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曾在美國學習拉丁美洲歷史的台灣人,我經常有一種精神分裂的感受。在美國歷史學界,拉丁美洲史研究具有濃厚的左傾色彩,學者主張美國對於拉丁美洲的干預是一種新帝國主義,並經常扮演批判美國對外政策的角色。而在台灣,受地緣政治影響,我們經常必須藉由美國平衡來自中國的壓力。由台灣看出去的美國,和由拉丁美洲視角看出去的美國,竟是如此的不同。
本書作者葛雷.格倫丁是一個典型的左翼歷史學者,他早期研究關注瓜地馬拉族群衝突及冷戰情勢,隨後作品雖仍以拉丁美洲作為舞台,但已漸漸浮現美國的眾多行動者,2017 年由左岸出版社所翻譯出版的《橡膠帝國:亨利.福特的亞馬遜夢工廠》即為其中一例。格倫丁近年研究關懷轉向「美國作為一個帝國」的歷史,而本書《美國神話的終結:從擴張的邊疆到美墨邊境牆,直視美國歷史的黑暗根源》,即為代表作之一。
本書環繞著美國史中一個重要命題──邊疆理論(frontier thesis)。該理論由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的歷史學教授弗雷德里克.傑克遜.特納(Frederick Jackson Turner)提出,有趣的是,這個對美國史來說舉足輕重的理論,並非在正式學術場域發表,而是 1893 年芝加哥世界博覽會的一場演講──〈邊疆在美國歷史上的意義〉(The Significance of the Frontier in American History),也正是本書第七章焦點所在。
這場著名的演講,回應了美國普查局(Census Bureau)在 1890 年宣稱,美國已經不再有所謂的邊疆(no more frontier line)一說;這固然象徵著美國向西拓荒開發的階段性成果,另一方面,卻也讓當時的美國輿論衍生出一種頓失方向的焦慮感。
特納在這場演講中,將原本僅僅指涉地理空間的「邊疆」,轉化成為一種文明與野蠻的相遇過程,他主張拓荒者逐漸向西拓殖的過程中,必須在邊疆的無政府狀態裡,靠自己的力量,實踐出一條生存之道,這就形塑了美國的個人主義,而這種個人先於政府的自由狀態,也正是美國民主的根基。換言之,「邊疆」一方面解釋了美國歷史的進程,另一方面也體現了美國的核心價值,讓她與陳舊的歐洲截然不同。
1893 年的芝加哥世界博覽會,可以說展現了美國自 1865 年南北戰爭結束後,並於 1877 年結束重建時期(Reconstruction Era)、進入鍍金年代(The Gilded Age)、全力向西部開拓的經濟發展成果與自信心。事實上,這場博覽會又名為芝加哥哥倫布紀念博覽會,旨在慶祝哥倫布「發現」美洲 400 週年。並非巧合的是,美國官方首次開始紀念哥倫布日,也是從博覽會的前一年(1892)開始的,至今美國仍是世界上少數和西班牙同步慶祝哥倫布日的國家。
今日對於紀念哥倫布採取批判立場的人士,主張 1492 年由哥倫布所開啟的美洲殖民歷史,對於美洲原住民而言正是一切苦難的開端;然而,在 19 世紀末瀰漫種族優越論的美國,哥倫布卻象徵著文明的到來,而且是種族化的、白人的文明到來。博覽會場對於世界各地不同文明的展示與排序,就彰顯了這樣的價值:由歐洲開始,中間經過中東、西亞與東亞,最後則是非洲與美洲原住民。最為諷刺的是,經歷 19 世紀以來一波波迫遷、戰爭、土地流失與同化政策的美國原住民,其文化與生活方式,竟成為博覽會中所蒐集、展示與搶救的對象。
特納本人並不歌頌種族主義及領土擴張,然而,他開啟如此這般將美國「邊疆」視為一種精神層次的存在,並且是美國核心價值依存的思考,卻成為日後美國多次在面對社會內部緊張與衝突時,將內部壓力投射向外的一種立論基礎。這也就是作者格倫丁透過本書,想要梳理的歷史。
《美國神話的終結》是一本架構宏大的美國歷史綜論,格倫丁從七年戰爭(1756─1763)後,北美殖民者向西擴張的意圖,如何受到殖民母國與原住民之間協定的箝制,進而成為殖民地追求獨立的開端談起。對於大部分台灣讀者來說,這可能是較為陌生的談法,我們熟知課徵印花稅引發殖民者不滿,以及將茶葉丟進波士頓港的故事。我們大致上知道他們在追求民主(國會代表權)與自由(解除貿易壟斷),但我們很少聽說的,是他們同時也想追求向西擴張的自由,與邊疆生活所打造出的殖民地式民主。
本書的第一到第六章,便著墨於草創的美國如何從原來的 13 州,逐步擴張至太平洋海岸的過程,包括 1803 年的路易斯安那購地(Louisiana Purchase)、1830 年的印地安人遷移法案(Indian Removal Act)1、致使墨西哥失去近一半領土的美墨戰爭(1846─1848)等。這些事件經常被描述為美國歷史的昭昭天命(Manifest Destiny),彷彿美國從一開始就註定獲得從大西洋至太平洋這一大片完整方正的領土,且正因為是天命,所以過程才會如此順利。
但是格倫丁告訴我們,事實上「西部」自殖民時期以來,一直都扮演著「安全閥」的角色。當美國社會內部產生無法化解的階級與種族衝突時,經常會透過向西擴張來洩除這種可能造成社會解體的壓力,格倫丁寫道,這是「將此時此刻看似無法解決的社會衝突的解方,設想於彼方。」
更重要的是,一種軍事愛國主義的風氣逐漸在此過程中成形,這最清楚體現在第八章所描述的美西戰爭(1898)的動員過程中。經過南北戰爭及重建時期而產生嚴重分裂的南北雙方,特別是南軍的將領與士兵,莫不透過這場名義上為了協助古巴爭取獨立,實際上卻讓美國影響力伸入古巴、波多黎各、菲律賓等地的戰爭,來重新證明自己對國家的忠誠度。也就是在這場戰爭中,原本象徵南軍與白人至上主義的邦聯旗,被帶到了美軍行經的各個角落,自此與軍事作風的愛國主義產生連結。
關注國際新聞的讀者們或許已聯想到,2021 年 1 月 6 日,美國前任總統川普的支持者扛著邦聯旗、進佔國會大廈的新聞事件。雖然格倫丁於 2019 年出版本書時,這個事件尚未發生,然而格倫丁於本書後半部所梳理的歷史過程,都與這面邦聯旗的幽靈糾纏不休。
這張紅色的大旗,曾出現在二戰、越戰中,也出現在美國資助反抗軍推翻尼加拉瓜桑定政權的地下行動,更現身於阿富汗戰爭中。這張旗幟將美國的白人至上主義者的憤怒與精力,從對於非裔美人與墨西哥季節性移工(bracero)的私刑暴力,轉移到海外戰場上。
格倫丁主張,一直到柯林頓政權為止,這種將不斷擴張邊疆當作安全閥的操作方式,都還算有效;然而美國的擴張也有極限,而川普的上任,以及川普要在美國邊境築起一道杜絕非法移民的牆的宣稱,對格倫丁來說,就象徵著美國承認邊疆神話的侷限。
歷史學者有一個不成文的潛規則,那就是我們雖然關心現世,卻很少近距離研究如此切身的時間點,歷史學者比較習慣能夠退一步觀察時代變化趨勢。如此說來,格倫丁這本書的最終評論──「美國邊疆神話在川普政權已然終結」,其實是一個十分大膽的預測。
就台灣的角度來說,拜登自 2021 年上任以來,似乎並未如多數媒體事先預期,主動修復與中國關係,更以積極態度促成台積電赴美設廠,大動作與日、韓、菲聯合軍演,顯見仍有經濟擴張與地緣政治企圖;此間,美國內部的中美洲移民問題、大規模槍擊事件、非裔美人遭受執法過當等問題,也仍在升溫當中。
究竟美國社會是否察覺邊疆神話已然終結?以及這些海外布局,是否誠如格倫丁所言,總歸是為了洩除美國內部社會的壓力,而與美國宣稱所要捍衛的價值無關?都有待我們繼續觀察。但,在此之前,誠摯邀請您一起來閱讀這本《美國神話的終結》。
- 1. 讀者如對這起歷史事件感興趣,推薦閱讀克勞迪奧.桑特《不講理的共和國:國家暴力與帝國利益下的犧牲品,一部原住民族對抗美國西拓的血淚哀歌》(臺灣商務,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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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人
怎么没人
不要對美英抱任何幻想!
不要對美英抱任何幻想!
2022-05-30 台灣海外網 戀戀圖伯特
不要對美英為首的西方集團抱任何幻想!
世界人民要幸福,必須消滅中共、解體中國。美國和英國本來應該在二次大戰初期的1931就這樣作,結果是愚蠢到西方自己打自己、還殺日本朋友。當今世界的問題不是朝鮮問題,不是伊朗問題,不是俄國問題,更不是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塔利班問題,而是中共問題。世界一切災禍劫難的根子在中共。中共不滅,世界永無安寧之日!
以美英為首的政客財團豢養、包庇、縱容中共。美國國會維吾爾法案和香港法案等於廢紙,活生生地出賣了維吾爾和香港。英國和美國出賣了圖伯特(西藏)。
從諾貝爾和平獎和美國國會獎,到一系列的美國政客訪問達蘭薩拉,都是為了安撫圖伯特人、穩住達賴喇嘛。圖伯特這個被世界公認的、佔現在中國面積四分之一圖伯特地方的人民,一旦武裝起義,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青藏鐵路在10分鐘內完全可以斷路,通往圖伯特的所有公路、隧道也一樣。還有圖伯特的核彈級的武器,那些密佈圖伯特高原的水壩、電站。截斷通往圖伯特和東突厥斯坦交通,再加中國變成一片汪洋大海,中國的武力將失去作用。
絕對不能同情中國人。中國的俘虜,73年來中國共產黨政府屠殺了超過六百萬圖伯特人、維吾爾人、南蒙古人、台灣人、香港人。
台灣號稱美國在亞洲的航空母艦。可是自2019年中國病毒侵害台灣直到2022年,台灣沒有得到美國的一劑輝瑞疫苗,這叫關愛美國在亞洲的生命之艦嗎?純粹是謊言。美國要的是台灣的錢、錢、錢。
美英集團和中國在玩把戲,欺騙世界人民。美國和西方輸在虛偽的人權、人道和宗教情懷,好壞不分,是非不分,黑白不分,無原則的慈悲,沒有分寸的憐憫,東方也是如此。 東西方政客政商宗教集團勾結利欲薰心,失敗的難民政策,自食其果,自我作賤,不但自己毀滅自己的國家,還使整個世界陷入災難之中。必須消滅毀壞世界的害蟲中共。問問農民吧!糧田每年要消滅蟲藥。不滅害蟲,人類吃啥?連屎都沒得吃啦!人家猴子們都知道消滅害蟲。
美國不能怨懟台灣「疑美論」興起
美國不能怨懟台灣「疑美論」興起
2023-01-20 洞傳媒 羅慶生/台灣國際戰略學會執行長
日前台灣民意基金會民調顯示,台灣「疑美論」興起,尤其是年輕世代。雖然整體有5成3民眾不認為「美國軍援台灣會將台灣推向戰爭」,20歲到24歲的年輕人卻有51.5%表示「非常同意」或「還算同意」。或許戰爭對年輕世代的影響超過年長者,因而畏懼或不願發生戰爭的傾向更為明顯。如果是這原因,那麼20歲以下的台灣人或許將更懷疑美國對台灣別有用心。
對此,不久前來台訪問的美國前副國家安全顧問博明(Matthew Pottinger)在政大演講中批判。他指出,認為美國準備把台灣烏克蘭化的論點「和北京的宣傳有點像」、邏輯荒唐錯誤,甚至嘲諷「荒謬的氣味,就像台北夜市的臭豆腐一樣臭」。但美國真能怨懟台灣「疑美論」的興起嗎?博明搞不清楚:臭豆腐對美國人來說很臭,但對台灣人來說吃起來很香。
其實台灣出現「疑美論」是很不尋常的。從美國與中華民國邦交的歷史來看,即便1979年斷交,美國不再承認中華民國,台灣仍一直是美國的堅定盟友。無論藍營執政或者綠營執政,無論兩岸政策是「和中」抑或是「抗中」,外交政策的基調都是「親美」。然則為何會出現「疑美論」?雖然民進黨主席賴清德呼籲「不能讓懷疑美國的言論成為社會共識」,但無風不起浪,問題或許是出於美國而不是台灣。這兩年美國在台灣議題上的操作,純粹只為自己利益的現象過於明顯且急躁,才會引起台灣年輕人的擔憂。
以博明的言論為例,這位和美國前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同被中國大陸制裁的政客曾在記者會上表示,他認為台灣的半導體產業非但不能成為防衛台灣的「矽盾」,反而是北京想侵台的導因。因此美國提升半導體產業市占率,將有助降低北京侵台動機。
博明指出,中國想控制半導體產業,不再仰賴從台灣或美國進口,如此就可輕易將其他國家當作「人質」,例如對澳洲的做法;因此美國跨黨派的共識,是絕不能讓中國獲取這樣的控制力。美國除了實施晶片出口管制外,也積極提升自身的半導體產能,如此才能讓北京三思,即使攻占台灣也不能獨占全球半導體市場;因此台美在半導體領域合作,將有助於創造一個更能嚇阻中國侵台的全球經濟體系。
這論述乍看合理,其實大有問題,不僅隱藏著美中霸權競爭的假定,還存在犧牲盟邦以維持美國霸權的邏輯。只要是立足於台灣利益,都將難以接受。
所謂「絕不能讓中國控制半導體產業」,即意味著美國認為應該繼續由美國控制。擔心中國可輕易將其他國家當作「人質」,則反映現在是美國將其他國家當作「人質」,例如施壓荷蘭和日本共同制裁中國半導體產業。這顯示:美國推動「美中競爭」的本質就是應對中國挑戰,繼續維持美國霸權。不過美國基於自己的國家利益採取積極行動,是理所當為,台灣人沒有什麼好抱怨。
然而,強調「台美在半導體領域合作,有助於創造一個更能嚇阻中國侵台的全球經濟體系」,卻是操弄「話術」,將美國自己利益包裝成台灣的利益,這就有些過頭。無論從任何角度,美國施壓台積電赴美設廠,都是有利於美國而不利台灣。因而拜登總統才會興奮地宣布:美國製造業回來了!而台灣則在經濟上有被掏空的疑慮,台積電的高雄廠即被緩建。安全上疑慮更深,「護國神山」被搬走,能不擔心嗎?如果這樣還要被說成是為台灣著想,讓台灣情何以堪?
所以博明才會想說服台灣人:台積電不是「矽盾」,反而引誘北京入侵;搬到美國,反有利台灣安全。但這種「話術」只會讓台灣人更難過。這豈不是明確表態,美國不會因台灣生產全球9成的先進晶片就出兵保衛台灣,所以沒有什麼「矽盾」?美國之前確實很擔心,商務部長雷蒙多就講過「令人徹夜難眠」的重話;現在當然可以放心了,因為台積電已經到美國設廠。
將台灣擁有台積電列為北京想侵台的原因,完全不合邏輯。「台灣半導體之父」張忠謀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一旦發生戰爭,台積電就毀了。即便中國想拿半導體先進產能,動武結果也只得到個空殼甚至是廢墟。真認為中國戰略家的腦袋都是漿糊?
因而博明的說法,只會讓腦袋清楚的台灣人認為,美國占了便宜還賣乖。進而質疑:拜登政府所謂的共同利益、價值觀與合作,都只是包裝美國利益的話術而已。「美國優先」的實質不變,只是前任的川普總統敢講清楚。
事實上,質疑美國犧牲盟友成全自己利益,不是只有腦袋清楚的台灣人,美國歐洲盟邦同樣如此。美國以制裁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為由,要求盟邦抵制俄羅斯的石油與天然氣,讓歐洲能源價格暴漲,美國油商則大發利市。生產成本墊高的歐洲企業不得不尋找新的生產基地。美國則透過《降低通膨法案》提供補貼,吸引製造業到美國,造成歐洲「去工業化」危機。法、德對此提出抗議,但美國不理。
德國總理蕭茲在中共20大結束後,即率團訪問北京;其他歐洲領導人,也利用峇厘島G20峰會期間,紛紛尋求與習近平會晤。這種打臉美國的作法,都暗示對美國只顧自己利益的做法不滿。
更明確的訊號,是荷蘭遲遲不同意加入美國對中國半導體制裁的行列。美國在要求荷蘭拒絕出口ASML最先進的EUV光刻機到中國後,現在想進一步將限制擴大到前個世代的DUV光刻機,以更徹底的封殺中國半導體產業,但未考慮這將造成ASML與荷蘭整體半導體產業的損失。如此等於美國自己獨享打壓中國半導體產業的利益(因為先進晶片將由美國製造),卻要盟邦付出代價。這種「美國優先」的操作,和要求盟邦抵制俄羅斯能源異曲同工:美國獨享天然氣價格暴漲與製造業回美國的利益,付出代價的卻是歐洲人。
美國施壓荷蘭已有一段時間,且態度愈來愈強硬;荷蘭擋不住,不得不同意配合,但要求美國補償損失。這不容易,因為此例一開,就會有其他國家要求比照。美國聯邦政府現在財政非常緊張,債務已達31.4兆美元的借款上限,要美國掏腰包可不容易。僵持多久,就讓我們看下去吧。
這就是美國的問題。美國要維持霸權應對中國挑戰,合理;從盟邦吸血來茁壯自己,卻不合理。強硬施壓的態度已經引起歐洲人不滿,比利時首相德克魯(Alexander De Croo)即將美國這種咄咄逼人的行徑比喻成惡霸。
在台海同樣如此。台美合作是互惠,應該相互尊重。因為台灣固然需要美國協防台海,美國同樣需要台灣守住第一島鏈,否則將喪失西太平洋海權。所謂「美國是為台灣好,台灣應該要犧牲一些」的「美國爸爸論」,在台灣利益、台灣價值與台灣人尊嚴之前,是說不通的。
搬走「護國神山」台積電,還要台灣人說謝謝的「話術」,是把台灣人當傻瓜,讓人感到噁心。台灣興起「疑美論」有其理由,美國不能怨懟,因為那是美國自己造成的。
美國要姓修還是姓金?
美國要姓修還是姓金?
2023-05-30 風傳媒 公孫策/專欄作家
中國特使李輝訪問五國結束,俄羅斯外長表達正面態度,歐洲樂觀其成但態度保留,美國媒體則提出多種質疑。另一方面,美國從拜登到閣員都釋出希望跟北京低盪(Détente,緩和緊張關係)的訊息。兩件事情連起來看,當前的世界可以暫時免於兩大陷阱:修昔底德陷阱和金德伯格陷阱。
修昔底德陷阱談得多了,不贅述。這裡簡單說明「金德伯格陷阱」:美國經濟史學家金德伯格提出「霸權穩定論」,認為國際體系的穩定必須仰賴霸權來制訂並執行體系的規則。他曾經擔任二戰後馬歇爾計畫的顧問,這個理論當時無疑是美國霸權主導世界的重要理論基礎;但在蘇聯垮台美國獨霸之後,這個理論就一邊涼快了。直到近些年中國崛起,哈佛大學教授艾利森提出修昔底德陷阱,蔚為顯學;另一位哈佛大學教授奈伊對當時總統川普提出,應該警惕兩大陷阱,除了修昔底德陷阱之外,另一個就是金德伯格陷阱。
奈伊的文章對金德伯格陷阱的定義是:如果沒有大國願意且有能力承擔領導責任,將導致國際體系的失序困境。他的重點在於:美國不但要注意中國爭奪盟主,還要注意中國不願承擔大國責任。今天來看的話,後者顯然無須擔心了,因為中國實際做出了調停俄烏的動作,甚至包括之前它居間促成沙烏地與伊朗的和解,二者都是美國力有未逮(或不樂見其成)的工作。
春秋時,周襄王遭遇王子帶(庶弟勾結狄人)之亂,王城陷落,逃到鄭國。秦穆公動員大軍開往雒邑勤王,想要效法齊桓公尊王而成為諸侯盟主;孰料,大軍開到黃河邊,看見對岸旌旗招展。晉文公率領軍隊擋住秦軍去路,說:「姊夫(秦穆公娶晉文公的姊姊)不必辛苦了,這件事我來就好。」秦穆公無奈撤軍。晉文公接著討平王子帶之亂,迎回周襄王,終於建立霸業。而秦穆公只能稱霸西方,未能成為中原霸主。
重點在於,晉文公在未即位之前,流亡國外19年,最後是秦穆公派兵護送小舅子回到晉國即位為君。當他被晉文公擋住去路時,心情大概跟現在的美國近似——美國當年幫助中國加入WTO,才造就了今天的中國。
時空當然大不同,而處境的不同更在於:美國現在是世界獨霸,看著中國崛起,卻一點也不想跟它平起平坐。問題是,諸侯愈來愈不受節制,原因則在於美國這些年霸凌盟友劣跡斑斑:以歐洲而言,由於俄羅斯入侵烏克蘭讓他們倍感威脅,不能不忍受美國趁火打劫(例如北溪氣管被炸);阿拉伯世界卻在此時表態不甩美國,重疊性甚高的伊斯蘭國家更已成為反美濃度最高的世界——歐亞大陸橋的霸權真空,給予中國經營一帶一路很大的空間。
簡單說,美國此刻不會蹈入修昔底德陷阱,因為跟中國打不起(盟友很可能不出兵而作壁上觀);而中國不會主動挑起太平洋上的戰爭,只會守住第一島鏈,然後經略歐亞大陸橋——景況有一點像前述故事中的晉軍西面阻擋秦軍於黃河邊,然後東向勤王。
至於金德伯格陷阱,由於美國本身泥菩薩過江(包括國債違約危機與基礎建設落後),而中國「勇於承擔」濟弱扶傾責任(西方媒體的詮釋是債務陷阱),所以不存在蹈入陷阱的風險。
也就是說,美國此刻不能「姓修」,也無從擔憂「姓金」——就怕一旦回神過來,只剩下西方地盤了。
美國霸權的衰退和墮落 神話成謊言
美國霸權的衰退和墮落 神話成謊言
2022-11-14 旺報 關中/前考試院長、時報出版《美國霸權的衰退和墮落》作者
當年我在美國念書時(1966-1968,1971-1973),印象最深刻的是美國的「例外主義」。在所看到和美國外交有關的書中,莫不強調美國的天賦使命和與眾不同,美國人的優越感和使命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
三個主要背景 高舉例外主義
經過探討,發現美國「例外主義」有三個主要背景:一是美國是一個高度宗教性的國家,美國自認是「山頂之城」、「希望之地」和「天佑之國」,美國人民是上帝的「選民」。由於這種強烈的宗教信仰,美國給自己製造了許多的「神話」,包括美國有使命去宣揚基督教福音和教化落後的國家和人民。
二是美國自認本身成功的例子可作為世界其他國家的楷模。美國得天獨厚,有最好的地理位置和最豐富的資源,南北無強國,東西有兩大洋的屏障,國土本身從未受到安全的威脅,在兩次世界大戰中均以後來居上之勢,收割勝利的成果。從此美國便認為自己偉大,「美國第一」不僅是現在或未來,而且是永遠。在冷戰結束成為唯一霸權之後,更不能允許其他國家挑戰美國的地位。
三是美國只相信資本主義,排斥社會主義。美國認為資本主義創造了美國的富裕、繁榮和機會均等。由於沒有歐洲的貴族和封建制度,美國先天就是一個平等主義的社會結構,一個成就取向的價值體系。左派思想在美國被視為異端,冷戰時代更強化了這一觀念。迄今美國對非資本主義體制的國家,仍然是敵視的,如中國、俄國等。
但矛盾的是如果美國自認是「例外的」,對世界其他國家去推銷美國的價值便沒有必要。因為其他國家和美國不同,也沒有美國那麼幸運。但美國偏偏要以推銷美國價值當它外交政策的主要目的,其結果便是造成美國外交政策上的虛偽、不道德和雙重標準。
為了維護霸權 可以無惡不作
進一步探討為何美國需要如此做的原因,發現是因為美國外交菁英必須以「利它主義」來包裝美國的自私和自利。他們不斷告訴美國人民,美國在海外打仗都是不得已的,不是為了權力和財富,更不是為了取得土地和資源,而是為了民主、自由和人權,為了解救被壓迫的人民。
為了維護美國這種正義感和使命感,美國的外交菁英對外界對美國的批評是聽不進去的。他們認為,即使方法或手段不當,也會被美國高尚的理想和理念所抵銷。久而久之,美國成為一個傲慢、自大,甚至不講道理的國家。
在過去50年間,我對美國外交政策的興趣始終未減,也陸續看了不少相關的書。但我看的書愈多,對美國的反感愈深。為了維護美國的霸權,美國可以無惡不作,甚至謊言說盡。的確,美國是空前的強大,強大到不容忽視,但一個如此強大的國家,不去關心世界上人類共同的問題,不去照顧窮困和貧苦的國家和人民,只追求自己利益的極大化,把自己的安全無限上綱,把不肯配合美國的國家予以打壓,把不接受它頤使氣指的國家稱之為流氓國家。它好像把這個世界當作自己的私有財產。天下有這樣霸道的國家嗎?
本土幾無戰爭 卻發動最多戰爭
美國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國家,在它建國246年的歷史中,本土幾乎沒有受過戰爭的波及。但從20世紀初成為帝國主義後,是對外發動戰爭最多的國家,約打了280次。美國的對外戰爭,從來不是為了自衛,美國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國家,但美國卻以「利他主義」--民主、自由、人道--為藉口去干涉他國內政,甚至可以採取「制先攻擊」。美國在第二次大戰後曾揚言以「法治促進和平」,曾幾何時,美國已完全不講法治了。當前美國的口號是「以規則為基礎的世界秩序」,問題美國的規則,既不是國際法,也不是聯合國通過的法律,自1994年以來美國從未批准過任何聯合國通過的法律,包括1982年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因為美國宣稱不能接受高於美國法律的約束。相反的,美國近年來還傾向以美國國內法來超越國際法、國際公約和外交協定。例如,如今提到「一個中國」政策時,美國的順序是「台灣關係法」優先於「美中建交公報」。美國今日所講的「規則」就是符合美國利益的規定,這是一個法治國家所應為的嗎?
我個人一生醉心於研究美國外交政策,但我年輕時對美國美好的看法已完全破滅。美國的神話變成謊話,美國的民主變成笑話,美國的資本主義成為戰爭資本主義、掠奪式的資本主義和贏者通吃的資本主義,毫無公平、正義和理想可言。美國今日之內政不修,外交進退失據,已非三言兩語可以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