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東豪被消失四日主場滅聲

2014/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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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美國新聞網站《Huffington Post》為藍本的《主場新聞》,將傳統新聞重新包裝,標榜本土觀點,每日瀏覽率高達三十萬次。國民教育、香港電視不獲發牌、佔領中環等議題,透過《主場》發酵出一股熱血沸騰的社會力量。《主場》慶祝誕生兩週年前夕,和平佔中運動蓄勢待發之際,創辦人蔡東豪發表以「我恐懼、我誤判、我愧疚」為主題的結束網站宣言,《主場新聞》突然熄燈。主場「被消失」,不只是一個新聞網站,而是將一個言論自由的平台粗暴地毀滅。有傳聞指蔡東豪七月初曾經「被消失」,引致主場滅聲。本刊重組《主場》結束前發生在蔡東豪身上的事情,發現其中四日他與外間失去聯絡,令人無限聯想。

上週六,《主場新聞》的擁躉打開網站,只見到創辦人蔡東豪一封宣佈結束網站的公開信。「各位,主場新聞今天要結束了!」有人以為是惡作劇,但當看到他寫著「我恐懼」,讀者均感到難以置信卻又無法不信,「原來今天的香港已經變了,做一個正常公民、做一個正常媒體、為社會做一點正當的事,實在不容易,甚至感到恐懼——不是陌生,而是恐懼。」 「作為一個經常往返內地公幹的商人,我得承認,每次過境都會提心吊膽,但這是我過分疑神疑鬼嗎?那種感覺,根本不可能向外人說得清楚。」蔡東豪說:「令我最不安,是家人也感受到這股壓力,終日替我擔心。」不過,公開信並無說明任何令他恐懼的具體事例,導致作出結束《主場》的決定。 無論如何,蔡東豪的恐懼論,令外界認定來自北京的政治壓力是《主場》之主要死因。有建制派人士不諱言,近日圈子內有傳國安人員曾接觸蔡東豪及其生意夥伴,未知是否和《主場》突然結束有關,「肯定係政治原因,但北京可能只係從錢入手,始終佢(蔡東豪)好多生意業務喺內地,經濟同個人壓力都存在。」

七月初脫稿爽約

《主場》結束後,網上隨即流傳一名精電員工的說法:「蔡東豪在月初神秘失蹤約一星期,連早已約定的公司會議也一一爽約,同事有事也未能聯絡蔡氏。」本刊週一到蔡東豪任職的精電香港辦事處查證,但員工表示不瞭解蔡東豪的行蹤,不知道他何時返回公司。不過,蔡東豪七月六日首次脫稿一事,為他突然消失於人前一段日子的說法提供佐證。據瞭解,一向準時交稿的蔡東豪,原定七月三日交稿給《蘋果日報》的副刊專欄「毅行出哲學」,但蔡的稿件一直未到,編輯多番聯絡不上,後來蔡的秘書回覆編輯,指蔡「突然出差」。到了七月七日,蔡東豪才聯絡編輯,並交了下期稿件。由此推算,七月三至六日,蔡可能與外界失去聯絡。 一名熟悉蔡的人士稱,蔡東豪不喜歡人家脫稿,曾經有一位作者未按時交稿給由他主理的《蘋果日報》版面「金融中心」,蔡表示以後不錄用該作者。對於蔡七月初突然脫稿,他認為是非常罕有的事情。 本刊同時獲得可靠消息,七月六日蔡東豪的朋友原定相約港島區午飯聚會,蔡之前曾表示或許不能出席。直至當日活動,蔡沒有現身,朋友不以為然,還笑說:「係咪俾人拉咗?」記者週二到蔡東豪位於司徒拔道的住所等候,至下午五時,記者發現蔡東豪獨自站在寓所大堂外,他看見記者時感到錯愕:「你哋可以入嚟嘅咩?」對於有關《主場》結業事宜,包括所受壓力、「被消失」傳聞及未來動向均三緘其口,只表示:「我諗我要講嘅已經講曬,無咩補充。」

《蘋果》削版收入減

政治壓力導致《主場》死亡,但早在今年初,《主場》已開始面臨經濟壓力。一名熟悉《主場》運作的人士稱,每年營運費大約要三百多萬元,初時經費主要來自《蘋果日報》版面「金融中心」的稿費。《主場》多名創辦人及主要員工替金融中心撰寫有關財金、政治分析文章,基本上,該版的稿費收入已足夠支持《主場》運作。直至今年四月,壹傳媒旗下刊物須削減百分之五開支,《蘋果日報》遂向「金融中心」版面開刀。從四月二十八日起,金融中心由原定每週刊出五天,減至只於週一刊登。知情人士稱:「原本有金融中心嘅收入支持,四位合夥人蔡東豪、劉細良、梁文道及宋漢生每月須攤分約十萬元開支,後來金融中心削減至每週一天,合夥人承擔款額較大。」《主場》財政惡化,為了開拓資源,四月份新聘兩名專責找尋廣告的員工。據悉,雖然蔡東豪四出奔走,爭取部分銀行和商業機構的支持,但廣告收入反應比預計差。「新開設的『佔領中環』專頁,完全沒有任何廣告。」六月初,幾位合夥人必須正視《主場》的生存問題,但討論下來各人存在嚴重分歧。知情者稱:「蔡東豪一直堅持用商業模式,他認為《主場》要找出一個商業的自負盈虧運作模式,先至可以生存落去。但梁文道及劉細良認為,可以考慮社會企業的概念。」例如:收取訂閱費,某些博客的文章公開,其餘則要付費;或者設計一些跟社會運動有關的廣告。知情者指《主場》發展路向的角力,蔡東豪的主導性較大。本刊查冊亦發現,《主場新聞》有限公司由蔡東豪百分百全資擁有。

鴻圖大計急煞車

雖然面臨財政壓力,但無礙《主場》有很多新發展,例如《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今年主動聯絡,免費提供文章在《主場》發佈,是外國新聞媒體首次與本地網站合作。計劃原定七月二十八日《主場》兩週年紀念當日開始,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主場》兩天前宣告死亡。 除了《華爾街日報》,尚有一本時裝雜誌已落實跟《主場》合作,同樣胎死腹中。「為迎接《主場》兩週年,我哋同Magazine P合作出版特輯,佢哋同博客做訪問,又嚟影相。點知紅事變白事。」《主場》開展一系列新計劃,說明蔡東豪上週六宣佈結束運作的決定相當急忙。外界詫異之餘,員工也感到震撼。「有記者打嚟問,先知道《主場》執笠。」 跟蔡東豪稔熟的康宏金融集團主席王利民表示,不相信《主場》結束與經濟原因有關,「一個多月前蔡東豪接受訪問時還說《主場》如何營辦,堅持要行商業模式。蔡東豪好熟盤數,但去到這一刻突然要壯士斷臂,相信是發生很大件事,可能是政治上有事觸發。」王續說:「佢(蔡東豪)經常返大陸,啲工廠喺大陸,但佢過去冇話有咩發生,但如果有少少事出現,可能已經對佢有好深遠影響。」

北京狂搜黑材料

《主場》受壓結束營運,外界相信與該網站對佔領中環運動的取態大有關係,和平佔中運動發起至今超過一年,《主場》多次報導佔中新聞,又轉載有關佔中的文章,是推動佔中的一個重要平台。佔中發起人陳健民亦對《主場》結束運作感到可惜,「《主場》咁大嚿嘢,唔係咁易搵個平台取代佢,對我哋嚟講係打擊。」但他說即使遇打壓,只要人心不死,市民就有更大反彈力。事實上,小部分佔中義工及其家人曾受到不同程度的騷擾,「有人」會勸他們退出佔中。早在七月前,陳健民的朋友曾善意提醒他,北京曾白紙黑字講明要收集佔中核心人物嘅黑材料,「已經唔再淨係搞(佔中)三子,而係曝光多啲嘅人。」早前他與核心糾察成員開會,有義工亦感沮喪及失望。「佔中十子(即最先表態參與佔中的十人,包括蔡東豪)冇退出嘅機制,但暫時亦都冇人攞番佢嘅意向書。而家我哋冇乜可以做,都係穩定軍心,呢個階段有啲人會暫時停下工作,但亦都有人會唔驚打壓,好似我哋三子咁。一連串嘅打壓,攻擊公投系統、反佔中籤名、揭黎智英捐錢,然後到《主場》,佢哋(北京)都只係為咗準備八月尾人大常委嘅(政改)決定,只要打得冧佔中,佢哋就唔怕做一個好壞嘅決定,所以只要大風大浪都唔冧就夠。」

自己主場自己救

雖然《主場》突然消失,員工去向未明,但有博客開設新平台,力求讓《主場》重生。曾在《主場》撰文的資深廣告人徐緣、韓國文化研究學者鍾樂偉、資深傳媒人區家麟等十數名博客,已在facebook開設「主場新聞博客群」專頁,讓博客上載文章連結或寫文發表,至今已聯絡近七十名博客,亦有逾五萬網民讚好。 發起人徐緣稱,週六得知《主場》結束營運後,便聯絡其他博客,決定開設《主場》博客共同擁用的分享平台,將難得結合的博客力量,重新凝聚起來,「但呢個只係短暫方案,希望延續《主場》,至於長遠係點,我哋仲未傾。」另一發起人鍾樂偉則透露,本週末將會與其他博客商議未來部署,暫不排除任何可能性,只希望以行動鼓勵博客繼續寫文,「唔好因為網站無咗而唔寫文,呢個係施壓者最想見到嘅情況,我哋更加要企得硬啲。」浸大新聞系助理教授杜耀明稱,過去兩年香港比較動盪,《主場》參與不少政治運動,群眾發揮民意,迫使政府聆聽民意。他坦言傳媒已被針對,即使網絡媒體的言論自由尺度曾被認為最闊,也面對打壓。不過,他希望壞事變好事,《主場》結束喚醒群眾香港人不能靠領袖,「唔能夠靠蔡東豪一個,呢類網站要有更多人付出一分力。」

投效高振順年薪十萬變千萬

五十歲的蔡東豪,中四後便負笈加拿大,至八六年獲得工商管理榮譽學位,回港後加入加拿大怡東融資任職企業融資部,九九年已進身中建電訊任執行董事,專長收購合併。蔡東豪接受訪問時曾表示,化身財經專欄作家原復生,是他人生的轉捩點。○一年他去信《信報》毛遂自薦,同年十二月以筆名「原復生」撰寫專欄「原氏物語」,以行內人角度分析及踢爆金融圈大小事,深受讀者歡迎,「近十年對我影響特別大的人,便是給我機會在《信報》寫專欄的林行止夫婦……他們是送了一個機會和興趣給我。」後來得以加入商業電台及精電國際,蔡東豪認為也跟原復生有關,他憶述,事前素未謀面的商台行政總裁俞琤主動約他見面,雙方一拍即合:「佢一見面就話我唔做,你做啦!佢從來無解釋點解揀我做接班人,我亦無主動問過。」然而,○四年商台發生鄭經翰「封咪」風波,據稱俞琤當時召見蔡東豪,要求他自行辭職,但蔡不同意,結果俞琤把他辭退,為二十個月的電台管理層生涯畫上句號。

殼王重用做廠佬

自黯然離開商台後,蔡東豪去向一直受人關注,結果出人意表以月薪一萬大元加盟友利控股(419)出任董事總經理,對於老闆高振順有讚無彈︰「我尊重高生,也很欣賞他,想跟佢學嘢。」高振順來頭強勁,有工業股殼王稱號,與大陸中信集團及保利集團關係匪淺,財技更是出神入化。早在蔡東豪加盟前,九八年先後夥拍盧永仁及大陸傳媒人吳征大搞科網股,二千年又與楊瀾收購建築商良記,變身傳媒股易名為陽光文化,每次注入新業務後股價均會大升。蔡東豪搭上高振順,令金融界嘖嘖稱奇。消息人士對本刊透露,蔡被稱為醒目仔,九九年已被當時中建電訊麥紹棠相中,加入集團擔任執董,專門協助麥紹棠收購合併,年薪達八百萬,與當時同樣在市場活躍的高振順早已認識。據悉,自蔡東豪離開商台後,是由高老闆主動邀請他加盟旗下公司,主要看中其證券行任管理層的經驗,以及金融界的人脈。由於高振順多年來均是入主殼股或受財政問題困擾的上市公司,再轉售內地民企及國企,與內地官場及民營企業家關係不淺,故大家很難相信政治立場鮮明的蔡東豪,居然願意替高氏打工。就在蔡東豪加盟翌年,友利控股賣殼予保利華億,由董平出任主席,董有「中國民營電影教父」稱號,其控制的文化中國(1060)近期引入馬雲豪擲六十二億元入股,成為一時佳話。友利易手後,蔡東豪旋即被高振順安排到旗下另一上市公司精電國際任行政總裁,由月薪一萬的打工仔,暴升至年薪千萬的「廠佬」。翻查資料,去年蔡東豪的酬金連花紅高達一千零六十七萬,過去九年人工總額超過七千萬元。蔡甘心當「廠佬」,皆因可延續其專欄作家、出版社及主持人等「興趣」。事實上,蔡東豪為高打工十年,坦言是他至今最長一份工。

佔中壯士壓力大

雖然高氏每次買賣殼均令股價狂升,但他旗下的上市公司都有一個特色,就是連年虧蝕,鮮有穩定盈利,就連蔡東豪主理的精電亦不例外,早年因投資失利連年蝕錢,至近期轉為發展汽車液晶屏幕才稍見起色。蔡東豪主理的精電未為高氏賺大錢,但老闆對蔡的信任卻有增無減。原來高振順一一年底將亞洲電媒(376)易名為瑞東集團,股東還包括國資委旗下的中國誠通控股,表面上經營證券經紀買賣和企業融資業務,說穿了就是協助國企重組,以及替大陸大款來港融資鋪橋搭路。高氏一二年接受傳媒訪問時直言,希望將瑞東打造成當年梁伯韜主理的百富勤,成為亞洲大型投行。「我最欣賞是當年的百富勤,希望本港華資可以做多啲成績出嚟。」公司年報顯示,瑞東共六位執行董事,撇除高氏及兩位管理層,就只有高氏女兒高穎欣、身兼中國誠通轄下子公司總經理及黨支部書記的陳勝傑以及蔡東豪,足見蔡於高氏心中的地位。有金融界人士透露,蔡東豪一二年創辦《主場新聞》,網站不少文章都涉及本地及大陸政治,不少人驚訝高氏對蔡的包容。「瑞東主打做國企同大陸生意,同唔少京官有關連,好多人都會問,點可以俾蔡東豪做執董?」直至去年蔡東豪表明參與佔中,成為「十死士」之一,有傳來自大陸國企及官員的壓力有增無減。「《主場》已經成為佔中推手之一,瑞東如果要拓展國企生意一定有難度,大家都估高老闆同蔡東豪一定要作出抉擇。」

李鵬飛接午夜凶鈴

蔡東豪從《主場》退下火線,公開信流露了恐懼、誤判及愧疚,尤其家人也感受壓力,令人想起十年前李鵬飛收到「午夜凶鈴」,為顧及妻女安全,他被迫封咪及辭去全國人大代表職務。○四年五月李鵬飛接替鄭經翰主持《風波里的茶杯》,至五月十八日晚上,他接獲自稱「陳壽山」的內地官員來電,大談李氏家人近況,更主動說「你太太很賢淑」、「女兒很漂亮」。李認為來電是北京迫使他不要在電台發表反對中央及特區政府的言論。基於家人安全,他翌日宣佈「封咪」及辭任全國人大代表。中國外交部港澳辦前副主任成綬三及後公開交代,指他乃李提及的「陳壽山」,但否認北京指派他施壓。除了李鵬飛外,商台多名主持人鄭經翰、黃毓民及李慧玲,先後因「政治壓力」被滅聲,顯示香港言論自由多年來一直受打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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