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增家
最近美國深陷伊拉克泥淖而無法自拔,攻擊美軍的汽車爆炸及教派相互屠殺的恐怖畫面,在巴格達幾乎每天層出不窮的上演,這造成許多無辜伊拉克平民的死傷,根據統計,去年一整年有將近三萬五千名伊拉克平民死於各類的暴力攻擊之中,而從二○○二年以來,美軍在伊拉克的死亡人數也超過三千名了。因此,在美國國內已經有人開始害怕過去越戰的夢魘恐將會再度重現。
對於現今美國在伊拉克的困境,有人認為是美國推翻海珊政權之後,弱勢的民選政府讓伊拉克群龍無首,也有人解讀為是美軍進入伊拉克之後,激進伊斯蘭勢力的反撲。但是追根究柢,我們卻發現美國當今在中東的困境,竟然是因為它播下其所最為驕傲的民主制度所造成的惡果,民主制度以種族及教派為權力的分配基礎,打破過去凝聚各教派、種族勢力的國家認同,讓中東地區陷入永無止境的動亂與紛擾。
事情的原由可以追溯到二○○四年二月,美國總統布希所揭櫫的「大中東民主改革方案」,在這項民主改革方案下,美國計畫以重建伊拉克為範例,將民主制度推展到整個中東地區。以美國人的西方式理解與思維,中東地區從過去以來,一直是一個種族、教派紛雜的地區,因此,在重建伊拉克的民主政府過程當中,美國人自然而然的將伊拉克的主要權力結構--政府與國會,全都依照人口比例的民主制度來加以分配,而這種人口比例是依照教派與種族為基準來加以認定的。
例如在伊拉克二千八百萬人口當中,什葉派佔六○%,遜尼派佔四○%。種族方面,阿拉伯人佔七五%,庫德族人佔一八%,因此在民選政府機構當中,人口最多的什葉派便握有行政實權的總理及副總統,人口次多的庫德族人則擔任地位崇高的總統,人口最少的遜尼派則擔任無實權的副總統;在民選國會當中,佔有一五三席的什葉派便擔任副議長,握有五三席的庫德族人也拔擢至副議長,而讓只有四四席的遜尼派擔任議長,以權力分配方式來達到民主式的恐怖平衡。
原本美國認為這種西方式的民主制度,當可以在潛移默化當中改變好戰的回教勢力,也可以在它們所認為的民主沙漠播下民主的種子,但是卻弄巧成拙,這種民主制度,反而讓伊拉克陷入前所未有的教派衝突,更讓過去有如一盤散沙的中東基本教義派勢力找到串連的缺口,讓美國人吃足了苦頭。
首先在伊拉克的內環境當中,這種以教派及種族的民主分配方式,瓦解了過去凝聚向心力的國家認同,伊拉克人民將伊拉克的國家標誌被棄之如敝屣,轉而效忠過去長期被壓抑的傳統教派與種族的認同,因此,初嘗權力滋味的庫德族人便想佔有以石油大城基爾庫克為主體的北部地區。過去長期被打壓的什葉派人便想劃有石油大城阿巴斯為主體的南部地區,而人數最少的遜尼派則只能佔有石油資源貧乏的中部地區,這種資源分配嚴重被扭曲的三分伊拉克情勢,讓過去海珊時期掌權的遜尼派深感被欺壓,而進行一連串的反政府、反什葉派當政的恐怖攻擊。
其次在中東的外環境當中,美國的這種民主經驗的散播,以伊拉克為中心隨著戰線而不斷的往東西兩邊向外延展,在西邊當中的民主制度,在黎巴嫩選出了激進反美的真主黨,在巴勒斯坦則產生了反以色列的哈瑪斯;在東邊的民主陣線中,伊朗則出現了堅持發展核武及支持伊拉克什葉派弟兄的內賈德,在敘利亞則產生支持黎巴嫩真主黨的阿薩德。於是一條從西邊到東邊連接真主黨、哈瑪斯、伊拉克、敘利亞及伊朗的反美連線,在中東地區於焉形成。
因此由民主制度所點燃戰火,在中東地區從單純的教派、種族的權力分配,在國家認同的瓦解下,突然在伊拉克演變成反佔領、反美國及反霸權的浪潮,而這股浪潮在什葉派鄰國伊斯蘭基本教義派的推波助瀾下,讓過去好不容易在中東地區形成傳統國家的概念與界線幾乎完全被打破了,布希該如何撲滅它所播下民主制度所產生的烽火,這才是美國現今在中東地區的最大問題。(作者為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