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青年貧窮化:實習生招募現場的一瞥

2013/05/23
英國倫敦大學Goldsmiths學院社會學博士生

因為寫論文期望能更「融入現場」的關係,過去一年來我在台灣的時間,假如有空,常常會到一些大學走走,特別是那些以前沒怎麼去過的學校。作為外來者,雖然能得知的必然有限,但藉著隨意看看各校園中舉辦些什麼樣的活動、學生的神情、社團狀況、出版的刊物等,經常還是有不少特殊收穫。

一日,我來到了位於台北的一間私立大學。我習慣性地觀看校園裡張貼的眾多海報,發現其中一張,標題寫著「××未來生涯體驗計畫」即將展開,預定將會在各大學舉辦招募說明會,總共招募約100名實習生。而當天下午,正好是來到這間大學招募說明的時間。

這間××公司,是全世界最知名的個人電腦軟體公司之一。抱著好奇心,我也就走到了說明會裡頭,充當「聽眾」。我想知道這樣知名的跨國企業,是怎麼招募實習生的?要他們做些什麼?學生們又是如何看待此類實習機會呢?

會議廳大約一百個座位,一轉眼就通通坐滿。在台灣的校園靜態活動裡,這應該並不常見。多少也證明了,如今此類實習計畫,對學生們有相當大的吸引力。

地區總裁的成功之路

說明會由眾多前屆實習生負責主持、接待,語調中充滿了活力。或許是為了營造實習計畫與宏大的前程的確息息相關,公司找來了其大中華地區的測試部門總裁,進行了一場專題演講。講的內容,可不是宣揚公司的豐功偉業──當一間公司已經是全球業界龍頭時,那往往已不需要再多做什麼宣傳。相對的,演講重心是地區總裁自身的「心路歷程」,以及給年輕人「如何邁向成功」的一些建議。

「我們公司聚集著全世界最聰明的一群人。」、「人生能夠規劃嗎?說真的,我是覺得沒辦法。我在年輕的時候,也沒有想過我可以爬到這麼高的位置,當大中華地區的總裁。」、「我一年有超過一百天都住在旅館,不知道有多少時間都在飛機上度過。」、「我聽說現在台灣大學畢業生很多起薪都只有22K?我聽了其實很驚訝。坦白告訴你們:你們其實不只這個價錢啦!」

地區總裁的確別有魅力。一瞬間,那種平常在大學課堂裡頭「言者諄諄,聽者藐藐」的氣息一掃而空,轉而替代的像是傳銷信心喊話大會,甚或像是偶像見面會般的「眾志成城」。看得出來,每一個聽眾學生比平常上課都還來得專注。會前、會後甚至有不少年輕男女搶著和地區總裁合照。

專題演講成功地襯托出了實習計畫的「願景」。儘管,地區總裁的「心路歷程」或「成功經驗」,實際上與眾實習生們將面臨的實際工作,幾乎並無任何關係;但或許正是如此,實習計畫才更加迷人。

做公益?還是徵募廉價實習工?

專題演講之外,還是有這間公司實習計畫的負責人現身,與台下年輕學子們說明實習計畫,回到「正題」。

談到實習計畫的起源:「我們是為了解決當下年輕人不知道未來要進入哪個行業,結果畢業即失業的困境,我們抱著『做公益』的心情,推動了實習計畫。這計畫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了。」實習計畫的負責人語帶感性地說著。

投影片上顯示了實習生將分成4個小組,從事的工作包括了:產品推廣、行銷、行政助理、技術研發助理等。名稱聽起來相當不錯,但據了解,絕大多數實習生實際上是擔任賣場銷售,以及基層行政助理的工作,薪資大約是每小時120元,只比基本工資高上1成。

這間公司願意付給實習生「薪水」,的確已比不少濫用「無薪實習生」的企業來得像樣;儘管,這對位於全球龍頭的軟體公司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但不得不說,這樣的工作內容和薪資,實在稱不上是在「做公益」。說到底,這就是在招募基層人力,倘若沒有這些實習生,公司不也得在勞力市場上僱人,去到賣場銷售軟體,以及擔任基層行政助理,不是嗎?

公司會用招募實習生的方式來進行,或許有兩個理由:一來,這樣招募來的人力,比勞力市場上更加積極、穩定,而且薪資能壓得更低。二來,以實習計畫之名大舉進入各大學,同時也是在宣傳自身品牌,甚至還謀個公益形象。

招募文宣的封面上,一位西裝筆挺的年輕人,手上拿著這家公司的員工識別證,充滿自信的眼神彷彿說著:加入實際計畫,你就將有一個充滿前景的人生。文宣內頁更有著數位歷屆實習生的秀異代表,寫著目前已經分別在某某跨國企業工作、創業成功……,彷彿加入了實習計畫,成功人生就在不遠處。

來到發問時間。雖然有一點不識相,我還是舉手詢問:「你們這個實習計畫,標明著將會付給實習生『薪水』。那麼,一方面,請問這代表實習生將會是『你們公司的員工』嗎?另一方面,請問你們的實習生是否享有法律上的勞健保呢?」

▲基本工資月薪緩漲定案,全國產業總工會等團體手拿「拒絕貧窮」等標語到行政院大門丟雞蛋抗議基本工資調漲跳票。(圖文/楊萬雲)

或許是因為這類「僱傭歸屬」與「勞動條件」的問題,和場面的「向上提升」氣氛實在不大相容,實習計畫負責人聽到了後,臉色先是沉了一下。接著她平穩地說:「實習計畫的實習生,是到我們公司來上班,我們會把他當一般員工來看待。但實習生法律上的雇主,將會掛在派遣公司萬寶華(Manpower)下面。」原來,實習生其實是「派遣勞工」,但整個招募過程卻原本從未提到。

「至於勞健保的問題,我想我們是一個正派經營的公司,法律上該有的權益,都不會少。」實習計畫負責人肯定地回答。這說法坦白說讓我有點意外,因為「以實習之名,行掏空勞動保障之實」的做法,總是不罕見。是否真有勞健保,可能還是得靠實習生們打電話到勞保局詢問看看,有沒有「勞健保加保紀錄」、「6%勞退金」了。

青年就業機會崩壞下的實習浪潮

其實不能否認,在青年就業困難的今日,來到此類大公司「以實習之名,行打工之實」,不但能賺到一些薪資,履歷上還有所加分,對個體而言實在難說是件壞事。每年一百個實習機會,聽說來應徵的大學生多達4、5千人,也就反映出了背後莫大的「需求」了。

只不過,日益高漲的實習浪潮,與其說反映了當代學生的積極進取,或者是大廠商有「做公益」的良心,實際上更是呈顯了在校青年的焦慮不安,以及整體勞力市場的緊縮與崩壞。如今,不論是大學生、碩博士生,都難逃得積極美化履歷,爭取少數就業機會的競爭遊戲。 在會場上,我就發覺到有就讀商管研究所的碩士生,也參加了這個計畫。乘著活動結束的空檔,我前去和一位已參與過實習計畫的財金研究所碩士生攀談:「參與這個實習計畫的碩士生,似乎比較少見。是什麼原因讓你在繁忙的課業外,還會想來參加實習呢?」她說:「當然是因為覺得這樣能夠提早接觸到職場,對未來有幫助;而且實習過程也能夠學到很多東西。」

這答案不令人意外,我想也是絕大多數參與者的心聲。只是,原來如今儘管已經唸到財金碩士班,也得要積極地「提早接觸職場」,才能不用再焦慮未來嗎?

「那你們今天這麼多人來會場幫忙,是有薪水的嗎?」看到整個會場十多個穿著實習紀念T恤的工作人員,我好奇地追問她。「嗯,今天來這兒是沒有薪水的。大家都是自願來幫忙的,很多人還是從其他學校過來支援的呢!」從她回答的正向神情,她並不因「無薪」而覺得「被剝削」。

換到她問我:「你有興趣參加這個計畫嗎?」從她閃閃發光的眼神中,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匆匆答以「會再考慮看看」,離開了會場。在走出校門口時,看到幾位傳銷人員在發送傳單招募新血。一瞬間我才知道,大學,真的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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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大的公司,用派遣僱實習生的機率越大,可做一個大的調查

關於青年貧窮化的議題...

我認為像現在以我們同樣在尋找實習機會的大學生來說
實習除了反映了學生們為了畢業門檻的必須行為
實際上更是呈顯了學生的焦慮不安...
甚至是同時擔心整體勞力市場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