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主編:王顥中
「姜伯伯,這是你的椅子嗎?」
「不是,是我的」,姜伯伯年紀大了,還沒有反應過來,旁邊的阿姨就接了話了。
「你看看,不要再讓這塊板子再塌下去了」。
「嗯…」,一名藝術工作者,拿起電動起子,端詳著椅子。
在他的四週,還有幾張破損程度不同的椅子,有木製的,也有藤製的。
「這些椅子,是前幾天,國防部的包商在拆房子的時候,丟到一旁摔壞的」,「好蟾蜍工作室」的林鼎傑解釋。
這一方小小的廣場,是四週居民平常聚在一起,上到國家大事,下到家常里短、阿貓阿狗的小事,「交換意見」的地方,他們從自己家裡搬來各式各樣的椅子,沒寫名字,不過誰也知道哪一張椅子是誰的。
不過,這一切現在受到了打擾。
「這一塊的39戶,叫做『煥民新村』」,林鼎傑說,「是國防部列管的眷村,土地的管理單位是台科大,地上物就屬於國防部,現在國防部要把這塊地騰空,交給台科大」。
也就因為煥民新村是列管的眷村,所以依據《眷村改建條例》,這裡的居民,在前年(2011),得到了安置,都搬到附近的國宅去了。
而現在還留在這裡,用這一小方地,閒來打打嘴鼓的居民,則是煥民新村週邊,被認為是「違建戶」、不屬於眷村的六十幾戶人家。
「已經有兩戶被告了」,林鼎傑說。
陽光燦爛的午後,有一些陰雲浮在心頭,華光社區?紹興社區?怪手要來了?
從煥民新村像外面劃出去,被劃歸給台科大的土地裡,除了這些「違建戶」之外,還有農業試驗所的宿舍,而在這些之外,不屬於台科大校地的範圍裡,還有更多依山而建老房屋,環繞著空軍作戰指揮部的雷達塔,在公館蟾蜍山的南面,構成一個小小的山城。
而「公館」這個名稱,也是從這個小山城開始的…
盤據在台北南端的蟾蜍山,餘脈寶藏巖直逼新店溪畔,上個世紀20年代,萬新鐵路鑿穿蟾蜍山,直通新店,1970年代,鐵路結束營運後,先是寬闊的羅斯福路,接著是捷運新店線,給這個南台北的通衢大道帶來繁華,而隱沒在車水馬龍塵囂後頭的這座小小山城,也漸漸為人所遺忘。
遺忘?別開玩笑了。
「原本煥民新村是八月中就要拆了,我們先用『樹木保護』卡住了」林鼎傑說,但是,這起不了什麼作用,台北市文化局來看過,目前還不知道要幹嘛,其實,連地主台科大也還不知道要幹嘛,不過國防部不管要幹嘛,反正拆屋交地,已經簽了拆除合約,就等著動手了。
大概今年(2013)三、四月的時候,住在附近的林鼎傑等人,開始呼朋引伴,想要做些事情,五月辦了個空間測繪營,總共四、五十人參加,當時想「如果保不住了,起碼留一些紀錄,大家把這邊的空間測繪、量好」,有了這些基本資料之後,接著在附近咖啡店辦展覽、放紀錄片、接著就是開始現地拍攝、現地創作,「這樣,前前後後有差不多一百個人到了這裡」林鼎傑說。
不知道要幹嘛,就先找很多人來想要幹嘛。
侯孝賢來了,大導演看到這裡門窗都已經拆掉,不過房屋都還在,「沒關係,我來這邊拍電影,再把它搞起來」,他說,今年10月「金馬學院」的影片,要到這裡來拍攝,再來,就是年底,香港建築雙年展主題是「urban edge」,也已經看上了這裡,打算拿這裡當作衛星場館。
日本時代奠立台灣農業基礎的「農業改良所」,國民政府時期的「空軍作戰指揮部」,在蟾蜍山寫下歷史的印記,更重要的「我們面對的不是什麼偉人的歷史,而是台灣庶民的歷史,除了老兵們克難的居所之外,還有早期城鄉的移民,在都市邊緣的這座郊山,用自立營造的方式落腳下來,這裡有多元的歷史切面,不是單一歷史的源頭,而是非常多數民累積下來的歷史」台大城鄉所教授康旻杰說。
「現在有權力說不拆的是台科大」林鼎傑說,「只要台科大跟國防部說,房子先不要拆,我們還要用,之後,再來解決國防部拆屋的合約問題」,而侯孝賢說10月要,香港建築雙年展說12月要,就有保住煥民新村到年底的理由。
已經沒有人住的地方保住了,那麼現在有人住的地方呢?
「其實附近『違建戶』的居民也很清楚,如果煥民新村保不住,將來這邊蓋起了大樓,附近的房屋會顯得更破舊,就更保不住」,也就是說,煥民新村可以是保住居民現在居住狀態的起點,也會是他們失去房屋,甚至跟華光、紹興居民一樣,面臨拆屋還地、不當得利訴訟的破口。
現在林鼎傑等人的「好蟾蜍工作室」在經過測繪、訪查之後,也開始協助居民組成自救會的動作,在這隻蟾蜍的背脊上,一些新的故事將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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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城南,蟾蜍的背脊上…
溫馨、可愛的報導。若蟾蜍山晚霞般地令人發思古之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