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九,一些有關和無關停電的事

1999/07/30

電力,不見得必然和權力劃上等號,但是當一方是這麼必然地依賴著電力,而另一方是那麼絕對地在掌握著電力的時候,對電力的操縱方式,也就和統治的權力相關了。

七月二十九號晚上,一場略帶著恐慌的權力戲劇上演著,全台大停電,當李登輝也無法掌握燈光明暗的控制權的時候,一場權力真空的狂歡正上演著,不管時間有多晚,大家扶老攜幼走上了街頭,紛紛議論著,平時難得見面的鄰居也開始紛紛寒暄議論了起來,發電配電系統的中斷,使所有的人脫離電視、電腦、冷氣和生產線,離開他們平時所應該在的位置。

現代社會,在電力系統的序列安排下面,進行著生產和消費,停電,意味著這個安排的失序,所有的運輸和監視系統不再暢通,統治力量鞭長莫及,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同時被帶到一個這接近犯罪的地方,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犯罪、沒有暴亂,只有小小的、略帶恐慌的興奮,和充滿猜測的巷議街談。

當一切都漸漸恢復平靜的時候,大眾媒體又開始透過電力系統進行著平時的權力說教:有多少多少人受困,等待著警察的救援;一切的損失要由國家來負擔如何如何的責任等等,暗示著老大哥一切安好,暗示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暗示著大家該回到往日的秩序裡,停止毫無意義的臆測......

當一切都結束之後,台電公司在台南左鎮的深山裡,找到了一座傾倒的電塔,把一切的罪過都推給了它,不管一座電塔傾倒,就會引起全島大停電這件事有多麼的不具說服力,審判,也是一種統治的權力,在技術官僚和政治作的十指所指之下,倒楣的鐵塔,扛下了所有的罪名。

台灣正從一種統治形式進入另一種統治形式,在權威式的戒嚴時代裡,中央政府掌握著整套的發電配電系統,進行著近用這些資源的權力分配,而當「自由化」的號角吹響,這個系統也正產生著微妙的變化,台塑麥寮電廠、長生海湖電廠,成為民營電廠的先鋒,台電公司放下電力掌控者的身段,向「民間」買電,在這次停電事件之後,一些聲音就好像反射動作那麼快的出現了:要檢討電力配置不均、要檢討南電北運政策、要建立分區供電的防火牆、要鼓勵民間興建電廠......

當我們意識到電力供應者對於接受電力供應者之間明顯的權力落差的時候,當我們意識到統治權力和電力系統之間關係的時候,我們依稀看到,這個謊稱「民間」的力量,其實也在承接著某種統治關係,不是失序的狂歡,而是一個秩序進入另一個秩序、一個統治階段進入另一個統治階段的過渡;從統治計畫到聯合壟斷,電力系統「所有權」的轉換,是對生產線宰制權力的移轉,也是對經由電線傳遞出去統治權力的移轉,也許下一次停電,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的將不再是李登輝、蕭萬長,而是王永慶、楊天生,因為他們得暫時擔心一下那個為他們而存在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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