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看今年928的教師大遊行?相信這仍是許多人心中的疑惑。從遊行隊伍的秩序來看,我們看到的是10萬名教師展現於外的和平理性與民主成熟,從遊行的訴求本身來看,我們看到的是教師團結組工會的願望,而從各界輿論的反應來看,我們看到的是教育部、家長會、媒體對教師道德淪喪的強力攻訐與合力反撲。究竟是什麼原因觸發原本乖順保守的教師決定發動街頭起義?又是什麼原因讓教育部、家長會、媒體成了另類連線勢力?這場遊行所標誌的意義又是什麼?
教師遊行衍生的正反論述
在這場遊行中最被引為爭議的,首先是教師上街頭的真正動機。持正面觀點者認為,教師因多年來承受「抗拒教改」的罪名,加上近10多年來教育政策的不斷更改,教員竭心盡力疲於應付,又被指責為待遇、退休金優渥的特權份子,致心中委屈積重,又漸漸體會到在資本主義入侵教育領域之後,教師已不再具備「尊師重道」的社會地位,而漸漸激發出教師對其本身同屬受僱者的階級認同,乃要求教師應比照受僱者享有行使勞動三權的合法性。
持負面觀點者認為,教師遊行其實是因為行政院提出擬取消軍教所得免課稅的決議所引起,即便游揆稍後又提出「課多少、補多少、實質所得不減少」的補充指示,但教師若想維護職業尊嚴就應該堅守賦稅公平的原則放棄既得利益,而不是挾此承諾要求政府在課稅前必須先擬好配套措施,至於教師團體之所以會在最後將訴求導向勞動三權,不過是迫於形勢所逼而採取的一種障眼法,其真正目的是要通過團體協商爭取跟雇主(教育部)展開對等談判的空間。
從上述的正反論述去仔細推敲,不難看出支持者正面表達了維護教師享有勞動三權的看法,而反對者則未針對教師是否應享勞動三權做明確回應,只以教師存心不良的陰謀論提法,來迴避、甚至打擊教師爭取其作為受僱者的基本勞動人權的合理性,這就讓人有了「教師繳不繳稅與教師能不能組工會有什麼關係?」的疑問。對於此些看法,似乎應再分成幾個細部來加以釐清。首先,教師應不應該組工會?其次,反對者對教師遊行本身所持的陰謀論斷,究其實,是否真有其事?還是只是被製造出來好用以污名教師的手段?
一、教師應不應該組工會?
教師當然應該組工會!目前全球已有311個教師工會,分佈在參與「國際教育組織」(EI)的159個會員國當中,他們透過團體協約來保障自身的勞動條件,並在教育革新上因擁有真正的協商發言權而能夠為下一代的教育貢獻心力,他們發起各種行動推動各類議題,但就是從未曾聽說教師工會所發起的哪個行動是違反公平正義精神與傷害學生權益的。
我們最常聽到反對教師組工會的一個理由是:如果教師組了工會,一但發動罷教(工)將會直接損害到學生的受教權益。這種批評顯然完全誤解了受僱者行使工會權的實義與精神。事實上,受僱者組工會只是為了要增強抵抗雇主違法侵害他們基本生存權益時的一種防衛手段而已,易言之,只要雇主不違法,工會極少會主動攻擊,畢竟勞資共生。另外,反對團體對於罷教權的恐懼想像似乎也偏離實際太多,因為即使未來教師將擁有罷工權,但其執行時仍將受到一定的法定程序所規範,並非是任何一位教師均可任意為之。相反的,在教師行使罷教權的過程中,學生們其實正好可從此過程學習到現代公民權的行使,對於學生學習如何成為民主主體是很有幫助的。
此外,還需特別點明的是,真正損害家長們念茲在茲的學生受教權益的關節,並不在於教師是否可以罷教,而是在於政府嵌入全球化市場競爭時所採行的一連串「自由化」政策,使家長、教師、學生最後都無可避免的要淪為教育日漸商品化的犧牲品。由此,家長、教師、學生更應結成一體,共同支持教師組工會,來反對教育商品化,來積極參與教育革新,因為唯有當這樣的反抗形成力量,學生的教育權益才能有真正落實的一天。
二、陰謀論?運動形成內因與外因的考察
關於外界對教師團體在遊行中提出的訴求是否真的只是迫於形勢所逼的一種障眼法的質疑,我們應該回到整個運動形成過程的具體脈絡來談,而不是從主觀上去一口咬定是或不是。
無需否認的,教師該不該繳稅的問題,在這次教師遊行中確實起著一定的關鍵作用,但它對整體遊行的效果來說,卻扮演了既是觸媒又是殺手的角色。事實上,在今年5月初,行政院還未做出取消軍教人員免稅規定的決議前,以高雄市為首的南區三個教師會就早已開始醞釀要在今年928提出教師組工會的訴求了,然而,在缺乏外在誘因的條件下,這種自覺性的運動原本就無法期待能有多大的動員規模。及至821游揆提出取消軍教所得免稅方案,而後又主動釋出「課多少、補多少」的安撫策略,待全教會就範之後,竟全面抹黑教師為抗稅,主張「課多少、補多少、實質所得不減少」,妨害賦稅公平,面對媒體輿論不斷嚴斥教師帶頭做不良示範、教師道德淪喪的莫大屈辱,教師原始不滿的情緒急速攀升,於是終於激發出教師集結上街頭要尊嚴的決心,遊行訴求也從原本純粹的「我要工會」,演變成「我不抗稅、我要工會」、再推至最終的「我要繳稅、我要工會」。
當然,誠如家長會抨擊的,也有部分教師其實是在不明所以的情形下走上街頭的,他們對於訴求的內涵還不是很瞭解。但我們應該要看重的是,主張繳稅組工會與主張抗稅組工會的教師之間,既然最終能協調出「我要繳稅、我要工會」的一致訴求,就表示當中多數成員的認知是有變化的,而在協調的過程中,他們亦在不斷深化對於自身所屬階級文化的認識,這點我們從教師遊行訴求的三階段進步性演變中便可看出端倪。而在928當天,教師們已明確對社會宣示「我要繳稅、我要工會」的態度,不希望因為課稅問題而模糊了教師要工會的決心。因此,與其像部分反對人士那樣以純動機論的觀點將教師訴求的改變僵硬地解讀成對社會主流壓力的一種屈服,還不如去想想遊行訴求本身的進步性意義與它帶給台灣社會的啟示。
(敬仁勞工安全衛生雜誌第34期)
回應
Re: 怎麼看928教師大遊行?
工人立法行動委員會對勞工陣線2002/9/19聲明的回應
(工人立法行動委員會)
勞工陣線在 9 月 14 日與人本教育基金會等團體聯合發表『「課多少,補多少」違反社會正義-針對教師團體 928 訴求的意見』的聯署書,企圖將基層教師爭取勞動權益的行動,扭曲成違反社會正義的抗稅行動,以徹底摧毀928 遊行的正當性。經工委會發表聲明予以嚴厲批判後,勞陣於 9 月 19 日發表「勞陣全力支持教師會九二八行動並呼籲所有工會法外的孤兒一起上街頭,共襄盛舉」的聲明,表示勞陣支持教師遊行,並指責工委會抹黑。勞陣這種先傷害教師928遊行的正當性,事後再發表聲明支持的作法,算哪門子的支持呢?
勞陣對參與該聯署行動的解釋是:「勞陣反對的是政府一再以『媚俗』的政治文化,在沒有政策辯論和顧忌社會公平性的情況下,作出違反分配正義的政策決定。」。果真如此,那麼勞陣應該要發表的聲明是直接反對行政院「課多少、補多少」的政策,怎會是針對教師團體 928 遊行訴求而來?
教師會的遊行訴求,當然可以被公開討論與批評。然而教師會從宣佈 928 遊行以來,可從未提出「課多少,補多少」的訴求,勞陣難道不知道嗎?勞陣不針對教師會正式提出的訴求進行討論及批評,卻對他們沒有提出來的訴求給意見,這種無的放矢、刻意轉移焦點的行為,除了達到抹黑的作用外,還不是想為執政黨服務!
再者,如果勞陣真心支持 928 教師遊行的話,那麼該聯署書發表之後,隔天已在媒體上對教師遊行造成傷害,勞陣也應該立即予以澄清並向教師會致歉,但勞陣也沒有這樣做。漠視自己行為造成別人傷害的事實,豈是運動團體所當為?
此外,該聯署書的第七點意見認為老師如果希望籌組工會,享有勞動三權的話,就應該合理刪除因「將老師視同公務員」所享有的某些優惠。這邏輯根本違背最基本的勞動權益觀念!勞基法規定的是最低勞動條件,優於勞基法的勞動條件本就應該,教師現有勞動條件比一般勞工更好的部分,應該是其他勞工要爭取比照的標準。怎麼會因為教師今天認同勞工身分,要享有應有的勞動三權,就要把教師現有勞動條件拉下來?這基本的勞動權益常識,勞陣如果說不知道,那麼有何資格自稱是工運團體?勞陣如果知道,還如此做,恰恰證明:勞陣在民進黨政府的關係與勞工權益兩者之間,選擇了與民進黨的關係,犧牲了勞工權益!
至於勞陣認為工委會指其「長久以來與民進黨關係密切,民進黨執政後,更因而獲得大量資源」是抹黑的說法,我們請勞陣不要忘了:在台灣工運發展是否應依附民進黨的路線選擇上,勞陣可是公開表態支持民進黨!在1994年第一次台灣省長大選時,勞陣便在「民進黨候選人支持『勞工說帖』之意義--駁工委會『提出勞工說帖是政黨附庸』之謬論」乙文中,清楚表態支持民進黨。該文說:「勞工陣線雖然階級立場不同於民進黨的『全民政黨』,但是在國家認同上,與民進黨看法較一致,階段性合作的信任度較高,遊說的效果較好,所以我們選擇民進黨。」這樣的路線,從民進黨執政後積極向資產階級靠攏的表現,已經證明是錯誤的選擇,勞陣難道不應該負起歷史責任嗎?又可曾對台灣勞工有任何交代?
從此次勞陣對教師 928 遊行的對待方式,可以看出勞陣不僅沒有對其路線選擇負起歷史責任,反而淪為民進黨政府的打手,這是工委會這次挺身出來嚴厲譴責勞陣的主要原因,因為這是嚴肅的工運歷史責任問題,不是用任何言辭狡辯可以閃躲的!最後,我們還是誠摯地呼籲勞陣:當前台灣勞工處境愈加艱難,工運要更加努力,請不要繼續沈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