略、關達那摩灣監獄和伊拉克阿布格雷布監獄的醜聞，代表了美國近幾十年來最可恥的國際違法行為。更何況，歐巴馬在彌補其前任總統國內外一些踐踏人權的作為上，舉措緩慢，讓人失望。

　由歐巴馬總統和希拉蕊國務卿最近組成的這個能幹的團隊，是否將說服中國政府領導採取系統的改革，並且合作發起一些實質性的人權活動？即使歐巴馬和希拉蕊決定施壓，採取比目前更為強硬的立場，這也絕非易事。華府的溫和聲明，以及歐巴馬、胡錦濤的閉門會議，都不太可能提高中國司法的透明度，或帶來公正的審判。

　目前北京領導階層瀰漫著一股保守氛圍，並且在古巴、蘇丹、埃及和其他的惡劣踐踏人權的國家幫助下，中國在聯合國的外交代表，現在非常擅於對抗外國的批評與建議。鑒於中國日漸增強的國際影響力、新出現的國家主義意識和美國自身在人權方面的種種弱點，中國領導人顯然已經決定咬牙頂住壓力，同時對美國略施小惠，給它留點面子。

　重新啟動大體上沒有實效、時斷時續的雙邊官方「對話」，不能讓美國國內日漸生疑的民間人權組織滿意，這種「對話」是中國用來安撫民主國家的對應策略。同樣，中國政府若是沿用舊招數，釋放少數高知名度的維權人士，同時卻偷偷地抓捕更多的人，也不能讓這些人權組織滿意。如果歐巴馬能對中國人民發表一場振奮人心的演說，或者與異議人士有一次嚴肅認真的會談，至少可以表明他的誠懇態度，但是這些卻沒有排進他的行程裡。所以當年輕的總統回家的時候，能帶給人權支持者多少禮物呢？

　（作者為紐約大學法學院亞美法研究所共同主任，紐約外交關係協會兼任資深研究員。紐約大學法學院亞美法研究所譯。英文原文請參www.usasiala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