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獨立、自主」的工運力量? ─ 對全產總理事長出任民進黨不分區立委的批判與反省

2004/10/08

  台灣的勞工運動在解嚴之後曾經風起雲湧,加上公、民營勞工藉由工會改選機會或者籌組成立工會的行動,逐漸形成獨立、自主的工運力量,不僅有別於國民黨長期主政時期,工會變質為黨國控制的政治工具,更是台灣「政治民主化」過程最堅定的支持力量;所以從反對戒嚴體制、要求國會全面改選、終結國民黨威權統治,這股「獨立、自主」的工運力量無役不與,並且在2000年5月一日集結催生「全國產業總工會」,誓言「凝聚自主進步的工人階級力量,改造不公不義的社會經濟制度」。

  言猶在耳,這個自許為「真正代表台灣產業工人」的總工會,曾經公開批判「在國民黨執政時期,台灣從未有真正代表勞動者的全國總工會,一個獨立自主,不依附於任何既有政治勢力…。」現在竟然當眾自摑一巴掌,原因在於現任全產總理事長盧天麟去年靠著勞委會「夾層」幕後操盤而僥倖當選之後,為圖個人政治前途「吃碗內、看碗外」,現又憑藉民進黨新潮流系推薦,以「全產總理事長」身分、「勞工代表」名義,擠進民進黨不分區立委安全名單;此舉不僅違背他公開宣示不會從事政黨活動的承諾,整個過程也根本沒有經過全產總內部正式、民主的討論及議決程序。不少當初曾協同催生籌組全產總的工運先進們,今天親眼目睹「全產總理事長」盧天麟被民進黨兩三下就「收編」、「馴化」的結果,再去對照、重讀全產總當年的成立宣言(加註底線之語),此際應是心如刀割、痛心疾首。

  十幾年來,這股所謂「獨立」、「自主」的工運力量不斷嚴厲批判「中華民國全國總工會」是國民黨扶植掌控的「樣板」工會,現在也終究難逃「政黨附庸」的詛咒。不容否認,民進黨尚未執政之時,與各種社運力量(包括工運)「策略聯盟」,並以打倒拉下國民黨為總目標;現在民進黨執政上台,社運部門如果不能思辨判斷「獨立」、「自主」的真諦,主政者榮寵與恩賜的權柄隨手一揮,暈頭轉向、呼之即去者比比皆是,遺憾的是,這樣的轉變少見社運團體自我批判。

  這是因為台灣對於社運/工運與政治路線的討論一直非常貧乏,所以不少社運(尤其是工運)領導者就算被「千夫所指」只想當政黨「尾巴」,卻仍甘為檯面上政黨效犬馬之勞,這種存在於政黨及社運之間的「侍從」關係,說穿了就是選票算計與個人利益的結合。

  以工運為例,盧天麟當選全產總理事長這一年多來,不斷在「黨意」與「工意」之間搖擺,理不直、氣不壯,並且將全產總矮化為「個人服務處」,在黨政高層之間奔走穿梭「處理」各工會的「陳情案件」。這種憑恃個人與執政者良好關係、檯面下「有話好說」的手法,或許可以滿足某些工會的「需求」並向其會員交代,但卻完全無助於工會組織力量的壯大,到頭來只是為民進黨作嫁(選舉選票考量)、累積個人資源(個人政治前途),如此而已,也更清楚證實一個沒有明確政治路線的總工會,再多的「工運頭人」也不過就是仰人鼻息的「馬前卒」罷了。

  由於盧天麟當初競選全產總的過程勝之不武、落人口實,所以當時還在代表大會信誓旦旦上任之後要積極表現,包括一年之內解決全產總財務問題,以及不會從事政黨活動等承諾。他現在違背當初承諾,毫不猶豫、堂而皇之從工會「頭人」轉檯改當「為黨喉舌」的民代,對他雖可說是「適得其所」,但是全產總因此「信用破產」,卻是非同小可之事。因為橫在眼前的問題是,這股號稱「獨立、自主」的台灣工運力量未來何去何從?這是一個不應再被忽略或迴避的議題,否則工運的力量不斷被這些毫無理念的「頭人」分化內耗,終究難成氣候。

  於1886年創立的「美國勞工聯盟」(American Federation Labor, AFL),因清楚見識到政府與企業之間的結盟發展,認為有政治性回應的需要,然而其間的討論存在很多歧見。有人主張成立工黨—一個根據工人需求、由工人組成、捍衛工人的政黨;但有另一派意見認為在美國成立如此的政黨將注定失敗,因為兩個主要的政黨(共和黨及民主黨)勢力過於龐大難以挑戰,主張最佳的政治回應就是為這兩大政黨有利工人的候選人及政策而戰。如同AFL首任理事長撒姆爾‧古柏斯(Samuel Gompers)所言,工人應該「獎勵她(指AFL)的朋友,並懲罰她的敵人」,而不管他們的政治關係如何。結果後者意見顯然占了上風,因為民主黨至今仍是組織化的工人親近結盟的對象;但是有關工人與政治,以及工人與民主黨結盟無法提升工人利益的討論,仍然沒有結束。

  然而,巴西的工人卻選擇走一條真正屬於自主工運的路,1979年初,由現任總統魯拉(Lula)所領導的鋼鐵工會正式倡議成立一個巴西工人的獨立政治基地—工人黨,並獲得鋼鐵、銀行、石油等工會幹部,以及學者、左翼人士支持創立。創黨23年後,2002年,歷經三次總統選戰失利的魯拉終於擊敗保守派的對手,成為巴西第一位工人出身的左翼總統。回顧歷史,組織實力雄厚的巴西工運,在受夠那些只會嘴巴講要照顧勞工利益的政黨及政客謊言之後,決定建立一個以工人階級為基礎的社會主義政黨,所以草根組織、參與式民主與社會主義,就是巴西工人黨的理念與路線;而巴西工人黨的勝利,正可視為巴西民眾在歷經資本全球化與新自由主義席捲之後,另尋出路的努力。

  舉出美國與巴西的工會組織發展經驗,就是要與台灣微弱、錯亂的工運發展現況相互對照。或許有人會說立法院多一席「勞工」立委很好啊,為什麼要反對他!道理很簡單,那要看這個立委是用什麼方式當選?因為靠不分區名單進入立法院的全產總理事長,未來當勞工意見與執政黨相左時,怎麼有可能違逆黨意、堅守勞工立場呢?以勞動派遣是否立法為例,全產總已經表明反對勞動派遣立法的立場,但是民進黨政府選擇逐步取消勞動者保護、獨尊市場經濟的「新自由主義」思維,所以考慮採取勞動力彈性化、非典型僱用的勞動體制;另外還有民營化、國民年金、國防軍購預算等政策,屆時已身為立委的全產總理事長在黨紀伺候之下將如何表態,實在不無疑問,難道「全產總」這塊自主工運結晶的招牌,還要再被糟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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