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民進黨於立法院本會期強行推動《勞基法》修法,預計將大幅鬆綁加班工時限制、縮短排班間隔等等,其中更將各種鬆綁勞動條件的權柄交付給勞資會議。此一勞動彈性化的修法方向,遭到勞工團體以及輿論的強烈反彈。許多論者均指出,在台灣工會組織率僅約7%的狀況下,所謂勞資會議往往只是資方的橡皮圖章。此一說法再度點出了勞工自我組織的重要性。
本文刊登於美國媒體《In These Times》,作者回顧了近幾年來美國光鮮亮麗的高科技產業中低薪勞工的處境,以及他們透過組織工會爭取改善勞動條件的行動案例,可供當前台灣社會借鏡。
組織工運的浪潮,正在美國境內一個最為特殊的經濟區蓬勃發展。今年7月,超過五百名在臉書矽谷總部員工餐廳工作的勞工,表決通過聯合爭取調薪、合理的工作時數和安全福利(譯按:如醫療保險等)。幾天後,特斯拉汽車(Tesla)工廠的工人向電動汽車製造商的董事會提出了訴求清單──這份清單是近期美國勞工運動界傳奇「美國汽車、航空及農業機具工作者聯盟」(United Automobile, Aerospace and Agricultural Implement Workers of America, UAW)的談判成果。
對任何產業而言,組織工會都是一項壯舉,在矽谷,這尤其需要強大的決心與毅力。加州作為科技業的搖籃,以其反對勞權的立場臭名昭著。這段歷史可追溯回數十年前,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許多科技產業的創始者擁抱「烏托邦式」的未來主義精神,定位他們一手創辦的企業是「東海岸和中西部地區拒絕工會組織的先鋒」。在工會消失了的未來,他們聲稱,解除了人事成本和勞工權利相關法律的限制,科技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進步。1960年代初,英特爾(Intel)公司的創辦人之一羅伯特‧諾伊斯(Robert Noyce)有段著名的宣言:「確保公司內沒有任何勞工組織這件事對我們來說生死攸關。一旦像那些有工會存在的企業一樣遵行各種保護勞工的規範,我們非倒閉不可。」
在勞工與經理人之間廣為流傳這樣的訊息──工會的消失,將帶來高薪和股利。但事實上取工會而代之的,固定工時、集體談判權和優渥的收入,並沒有一體適用於所有在矽谷工作的勞工。儘管工程師、營銷人員得到可觀的薪水、員工餐廳的美食、設置在公司裡的三溫暖設備(以及公司即將提供的住所),以換取他們在馬拉松式不眠不休的工作日中的絕對奉獻,那些低薪的勞工可沒有這樣好的待遇。
在矽谷,非典型的約聘式服務業勞工比比皆是,如倉儲工人、門警、保全和接送巴士司機等等,他們在那些不直接聘用這類勞工的知名企業中工作,如谷歌、蘋果和英特爾等等。這些人通常以個別獨立的契約關係,為第三方勞務仲介機構聘僱,這些機構旨在削減勞動成本以及規避對勞工的保障。
對那些被臉書以「旗艦全方位服務計畫」聘僱的員工餐廳職員而言,這種約聘風氣引發的最大不滿在於薪資不足。衛報引述的資料顯示這些人的時薪為17.85和19.85美元,已超過了臉書明定的最低薪資(15美元),當我們不考慮地區因素的時候,這樣的薪水聽著似乎還不錯,但在各種生活所需都極其昂貴的情況下(這裡可是Uber和eBay總公司的所在地),這點薪水根本微不足道:約聘人員發現自己繳不起員工健保的保費,甚至得在車庫安身。「因為臉書進駐,消費水準飆升。有時我甚至得去申請發薪日貸款。」員工餐廳的僱員向衛報表示。
特斯拉公司的發電廠工人也遇到類似困境,特斯拉付給費利蒙(Fremont)工廠的工人每小時18美元的起薪,UWA指出這樣的薪水「遠遠低於全國汽車工人的平均薪資(25.58美元),更低於阿拉米達縣的生活工資(28.10美元)。至於加薪的方式,目前仍不清楚──或其實根本不存在。」在網路媒體Medium 2月份的一則貼文中,該工廠員工何塞‧莫蘭(Jose Moran)指出許多工人「每週工作超過40小時,其中包括強制加班」以滿足特斯拉不斷成長的生產目標。而特斯拉的總裁伊蘭‧瑪斯克(Elon Musk)也含糊地承認他的員工「工時又長,工作又辛苦。」
問題不止於此。特斯拉堅定地遵循科技業的文化,即矽谷以公司成長為最優先考量的教條,由於他們的產品不是電子數據而是實物,因此需要大量的體力勞動,工人於是面臨了從過勞暈厥到椎間盤突出不等的問題。更糟糕的是,許多人由於擔心自己被調到薪水較低的輕量工作部門而向公司隱瞞病情。(曾有一位員工透露了自己的背傷以後,時薪從22美元暴跌至10美元)。
鑒於以上的狀況,臉書和特斯拉公司新成立的藍領工會有其迫切必要性。幸好他們並不孤獨,早在2015年,一些約聘服務人員就有了更多保障:蘋果的保全獲得了正式員工的身分,而臉書、蘋果、雅虎和eBay的接送巴士司機,也在當地Teamsters工會的努力下成功組織起來。今年稍早,3,000名私人保全獲得了工會代表權,同時,矽谷的門警集體聲明了數十年來科技業的藍領員工對其代表的需求,而Uber和Lyft的司機則繼續努力組織工會。
近期的勞工運動趨勢,證明了諾伊斯信誓旦旦的見解是多麼過時而不管用,尤其是UAW打入了長期以來一直拒絕工會介入的行業,更揭示了當代矽谷藍領階層工作狀態的不穩定性。隨著科技業的資本家將更多勞動自動化、更用力的宣傳「數位世界」的未來主義──也就是日復一日的邊緣化廚師、服務業、門警、流水線工人和司機,組織工會的行動會顯得更加重要。
雖然成功組織起工會是巨大的勝利,但如果矽谷的工人階級要享受舒適而充實的生活,這場戰鬥還遠遠沒有結束。正如Uber和Lyft的啟示,組織更多人對抗富有的科技專家對勞工權利的敵意,將會在社會和經濟層面帶來更大的改變。過去幾個月裡發生的種種,已足夠讓我們對此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