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蔓延,我怎能不想到加薩走廊?

2020/03/27
數學家,法國尊重巴勒斯坦國際法學術協會(AURDIP)秘書
譯者: 
苦勞網特約編輯

【編按】新冠肺炎疫情擴散全球,從義大利、法國到英國...,越來越多國家實施封鎖令,試圖遏止疫情。各國封城的現象,令人想起加薩走廊的巴勒斯坦人民遭以色列種族隔離已長達十多年,除了大量傷亡,許多孩童無法正常就學,更長期缺乏醫療與水資源。本文提醒我們,當各國紛紛關閉邊界以求自保之際,加薩應對新冠病毒的能力,卻因長期封鎖而不堪一擊。

原文標題"Coronavirus — How can I not think of Gaza?",刊載於外交政策網站Mondoweiss。

新冠病毒疫情讓世人意外理解加薩走廊長年被封鎖的處境。(圖片來源:Alaa Al-Laqtav/Mondoweiss)

幾天之前,有誰能想到歐洲人會被限制在自己的家中,並且成為世人眼中的拒絕往來戶呢?彷彿加薩封鎖的處境降臨在我們身上——即便那裡的情況惡劣,兩者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3月14日,我原本應在突尼斯(突尼西亞首都)參加以色列種族隔離週的閉幕儀式。我邀請巴勒斯坦研究員暨文獻資料工作者巴爾奇(Tarek Barki)以「我們曾經並仍在這裡」為題發表演說,講述過去至今遭種族清洗的巴勒斯坦村莊,藉此駁斥錫安主義者一貫聲稱那裡是「無人之地」。然而,在活動前一週的週末,冠狀病毒在歐洲、中東與北美傳播的新聞越漸頻繁,3月9日的週一,我與朋友才失望地決定延後這場備受期待的演說,接著,各種壞消息更加速湧入。

兩天後,我的其中一位同事寄給我一篇文章,解釋冠狀病毒正以指數性增加的速度來到:起初是緩慢地,然後突然爆發。作者呈現並分析流行病在全球演進的曲線,十分具有說服力。經歷幾天的延遲之後,這些指數性曲線至少在三個地區看似相同:中國武漢、義大利及法國。馬丁·赫希(Martin Hirsch)是巴黎公立醫院聯盟(AP-HP)的總管,3月14日的週六,他在《世界報》(Le Monde)上宣布「在專業人士的記憶中,巴黎公立醫院聯盟從未面對如此規模、速度、複雜,甚至是暴力的現象。」

一天之內,義大利出現368起死亡案例,義大利醫療系統顯然面臨崩潰。美國總統暫停歐洲人入境美國,並表示「歐洲是第二個中國。」法國總統下令全面限制行動。「我們正在作戰...,敵人就在那裡,隱形、難以捉摸,而且持續前進。我們需要總動員。」

非洲大陸一開始看似逃過流行病,如今也大難當頭。3月17日,從埃及到摩洛哥與南非,出現數百計新案例,非洲西北部的學校也被關閉。

我被關在巴黎郊區家中,試圖專注於數學研究,卻發現自己經常搜尋新聞,確認流行病以指數性的速度在全球傳播。我擔心親戚、朋友與無能應對這場災難的國家。我苦惱於西方富饒生活的脆弱。野蠻的資本主義支配全球,為了少數人的利益奴役絕大部分的人類,如今它能渡過這場危機嗎?現階段病毒似乎無視邊界且一視同仁。世界強權的領導者們也被感染。但隨時間演進,情況可能有所改變,貧窮國家特別是非洲國家可能將比其他地方遭受更大的痛苦。

突然之間,2014年以色列攻擊加薩的戰爭記憶變得栩栩如生。我看到那年7、8月的自己,關在家中追蹤並轉播情勢演進,現場的聯合國與非政府組織官員則稱那場攻擊是「史無前例的人道主義災難」。根據聯合國統計,有2,189名巴勒斯坦人死亡,其中包括至少1,486名平民,其中又有269名女性。至少有538名巴勒斯坦兒童在加薩遇害:341名男孩與197名女孩,年紀從一週大到17歲不等。12歲及以下就佔了68%。在同一場攻擊當中,至少有142個巴勒斯坦家庭失去了三個或以上的家人。根據巴勒斯坦衛生部,有11,100名巴勒斯坦人受傷,包括3,374名孩童,2,088名女性與410名老人。

在加薩走廊裡頭,超過50萬人流離失所,佔了人口數的28%。儘管宣布了停戰,加薩人民還是持續被轟炸,而且沒有真正安全的地方能保護他們,因為那些原則上用來當成庇護所的聯合國建築(包括84間學校)也是以色列軍隊攻擊的目標。聯合國估計,以色列攻擊期間,約有2萬個家被完全摧毀或者遭到嚴重損害。以色列轟炸摧毀了唯一一座電廠,水的供應系統因此關閉,數十間醫院也受損害。

當我看到武漢、倫巴底(Lombardy)與威內托(Veneto,與倫巴底皆為義大利行政區)醫院被冠狀病毒疫情侵襲的圖片時,我怎能不想到加薩走廊的醫院裡,一批批傷患隨著以色列的頻繁轟炸而入院?或者當有《世界報》記者問巴黎公立醫院聯盟總管馬丁‧赫希:「是否曾考慮採取義大利的做法,讓醫師區分待治療病患的優先順序?」時,他回答:「照護者沒有收到類似的指令,我們會努力避免我們稱之為『戰時道德』的情況。」然而這種做法在加薩走廊卻相當常見。而且,起碼中國、義大利及法國,電力不會被切斷,醫師也不像加薩那樣普遍缺乏聽診器。

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與救助兒童會(Save the Children)報告指出:在2014年8月24日的開學日,有50萬名孩童無法回到學校,因為幾乎所有學校都難以進入。因為以色列軍隊的轟炸,有213間學校都遭到摧毀或損害,有103間學校被改建為庇護所,收容流離失所的人。

當我看到法國、義大利與突尼西亞孩童被限制在家而無法就學時,我怎能不想到加薩走廊的孩童?然而,起碼他們應該不用擔心被塌落的屋頂擊中頭部,就像撒摩烏尼(Samouni)家族那樣,在人道組織所認為的「蓄意戰爭罪行」中失去了49名親人。

誰能忘記當聯合國駐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處(UNRWA)發言人克里斯·根雷斯(Chris Gunness)接受半島新聞台直播訪問時,忍不住情緒激動的那一刻呢?他在訪問中談到一間聯合國校園庇護所遭遇襲擊,至少15人死亡,其中絕大部分是女性與孩童。根雷斯表示:「加薩現正發生的,特別是對於孩童而言,是對我們人性的公然侮辱。」

當我發現自己被限制在家,除非符合政府頒布的五個理由且持有證明,否則禁止走出家門的時候,我怎能不想到加薩走廊的居民,因為超過13年的不人道封鎖而淪為階下囚的狀況呢?但是在歐洲,起碼執行禁令的人不會是狙擊手

隨著災禍增加,3月16日的週一,約旦河西岸已有39名確診個案,加薩走廊則尚未傳出感染,但確診案例預計將會大幅增加。有兩名患者從加薩走廊南部的拉法市(Rafah)回到西岸後住院並被單獨隔離,兩人目前還沒有症狀;有1,400位加薩人正接受居家隔離。如果疫情未來傳播開來,加薩走廊的醫療人員與醫院將無力應付。為了治療感染冠狀病毒的患者,加薩必須使用被以色列禁止入境的器材。

因此,與往常時刻相比,今日的我們都是巴勒斯坦人民,加薩走廊的處境正降臨在我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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