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一週】哥倫比亞史上首位左翼總統誕生 拉美粉紅潮再起?

2022/06/27
苦勞網特約編輯
【編按】在華文閱讀世界裡,國際新聞的焦點往往集中在美國、西歐和日本等地區,由於長期的資訊偏食,導致我們往往傾向用國際強權視角看待世界。苦勞網「南方一週」專欄,帶你用五分鐘時間總覽世界重要新聞,除特別側重第三世界與南方國家的事件外,在新聞來源方面,也嘗試更多採納各地非主流媒體的視角。

6 月 19 日,在沒有任何候選人得票數過半的情況下,哥倫比亞舉辦總統選舉第二輪投票,最終由左翼候選人古斯塔沃・佩德羅(Gustavo Petro)以 1,100 多萬張選票、50.47% 的得票率,當選哥倫比亞歷史第一位左翼總統。佩德羅上任後,誓言打擊新自由主義政策遺留下來的貧窮、社會不平等與環境問題。而在外交方面,佩德羅預計將正常化與鄰國委內瑞拉的關係。此外,佩德羅也將恢復執行遭現任總統伊萬・杜克(Ivan Duque)片面撕毀的與游擊隊間的和平協議,希望藉此解決暴力與衝突問題。

佩德羅(圖右)與馬爾克斯將分別成為哥倫比亞首位左翼總統與非裔女副總統。(圖片來源:Peoples Dispatch)

佩德羅在第二輪投票的對手,是有「哥倫比亞川普」稱號、身價超過一億美元的房地產巨商耶南德茲(Rodolfo Hernandez)。耶南德茲以獨立候選人之姿,擠下現任總統杜克與其他右翼政黨支持的候選人古特雷茲(Federico Gutierrez)並闖入決選,最終以 47% 的得票率敗下陣來。佩德羅與耶南德茲兩位非建制派候選人進入最終對決,也反映哥倫比亞選民對於傳統政黨的厭惡。

投票背景:社會經濟問題與新冠肺炎疫情

現任哥倫比亞總統杜克在因應國內社會經濟問題與疫情方面都成效不彰,是本次選舉的背景。美國智庫「經濟與政策研究中心」(CEPR)指出,在新冠肺炎疫情流行前,2019 年哥倫比亞人均收入為 15,633 美元(約新台幣 46 萬元),儘管這個數字位於拉美國家的中段班,但哥倫比亞的貧窮與貧富不均問題卻特別嚴重。在哥倫比亞,有 6.4% 人口生活在極端貧窮之中(每日收入不到 1.9 美元),如果以人口數量計算,哥倫比亞的極端貧窮人口高達 520 多萬人,比巴西的極端貧窮人口多了 160 萬人,且巴西的總人口數是哥倫比亞的 4 倍。

而新冠肺炎疫情的流行又進一步惡化了哥倫比亞的經濟。在 2021 年 4 月,杜克政府為了因應因疫情惡化的財政赤字而推出稅改法案,但稅改矛頭並未指向富人,反而是增加多項消費稅,並降低薪資所得稅門檻,加重了工人階級的相對剝奪感。法案一推出後立刻引發為期數週的全國大罷工與群眾示威。杜克政府出動軍警暴力以暴力鎮壓群眾,導致 80 多人喪生、3,486 人遭警方暴力對待,此外有 1,832 人被拘留。

佩德羅批評反毒戰爭 恢復與游擊隊間的和平協議

佩德羅競選中提出的承諾包括:終結貧窮與暴力,發展人民為導向的經濟取代依賴石油與煤炭的榨取式經濟。此外,他也表示要與游擊隊重啟談判,恢復杜克政府片面揚棄的和平協議。在外交政策方面,他不只一次批評美國的「反毒戰爭」,並表示將正常化與鄰國委內瑞拉的關係。

佩德羅認為,哥倫比亞土地長期掌握在少數地主手中,但這些土地卻不事生產。因此,他承諾將對 500 公頃以上卻未進行生產的大型莊園課徵土地稅。

佩德羅的土地改革政策,必須與他對美國在哥倫比亞進行的「反毒戰爭」一起理解。從 2000 年以來,美國已經金援哥倫比亞高達 100 億美元打擊毒品,但是這些援助大部分流向軍事項目。哥國政府派遣武裝人員進入山區,掃蕩種植古柯作物的農民。而在杜克上任後,恢復使用被哥倫比亞憲法法院禁用、經聯合國認定可能致癌的除草劑「草甘膦」。杜克政府使用無人機在古柯種植地區噴灑草甘膦,對土地、環境與人民健康都產生嚴重危害,但是這些措施卻效果不彰。根據統計,自 2010 至 2020 年,哥倫比亞古柯鹼產量不增反減,成長了兩倍,甚至在 2020 年創下歷史新高達到 1,228 噸。

「我們必須檢視過去 40 年來,以『根除』思維為基礎的毒品政策是否有效?是否值得犧牲 100 萬名拉美人民——其中絕大部分是墨西哥與哥倫比亞的人民死去?」佩特羅認為,農民是因為貧困而選擇種植古柯作物,因此誓言停止反毒戰爭,透過協助農民轉型種植其他作物,來取代武力打擊的強硬方式。佩德羅也希望透過對大型未生產土地課稅,引導大地主釋出手中土地,最終由政府提供給農民,讓農民不必被迫在目前相對貧瘠的地區種植。

此外,目前哥倫比亞石油出口超過總出口兩成,佩德羅希望加強發展農業、工業與觀光業,取代倚賴自然資源的榨取式經濟,承諾減少煤炭產量、終止新的石油探勘項目與水力壓裂開採頁岩油氣。

過去 60 年來,哥倫比亞內部的武裝衝突,已經導致 26 萬人喪生、700 萬人流離失所。2016 年,時任總統桑托斯(Juan Manuel Santos)與哥倫比亞主要游擊隊之一的「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FARC)簽訂了《哈瓦那和平條約》,FARC 同意停止武裝鬥爭,7 千多名成員將武器交給聯合國監督組織,撤離所佔領的山區與叢林。政府則同意 FARC 轉型為合法政黨,並保障 10 席的國會席次到 2026 年為止。這份和平協議不僅為桑托斯贏得了 2016 年的諾貝爾和平獎,也平息了哥倫比亞長年的武裝衝突。然而,杜克在 2018 年上任總統後片面毀約,期間 130 多名前游擊隊成員在放下武器後遭到殺害,之後 FARC 也宣佈重啟武裝鬥爭。根據紅十字國際委員會,2021 年,在哥倫比亞失蹤、行動受限、受傷與遭殺害的人數,達到過去 5 年以來的新高。佩德羅承諾當選後恢復與 FARC 的和平協議,並與另外一支仍在活動的游擊隊「民族解放軍」(ELN)展開談判。

美國政治新聞雜誌《POLITICO》認為,哥倫比亞剛當選的左翼總統將會考驗美國與這個地區最重要盟友的關係。《POLITICO》指出,佩德羅批評反毒戰爭、誓言與委內瑞拉關係正常化,以及其左翼政治觀都有可能令兩國長期以來的盟友關係發生變化,而目前拜登政府對此持謹慎態度。美國國務欽布林肯也在佩德羅當選後表達祝賀:「在公正自由的選舉中,哥倫比亞人民表達了自己的聲音。」

哥倫比亞位於太平洋與大西洋之間,與委內瑞拉、秘魯、厄瓜多、巴西與巴拿馬互為鄰國,其戰略位置不言而喻。美國向來重視哥倫比亞對自己的輸誠,在哥倫比亞部署了 40 個美軍基地與 8 萬名美軍,這些士兵被部署守衛金礦、煉油廠與其他涉及美國利益的區域。

佩德羅也是繼墨西哥的歐布拉多、阿根廷的費南德茲、智利的博里奇與秘魯的卡斯蒂略之後,在拉美地區最新出線的左翼總統。許多人將這一波左翼取得政權的現象視為「粉紅潮再起」。玻利維亞前總統莫拉萊斯也稱佩德羅的當選是「社會良知再度被喚醒,拉美左翼旗幟再度飄揚。」

佩德羅是誰?

現年 62 歲的佩德羅,在 2012 至 2015 年期間,曾任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市長。在任內為降低兇殺率曾頒布禁止攜槍的命令,實施為底層家庭提供免費水源、降低大眾運輸票價等福利措施,成功降低犯罪率與貧窮率。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佩德羅本身是前 M-19 游擊隊隊員。佩德羅從小出身自哥倫比亞貧窮的採礦小鎮錫帕基拉市(Zipaquirá),童年目睹左翼人士遭當局鎮壓,以及因為傳統政黨權力分贓而難以參與政治的景象,17 歲時就加入 M-19 游擊隊。M-19 極具羅賓漢色彩,曾經從博物館偷出率領拉美從西班牙帝國解放的西蒙・玻利瓦之劍,象徵平民起義對抗不公正的政權。 此外,M-19 也襲擊超市貨車,將搶來的牛奶免費在貧民窟發放。M-19 在 1990 年宣佈放棄武裝鬥爭並轉型為政黨。佩德羅參與 M-19 的經歷長達 10 年,主要負責儲藏武器而未參與決策和攻擊行動,但仍遭逮捕入獄一年,並在獄中遭當局毆打且施加電刑。

佩德羅的副手馬爾克斯(Francia Márquez)即將成為哥倫比亞第一位非裔女性副總統。馬爾克斯是一名環境律師,也是一名單親媽媽,育有二女。她曾率領哥倫比的亞拉托馬社區(La Toma)婦女遊行 560 公里至波哥大,反對當地非法開採金礦,最終迫使政府終結開發項目,並在 2018 年為此獲得高曼環境獎(Goldman Environmental Prize)。佩德羅與馬爾克斯在競選期間強調發展綠色經濟,誓言哥倫比亞將成為應對氣候變遷的領導者。

兩人將於 2022 年 8 月 7 日宣誓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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