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勞動:兜售慾望】系列二
學習專業技能 打造紅牌小姐

2016/05/22
苦勞網記者

紅牌小姐甜心穿著上班制服。(攝影:甜心/設計:Prince Liaw)

在「性勞動:兜售慾望」系列的第一篇文章中,已經提過月收入介於10萬到30萬之間的年輕小姐:24歲的甜心一共待過三間酒店,從大學期間開始進酒店業,大學畢業後九個月,就直接將20幾萬的學貸以現金的方式一次繳清。

2015年12月到2016年的1月間,是酒店俗稱的「聖誕/跨年檔期」這時候是整個酒店產業生意最為蓬勃、小姐多數被要求「禁休」以維持酒店中小姐數量的時候,而多數店家此時也會進行小姐坐檯「節數」的評比,甜心在去年的檔期拿到了她所屬的一間台北市制服店節數評比的「第一名」,單月節數高達1900多節,薪水將近30萬。

「節數」是酒店用來計算小姐薪資的一個最小單位,一節是10分鐘,薪水一般有三個級距:130、140、150,視小姐每週報班天數(三天130元、四天140元、五天150元)多寡以及小姐行情而做調整。「節數1900」表示當月甜心的上工時數高達316小時,單週工時則將近約80小時,平均每天上班將近11小時。會有這麼高的時數主要是因為甜心上班時間從下午三點開始,有時候到早上六點才下班,這種馬拉松式的上班方式衝出了她的高節數成績,同時,也讓甜心幾乎要累垮。

然而,節數高的小姐意味的另一件事情是:上檯的時間長,要做到這點也就表示至少客人看了小姐會點檯(第一印象不差)、小姐坐檯時間夠長(不會被客人換掉)、小姐對常客的經營(小姐手腕好)......,這些又集合了各種勞動的專業性,才能最終達到不斷累積的高時數。甜心的例子顯然是青年族群的「成功案例」,或者要說是酒店小姐的「勞動模範」也不為過。這裡,我們暫且先刨除社會對陪酒小姐的污名不談,既然,我們會說工程師、醫師、教師這類相對高薪的「專業人士」的職業有其專業性,收入如此之高的甜心,想必也有其職業的專業性,本文就試圖分類探究「陪酒小姐」之職業技能。

酒店小姐很好賺?看看一個小姐從頭到尾需要具備的各種技能,實際上,許多核心宗旨為「客人最大」的服務業或者業務人員也被要求有類似的職業技能。(製圖:Mooon Chang)吃豆腐:間接拒絕、顧及顏面

酒店小姐面對客人鹹豬手、吃豆腐,各種對於「性想像」的服務需求,都有自己一套的應對方式。甜心說,入行初期還經驗粗淺的時候面對客人摸屁股、摸胸部、甚至更令甜心反感的是直接把手伸進裙底的客人。起初,甜心通常都會直接說「不要」或者把客人手擋掉,遇到太過份的客人趁隙偷摸,也會忍不住破口大罵,至於當客人提出性交易的邀約時,則會直接說自己沒有做,可以請幹部換有做性交易的小姐。雖然幹部曾經教甜心可以使用拖延戰術,跟客人說「要做要有感情......」,但是甜心怕帶給客人不必要的期待,沒有採用幹部的建議。

一般而言,如同廣泛服務業的行業教條,客人的心態多是「付錢的是老大」,覺得小姐應配合需求,更甚者看小姐越是拒絕就越想摸,認為自己「摸到賺到」,如果小姐拒絕的態度太強硬,像甜心直接說不要之後,通常「氣氛會僵掉、很悶、怪怪的」最糟糕的狀況則是客人請幹部進來把小姐換掉。此外,如果客人喝醉了控制不好情緒,不僅會找小姐麻煩,還有可能會兇幹部。

甜心說,「專業的小姐」會自己設定身體的界線,例如可以摸大腿但不能伸到裙子裡面,又或者可以親臉不能親嘴,為了守護這些界限與原則,同時又要兼顧客人提出要求遭打槍後的面子與自尊問題,小姐要避免的就是「直接拒絕」,要藉由其他原因來間接拒絕同時又保留客人的面子。甜心舉例,不想讓客人親嘴,就推說自己感冒、或者撒嬌說「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一定要這麼快嗎?」、「我如果跟每個客人都第一次見面就親嘴,現在都跟多少人親過了......」,之後搭配上親臉頰、擁抱等方式來安撫客人的不悅;若想避免鹹豬手,則要妥善地控制客人的雙手,例如讓客人雙手環抱自己、邀請客人唱歌跳舞,來避免不安分的舉動。

總之,不說「不想」或者「不要」但是又能夠避開提供多餘「性服務」,最後還能不引起客人反感,是這項技能的關鍵。

剛剛在包廂被喝嗨了的客人抹了整頭整臉的蛋糕,頭髮結成一束一束的、妝也花了,沒辦法繼續上班,我的客人想買我出去吃宵夜,但其他人說不能做S就不要框1,只好提早下班回家:(
雖然我們是做服務業的,但也不能這樣呀...

——甜心

喝酒:如何創造經濟效益

一開始,甜心一被客人倒酒就傻傻喝,雖然店家會教導小姐「吐酒」,意即小姐把喝進嘴的酒吐回裝水的杯子然後假藉清洗煙灰缸來將水杯內的酒倒掉,可是這個招式容易被客人看穿。甜心說「他們當客人都比我們當小姐還要久」,較嚴厲的客人會要求小姐把垃圾桶從桌底下拉出放到外圍,來防止小姐吐酒,或者是要求小姐把水杯中的水也喝光。被發現過一次之後,甜心就盡量避免用這個方式閃酒。

喝這一杯的價值。(圖片提供:甜心)做久之後,甜心發現判斷「喝這一杯的價值」是喝酒技能的關鍵,因為客人屬性不同,小姐要評估「如何透過喝酒來創造更高的經濟效益」。說起來抽象,甜心以她自己去的第一間酒店為例,有一位幹部很喜歡叫小姐「喝大杯」也就是拿倒酒用的公杯直接倒純酒,要求小姐直接喝掉,那時候的甜心入行不久,就是「傻傻地喝下去」,不過,因為這股傻勁,很阿莎力的把酒喝光以後,等同於「取得幹部信任」,往後這位幹部常會推薦甜心給自己熟悉的客人。

從這個幹部的例子,顯示有些酒具備喝的價值。另一次,甜心遇到一個很悶的客人,聊天聊不起來,後來藉由玩骰子遊戲「吹牛」氣氛才慢慢熱絡起來,雖然連續輸了三次,要喝掉三盤「九宮格」的酒2,但是因為跟客人之間的親密度在遊戲過程中有逐漸升高,甜心當下認為這三盤酒有喝的必要,而在那次之後,這位客人成為甜心的常客之一,幾乎一週就來一次,來之前還會跟店家確認甜心有無上班。

那麼,哪一種酒沒有必要喝呢?甜心說如果小姐一坐下來,客人直接拿大杯酒給小姐說「把這個喝光」然後就轉頭跟其他客人聊天,表示客人注意力根本不在小姐身上,要求小姐喝酒的行為純粹屬於「想欺負妳」,那麼這種酒就完全沒必要喝,再找機會把酒直接倒掉,不能倒掉的話也會先喝完再去廁所催吐。

此外,評估是否喝酒的前提也包含小姐自己的精神狀態,「不能喝完就掛了」否則提早回家會影響收入;遇到玩遊戲很容易輸的客人也要適時讓對方,避免對方喝太多酒不高興;至於遇到酒不能倒掉、又沒有喝光的必要時,甜心也技巧性的跟客人撒嬌,爭取慢慢喝,或者客人幫忙喝掉一半的可能。

星期天的晚上沒什麼桌,上的第一桌就是酒桌,偏偏今天骰子不聽話,九宮格滿杯連輸了三盤,喝完都覺得胃在燒。下檯後很想下班,但又想再上一下,只好窩在休息室打盹等進桌。

——甜心

玩遊戲:炒熱氣氛、不能連輸

玩骰子遊戲是酒店小姐工作很重要的一環,可以快速地炒熱氣氛,但是店家並不一定都會先教小姐,甜心入行的時候只會玩「十八豆」(擲骰子),後來才慢慢跟著客人邊玩邊學,學會「三合一:吹牛、紅黑單雙、喊胚」、「三百五」、「數字拳」等各種遊戲。

不過,甜心認為自己還是沒有很會玩遊戲,唯一的進步是玩「吹牛」的時候比較面不改色,也比較不會因為玩輸而喝酒,漸漸的會的遊戲多之後,也可以依照客人玩遊戲的能力高低來判斷自己要不要跟客人玩特定的遊戲,如果客人「吹牛」很厲害,可以提議跟客人玩比較碰運氣的「紅黑單雙」或者喊酒拳。

遇到玩遊戲連續輸、小姐一直喝的時候,則要想辦法「轉移客人注意力」,例如「吹牛」時故意喊錯數字,打開骰盅的時候說「吼,你看你讓我喝那麼多,我都看不清楚骰子了啦」、故意把骰子掉到地上,目的是「打亂客人的節奏」爭取中斷遊戲、休息一下的機會。

聊天:再枯燥的話題都充滿興趣

與客人初次碰面,就要想辦法開話題,跟客人聊天的關鍵是要「讓客人一直講」,只要談到客人有興趣的話題,小姐在這段時間當中就相對輕鬆。可是兩個互不相識的人,要怎麼開啟適當的話題來聊天?

甜心自承閱讀大量書籍,來充實自己的聊天技能。(圖片提供:甜心)甜心說,除了從陪酒的經驗中慢慢累積經驗、做中學之外,也閱讀了大量跟「談話技巧」、「肢體語言」有關的書籍來增進自己的聊天技能。例如有一本書中提到與人談話時「看著對方瞳孔,思考瞳孔是什麼顏色」讓對方認為自己有在專注聆聽,又不會因為只是注視著眼睛而眼神渙散,甜心說這個技巧在一次客人與她談及「切格瓦拉」、「革命」的枯燥話題時,成功地讓客人以為自己對該話題具有高度興趣,客人離開前還直誇甜心「好特別」、「一般小姐對這種話題都沒有興趣」博得了客人的肯定。

除了聆聽的技巧,肢體語言也相當重要,適當的將身體前傾表達興趣,讓客人「打開話夾子」,使用「開放式」的肢體動作讓對方感覺不到自己過於謹慎小心,盡量避免客人覺得自己過度權威,就不要做兩手在臉前方交叉搭放的「塔式手」,這些肢體語言也確實成功的讓甜心在與客人聊天上順利許多。

能在這短短的相處時光裡陪客人聊天,讓他們傾吐心事,有個伴可以喝酒、玩遊戲、唱歌、說說話,我其實是相當開心的。我發現自己除了是個女人之外還有其他的價值,也變得比以前珍惜自己的身體,也活得更有自信、比以前更快樂。甚至有時候送客人的時候,滿臉笑容殷勤地搖著小手的我會覺得,也許我天生就是適合當小姐的吧。

——甜心

唱歌、跳舞:建立歌單,提高可看度

酒店就是提供娛樂的場所,唱歌、跳舞也是很重要的小姐專業技能。沒有人天生就會唱歌,甜心更坦言自己在入行前曾經是去KTV都負責當分母,分擔費用但不開口唱歌的類型,入行後才慢慢學唱歌技巧,除了建立自己的「戀愛感男女對唱」歌單,例如「傷心酒店」、「雲中月圓」、「男人情女人心」、「夢中的情話」,也練習了幾首適合用來炒熱氣氛以及應付外籍客人的英文歌曲,甜心說自己雖然不是唱將型小姐,但是有的歌曲一天會唱到三四次,唱久了會越來越熟練,除了可以不走音、不掉拍之外,甚至可以記住歌詞,在唱歌時與客人深情對望、拉拉小手,用眼神與肢體互動來提高彼此的親密感,而這些都是在「夠熟練」之後才有辦法衍生出來的職業技能。

甜心的第三間店是「制服店」,每小時有十分鐘的「秀舞時間」,在這種類型的店家,「跳舞」技能的重要性顯然不可能被忽視。甜心說起初自己不太會跳舞,每到秀舞時段,燈光一暗,就只能看著其他小姐的動作,在客人面前生澀的模仿,因為對於舞步並不熟練,反而增加了跟客人肢體互動的機會,舞跳不好的時候,甜心只好坐在客人腿上互動來「打發時間」,卻也因此造成客人對甜心隨意吃豆腐的狀況。

拿到小費,是對小姐服務的肯定。(圖片提供:甜心)後來,甜心會特意記住秀舞的歌曲,回家後上網尋找「辣妹熱舞」型的舞蹈影片,學習跳起來很好看的舞步。甜心說自己雖然在大學時期有熱舞社的底子,這種要擺弄「撩人性感」的舞步還是得重新學習。慢慢上手以後,甜心在秀舞時段可以讓客人專注在舞蹈的「表演成分」上頭,而不至於一心想著如何吃小姐豆腐,也漸漸會在秀舞結束後獲得客人的小費與讚賞,這是她覺得「非常有成就感」的一項技能。

你要什麼,我都變得出來

客人憑藉第一印象或者是幹部的推薦,讓小姐坐在自己身旁之後,小姐能不能在這個位置上繼續坐好、坐滿才是挑戰的開始。甜心認為自己也不是超會喝、超會唱歌、玩遊戲也是普通等級,可是能做到「你要什麼,我都變得出來」就好,而這個「十項全能」或許才是小姐專業技能的最高境界,因為甜心「不挑客人」什麼桌都能坐,又累積了不少常客,或許也就是為什麼從事酒店業三年的甜心,在最後一間店可以成為該店家當中當月累積節數最高,收入近30萬「紅牌小姐」的關鍵因素。

而這樣的專業技能養成後,甜心目前雖然因為身體問題休班中,但是,問到她有沒有想過把酒店工作當成長期的職涯選擇,甜心說自己並不排斥。

今天在公司切切實實地待了15個小時。
除了開會的時間以外都在上檯,出公司時看到矇矇亮的天空,覺得一天又完美結束了,真好。
最近只有吃中午起床的那餐,撐到天亮有點吃力,前幾天還不舒服到縮在客人旁邊,只好跟少爺要胃散吃。
計程車在馬路上奔馳著,我才剛下班,對別人來說,新的一天才正要開始。

——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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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S在酒店業表示性交易,而「框」則是客人另外付費買小姐的時數,當小姐被客人喊「框」之後,買下的時數就不得轉檯換客人,也可帶小姐出店。部分客人喜歡框的前提是最後可以帶出去進行性交易,對於不做性交易的小姐而言,會影響被框的機率。
  • 2. 裝有純酒的九個小杯子,拼成一盤稱為「九宮格」,在酒店裡,這種小杯純酒常用來作為玩遊戲的處罰單位,例如划拳輸者喝一杯,有的遊戲會累積到雙方把整盤的酒都輸完再一次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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