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香港的性工作者

中譯說明:位於香港的「亞洲專訊資料研究中心」(Asia Monitor Resource Centre,AMRC),固定發行有以英文出版的季刊Asian Labour Update,每期都有一個專題,來報導評論亞洲勞工及工運的現狀:2010年秋季號(76期)的專題為「亞洲服務業勞工的組織經驗」(Service Workers Organizing in Asia)。服務業部門的勞工組織工作,向來是台灣工運最弱的一環,且如同其他製造業外移的國家,服務業勞工當是工運對應此情勢下重要的策略性組織目標,因此這一期的專題文章或可提供我們借鏡。此期季刊全文可見此鍵結(PDF格式)。本文由邱佩青翻譯,並經紫藤工作人員校閱過。

本篇本來並非列為專題文章而屬於職業安全與健康專欄,但因內容相關性高,因此與專題文章一併翻譯出來。因本文較詳細說明了香港特有的「一樓一鳳」等對於性交易的規範,因此把本文的刊登順序往前調了一篇。

職業安全與健康專欄

職業安全及健康議題對於許多傾向把注意力放在團體協約(如果他們有的話)的工會來說,並非優先考量的議題。甚而,這些議題在非正式部門或違法的行業中,其狀況更被忽視。在此專欄中,我們將聚焦性工作者的職業安全問題。以香港為例,她們的工作是在狹隘的法律空間─這個職業在香港並不完全非法─及社會邊緣下運轉著。如同大部分職業安全及健康的先驅案例(像是1993年發生在泰國的開達玩具廠和中國廣東的致麗玩具廠大火,便促使更多職災受害者組織起來),這些慘劇也引起媒體關注,成為激勵受害者持續組織,以及成功宣傳的部分原因之一。此次透過專欄,香港性工作者組織「紫藤」將分享他們近來組織職業安全議題的經驗。

香港的性工作脈絡

對於今日現代化的香港來說,「性」仍是一項禁忌,更遑論是購買或販賣它。性工作者不願公開她們的工作。因此,沒有人能獲得準確的性工作者人數資料。儘管如此,可以確定的是,比起以前有越來越多的性工作者在香港執業。「商業模式」也因此跟著改變,除了傳統的夜總會、卡拉OK、桑拿、美髮沙龍、一樓一鳳(一個住宅單位只能有一名性工作者執業)外,我們也發現一些新的商業模式,像是腳底按摩店、「援交」(主要指的是年輕人透過網路拉客進行性交易)和美容沙龍等。透過合法的旅遊或探親簽證來港,但非法從事工作的外勞性工作者(migrant sex workers)數量也越來越多。既然是非法在港工作,相較於一般性工作者,外勞性工作者更為地下,她們渴望隱藏自己的工作。

香港政府並不將性工作視為一種職業、也非犯罪,而是處於「灰色地帶」。基本上,從事性工作並不違法,但有各式各樣的法令限制性工作者的活動。性工作者只能獨立作業,這背後預設著性工作本身是剝削的,為他人工作只會使性工作更加被剝削。這也導致僱用他人從事性工作是違法的,夥伴關係同樣不被接受,如果性工作者一起工作,她們可能會被指控為「管理/經營色情場所」。她們也不能在街頭散發有關她們服務內容的傳單,因為這將觸犯另一條法令──「為不道德目的而唆使他人」。此外,她們也很難像其他公司一樣宣傳,因為雇用的廣告代理商將被控以「依靠他人賣淫收入維生罪」,因此她們不得不支付更多的租金(通常是給黑社會),因為一般的房東害怕被冠上「出租處所以供用作賣淫場所」罪名,不敢將房子出租給性工作者。的確,對於被預設為應該獨自工作,而且根據法律要求不能提供任何雇主或老闆資訊的性工作者來說,組織工會確實相當荒謬。

因為性工作法律定位不明確、明確加諸於性行業上的法律限制,以及性工作的爭議本質(如是否為職業、是否道德等),性工作者經常受到警察歧視、暴力相向,甚至施加犯罪行為。對香港的社會團體來說,提供性工作者協助也不常見(除了醫療協助外)。由於工作缺乏支持和保障,促使性工作者以個別的方式解決問題。其一是為黑社會工作,以保障她們的生意和利益,像是支付「保護費」給「保鑣」,幫助驅趕不好的客人;或支付成人網站廣告費(有時候也請「專業撰稿人」),協助在網路上推廣她們的服務。

雖然世界各地的性工作者組織一直倡導將性工作納入勞工運動,但性工作相關議題很少被放在勞工團體的議程中。許多勞工團體拒絕將性工作視為一項職業,她們也經常把性工作和性販運(sex trafficking)或性奴隸混為一談。作為一個認同性工作是一項職業的團體,我們相信性工作本身並不具剝削性,但是相較於其他行業,外在或情境因素可能使性交易成為一種剝削活動,因此我們渴望消除這些外部因素。我們也致力於提升性工作者對於勞動權利和職業安全的意識,並提供性工作者關於她們職業的各樣資訊和支持,這是我們的其中一個目的──賦權予性工作者,幫助她們自我組織和爭取權利。

無論如何,性工作者的人數與組成已經產生了極大的變化,使組織工作變得更具挑戰性。出生於香港的本地性工作者,相較於大多數由內地移住香港的性工作者(簡稱「新移民性工作者」),已準備好要捍衛她們的權利;而從大陸移住香港時,因找不到一般工作而進入性行業的新移民性工作者,則較缺乏權利意識:相較於集體利益,她們更關注於個人的利益。這也導致本地性工作者與新移民性工作者之間的衝突。我們對這兩種不同性質的性工作者群體的工作方法必須有所不同:對香港本地性工作者,我們可以直接談到權利方面以及需要與她們一起奮鬥的話題;但是對新移民性工作者,在首次接觸時聊生意方面的話題,更容易與她們拉近距離──像是有什麼好方法可以提升或保護她們的收入,同時藉此機會,向她們介紹捍衛權利的觀念。我們一方面需要維持和鞏固本地性工作者的權利意識,另一方面也必須向新移民性工作者引介諸如權利、責任和團結的觀念。從中,我們花了許多時間和努力希望找出兩個群體的共同利益,但最終是透過對職業安全的共同擔心和關注,意外使這兩個群體團結起來。

圖片說明:性工作者召開記者會,要求更多保護以終止連續謀殺。

性工作者連續遭到謀殺

2008和2009年間,香港有九名性工作者遭到謀殺,其中一人是年僅16歲的少女,她在從事「援交」的過程中遭到客人殺害,將她勒斃後,再予以分屍。這個案件喚起許多性工作者對於職業安全的關注,我們發現這是一個動員性工作者爭取更多社會接受、及得到警察尊重的重要機會──並使更多人關注到當前法律不足以保護性工作者。幸運的是,我們獲得一些成果:警察最終修改其對待性工作者的部分手段,例如他們設立一個幫助性工作者的特殊工作小組,並製作電視節目及海報警告可能針對性工作者的罪犯;警方對性工作者的態度亦有所改變,許多警務人員已停止侮辱性工作者;同時,警方也定期舉辦會議,與性工作者以及相關團體交流犯罪訊息。

如何組織性工作者

我們相信有幾項因素是我們目前成功的原因。首先,我們能夠確立一個本地和新移民性工作者的共同議題或問題──即職業安全,並將我們的工作建立在此單一議題上。我們從未停止倡導工作,包括抗議、展覽及連署活動,「喚起」公眾對於性工作者的人權和基本保障,使我們的工作持續受到關注和成功。再加上,由於這兩個群體參與了上述的事件和活動,使得她們更加團結,增加了她們的歸屬感與團結性,其中許多人也開始相信她們的直接參與能夠改變現狀。

我們的運作不像一般工會,但我們鼓勵性工作者組織起來。我們仍處於籌備和支持工會建立的階段──目前它是以性工作者為唯一會員的一個協會,雖然香港法律並不認可性工作者工會,性工作者也不能提供雇主的資訊。該協會和紫藤相互支持著彼此。

為了帶來進一步的改變,更多性工作者參與是必需的,尤其是剛加入性行業的人。正如我們的努力導致上述的改變,對她們來說,在行動前首先確立共同議題是重要的。

除了繼續與警方協商,我們也計畫與香港立法單位立法會更加緊密合作。雖然要徹底改變法律和政策執行,我們仍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必須引起立法者的關注,並提醒他們性工作者的職業安全和人權。特別是我們必須幫助他們了解強迫賣淫和自願從事性工作之間的差別,以及用不同的方式支持每個人不同的情況。藉由性工作者連續遭謀殺事件,我們發起性工作者全面除罪化的運動,例如提出政府應該允許兩個或以上的工作者一起工作,這將大大提升她們的自我保護能力;此外,我們也堅持政府應該允許性工作者僱用任何她們想要的人,成為她們的保鑣或保護者。目前,性工作者僱用保鑣仍是犯罪,被雇者會被指控為「依靠他人賣淫的收入維生」。

我們相信即便再小的改變都是極大的鼓勵。現在看到的改變是我們工作的成果,不只鼓勵性工作者持續為她們的權利奮鬥,也讓她們得到應有的尊重。我們也誠摯希望,香港的經驗能夠啟發世界其他地區更多的服務業勞工。

紫藤是一種生命力強而韌的植物,其葉及皮可作繩或織物用,它們默默地生長著,但鮮為人注意。

性工作者,從事世界上最古老的行業,一直遭受歧視和忽視,她們得不到應有的權益,在她們工作的生涯裡要面對中間人的剝削、嫖客的虐待、性病的侵害等問題。因對這群婦女的忽視,她們生活沒有尊嚴,沒法享有基本的人權情況。

紫藤是由一群關心婦女權益的人士組合,包括社會工作者、勞工工作者、婦女研究員等。

我們相信,每一位婦女不論她的職業、階級、宗教、種族都有權享有基本人權。在法律面前受到公平的待遇,不被暴力侵犯及壓迫,有尊嚴地生活。

(譯按:本段紫藤的團體介紹,取自紫藤的中文網頁 http://www.ziteng.org.hk/aboutus/aboutus_c.html 。)

延伸閱讀

紫藤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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