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香港特首選舉:
你要的真只是「普選」而已?

2012/05/02

責任主編:王顥中

2012香港特首選舉,唐英年本勢在必得,而梁振英則可能連提名票數都還不足,但在最後關頭,唐英年大勢已去,梁振英獲得唐營的人改投他,甚至在他勝利後,本來支持唐營的地產商更站到梁振英的台上慶祝梁的勝出。正如民主黨提名人何俊仁所言,唐英年將「小事化大,大事變災難」,「大宅僭建」的風波讓唐英年盡失民心,也令本來支持他的人丟光了顏面;而違反行政會議保密原則的公開爆料,更令還未表態的人不敢支持他。

3月16日選舉電視辯論後,兩位主要候選人支持度都下跌,距離縮小了些,但梁振英仍是民望較高的候選人;當梁振英真的有機會當選的消息一出,本來甚具娛樂性的選舉頓時轉向,「恐懼梁(狼)振英」成為主題,網路上傳出坦克車會駛進香港、香港不再能有七一遊行的流言,又有將梁振英比擬為要殲滅猶太人、同性戀者和共產黨人的希特勒,連高級公務員也發公開信指一旦梁振英當選,多名資深公務員會於短期內辭職或提早退休。

這股「狼來了」的恐懼,不是任何競選政綱、承諾,或任何挺梁的重量級人士可以釋除的──因為,梁是「嫌疑共產黨」。中國共產黨對於追求西方民主自由的中產階級和專業人士來說,是可怕的惡夢,共產黨等同於坦克車、民主倒退,並壓倒一切;而對香港的大資產階級來說,中共則是可怕又可敬的對手:在中共的支持和協助下,香港的大資產階級著實得到很多好處,但他們卻又不能像西方民主國家的資產階級一樣,毫無忌憚地要求政府跟隨著他們的步伐走;對於中國最高領導層,他們還得必恭必敬,因為無論如何,中國還是以主要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基礎的國家(但工人被官僚剝奪了政治權利),例如中國政府在2011~2015的五年規劃當中,未曾如香港般好好諮詢商家,就要求最低工資標準年增長率不低於13%,資本家利潤因而直接受到影響,但他們尚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正因為「恐共」,承受物價高漲、天價住房、工資遠遠追不上通貨膨脹的香港「進步人士」,難得地與香港特權階層:鄉紳、大地產商、大銀行家等站在同一陣線,怨憤梁振英的當選。然而,後者對梁的反感,可以隨著體驗了新特首維護一國兩制──香港的資本主義制度──而寬心。有人說梁振英很計較,會秋後算帳,但從梁振英這次選舉的表現來看,他很會謀略,而且心思細密,如果以行動來證明別人對他的成見是正確的,反而很不智;梁振英也不如外界般認為是北京的傀儡,否則,他很可能不會勝出這次的選舉。反而,他會利用或製造形勢,使北京不得不支持他。

香港立法會主席曾鈺成在梁當選前已經說過,「任何人當選特首,都必須尊重香港核心價值及市民意願,如倒行逆施將無法管治」;即使檢視梁振英的政綱,也看不出半點要改變香港資本主義的味道,他主張的所謂福利政策,甚至比唐英年推出的還保守。

縱觀多數「民主選舉」的國家,候選人會因應時勢而向選民作出表面上有所不同的呼籲或承諾,就如英國自由民主黨(The Liberal Democrats)選前許下不提高大學學費的諾言,當選後就增加3倍學費(相關報導)。又如歐巴馬曾說過要關閉以酷刑聞名的關塔那摩灣軍事監獄(Guantanamo Bay detention camp),或表現得很體會失業、有病不能醫、種族歧視等民間疾苦,但今天,軍事監獄仍運作如常(傳媒卻已不再關注);而當抗議社會資源被小部分人獨佔的「佔領華爾街」行動漫延全國時,奧巴馬對暴力清場和大規模拘捕示威者的行動不僅無動於衷,最近更簽署H.R.347法案,嚴刑峻法對付在「總統或受美國特勤處(Secret Services)保護的其他人逗留或訪問的地方」示威者(相關報導)。然而,多虧「普選」,美國在大眾的心目中仍是「民主」、「自由」的國家。

西方國家的選舉制度無疑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人們可以在競爭期間有機會聽到一些比較悅耳,或感到鼓舞的說話,以為自己的一票真能「改變」什麼。但無論誰上了台,維護資產階級利益的社會制度卻絲毫不受動搖──貧富懸殊會繼續擴大、財富變得更集中、霸權在多方面建立得更穩固。而給人們留下一點幻想空間的普選,則成了替原先充滿矛盾的資本主義制度,進行正當化、合理化和持久穩定的上上之策。

有些香港人批評北京中央干預香港事務,將令香港的「一國兩制」岌岌可危。不過,這些人可能過分輕視北京中央為了維護香港的資本主義所出的力:代表香港幾十萬工人的香港工會聯合會(FTU),一直為「一國兩制」而犧牲工人的利益;為了給資本家信心,工聯會一直在工人代表集體談判權、最低工資立法、合理勞工假等議題上,採取默不作聲或直接妥協的態度;為了維護資本家的利益,本應代表基層的「傳統左派」竟與商界、特權階層擁護民望低迷的政府,幫助其在反對聲中順利施政。而特首小圈子選舉、立法會的功能組別、分組點票,正是維護香港資本主義的最明顯的手段。雖然北京中央或「傳統左派」不敢明言,但他們為維護香港的資本主義制度,付出了不為人知、也不想人知的代價。

香港資產階級這次押錯注了,是因為北京嗎?唐英年,這位香港資產階級的代理人,要不是真的如此不濟,將自己的無能完全展示於人前,北京也犯不著冒著現在這樣的風險,令手握香港經濟的財主們不滿;因此,資本家們比泛民人士更知道,他們不是輸給北京,而是輸在唐英年。為了即將來臨的普選,想必香港的大資本家將會投注更多資源,培養自己的政治人才,成立更多智庫、政經研究中心,主導輿論和民意,以避免再出現像「唐英年」這樣的事故了。

對於一般市民,這個「狼來了」的恐懼是基於事實,還是想像?沒有一個人可以改變資本主義,而參加資產階級選舉的人,更不可能希望推翻資本主義。即使有可能推出溫和的福利政策爭取民心,但主政的人根本不會動搖資本主義的核心價值──即使不再是小小政府,但這終究是自由市場的主場,任何的調和政策都離不開資本主義的範圍。言論、集會、出版等自由,在不違反資產階級利益的前提下,仍會行禮如儀地運作。倒是那些「反對反外傭」、「爭取居港權」的青年,他們的自由與人權,早早被人給遺忘了,有誰真的在乎那真正的民主自由呢?

香港未來參與政治的空間會越來越開闊,各路人士開始招兵買馬,「普選」這個能獲得一定支持的議題,必定會有越來越多人進場爭取;政治明星、渴望被招攬的評論員們,一定會一致爭取普選,並務求將眾多繁雜的社會問題與矛盾,全都歸咎於「沒有普選」這個議題上。然而,香港的問題早就不只在於有沒有普選,「我要普選」,你要的真是這麼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