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教育改革的身影

2010/03/24
倫敦大學Goldsmiths學院社會學博士生

(責任主編:陳品安)

這個月初,位於台灣南方的高雄師範大學的學生們,發動了一起「解門禁、反點名」的「校園解嚴」行動。由高師大學代會主導,他們反對近來校方片面決定將於晚間十一點至十二點至各宿舍點名,以及長期以來十二點後才回宿舍將被登記,滿三次將不得住宿的門禁規定,透過連署擺攤、公共論壇、召開記者會的方式,表達學生的不滿。

這項少見由學生自治組織發起的校園抗議活動,在媒體聚焦施壓之後,校方卻給了個「你們都知道長期以來就是有這樣一個措施,我們覺得沒有什麼必要來取消這樣一個門禁規定」、「希望未來可能身為人師的學生們,也能換個角度思考一下…」的答案,堅持這是「學校的傳統」。

校方的頑強,是可以預見的。儘管如此,高師大的學生們沒有放棄,進一步提出了「學生權利宣言三大精神」,將抗議的層次上升到了「教育活動的原則」,包括了:「一、教育即自由的實踐,身體及行動自主權應交還學生,而非校方或監護人。二、均衡校區資源,校區分割的成本,不應由學生承擔。三、校務的發展及校園公共事務的決定,應經由學生充分參與和討論,催生民主友善的大學校園。」

在這之外,面對具體的問題,他們也很有意識地將「門禁」問題,提升對校園中大大小小問題的檢討,包括「跨校區上課應發予免費車票」、「增加通識課容量」、「變更機車通行時間」、「改善宿舍熱水與網路品質」…等,並主張要在三月二十五日於校內舉辦「遊行」,來發出學生聲音。

校方在得知「學生要遊行」的訊息後,「突然很有效率地」公開正面回覆每一項訴求,且私下質疑學生「你們到底是想遊行,還是要解決問題?」但高師大的學代會經討論後,仍「全數決議繼續遊行」,他們主張,必須透過遊行與公共論壇等集體行動,才能在冷冰冰的會議室外,與校方爭取長期校園裡的學生參與空間。

或許,在台灣社會對教育改革抱持幻滅與虛無態度的今日,這樣的在地校園民主堅持行動(特別是來自師培機構學生),正是教育改革能否在未來進一步發展的憑藉所在。

也許有人會說,這些學生爭取的問題都只是「小事」。但如果停下腳步,細細思索,這背後是一個如此盤根錯節、規訓與懲罰同時運作的權力系統,讓這麼多的「小事」能維持至今甚至讓多數人視為理所當然,要造成一些公開討論或鬆動是如此不容易的時候(想想那些「爭取這些東西的人,怎麼那麼無聊…」的耳語),你可能會發現,那股「為了動搖這些小事,該做點什麼」的衝動與堅持,是何等重要,是在這從小到大令人麻木的校園中,能讓人看到教育改革一絲絲可能性的來源。改變小事,恐怕不只是一件小事。倘若這群學生現在都是一副「順民」模樣,又怎麼期待,等他們進入到了既競爭、又官僚的教育現場,能怎麼不被整合到保守威權的勢力之中?

在學校中,我們幾乎從來都沒被教過,該怎麼樣能成功地反抗一件不合理的事情。甚至連「批判教育學」的語言,主要也只能教導我們「看見希望」,卻不會是「行動指南」。還記得,從念大學起,我一直希望在圖書館中發現一本書,能告訴我怎麼有效採取行動,改變我認為不合理的教育壓迫。但回首來看,這本書卻始終沒有出現,而似乎根本的力量,還是來自於這股「要做點什麼」的動力,所引發的一連串自我學習、自我培力過程,在社會行動的經驗中,漸漸從迷霧裡摸出一絲絲「權力系統如何運作」的所以然來。

這個摸索過程無疑是充滿辛苦的。困難往往不只在於「體制難以鬆動」,而是這其中充滿的荊棘與反挫,一不小心就讓人懷疑「有必要這麼做嗎?」。它有可能來自同儕的質疑、有可能是媒體的扭曲、對未來的焦慮、或者是重要他人的不諒解、對自我堅持的巨大懷疑…。一個「你吃飽沒事阿」的輕蔑眼神,往往讓行動者比被直接受打壓傷得更深。

或許,「如何成功地反抗一件不合理的事」,其實是一種複雜而默會的知識,要在實踐過程中學習,不容易成為一本教人按部就班的教科書。而這一次,這群可能在未來成為老師的人們,將在行動的過程中豐富這樣的知識。

如果你對探索教育改革的身影,有著一絲絲的興趣,不妨三月二十五日週四的中午十二點撥個空,到高雄師範大學的燕巢校區一趟,參加由高師大學代會主辦的「高師崛起」遊行和公共論壇。一同思索,怎麼在現實的校園中,成為一個教育改革者?怎麼讓各種逃避、冷漠、無力的聲音,在集體行動中被轉化為行動力?

很有意思,這次高師大學生行動的標語,開頭就是一句有些文謅謅的「教育是自由的實踐」(Education as the Practice of Freedom)。值得期待,在他們的行動介入下,這將不只是一本經典批判教育學著作的書名或口號而已,而是一個學習者共同參與改革實踐的過程。同時,探索這段話語的理論脈絡,也將發現,學生爭取的「自由」,不只是「消極的不受控制」,而是「積極去除各種壓迫的責任承擔」。

回到教育改革的脈絡,我們與其依循主流的說法認為:過去教育改革的失敗,是來自於教改決策者缺乏理解教學現場的實際狀況。不如得說,是因為我們始終缺乏足夠的這樣一群堅持進步價值的教師和準教師們,他們能為了理想的教育理念和行政官僚及決策菁英們持續纏鬥,不斷地以各種集體行動,由下而上地來堅持「真正的教育改革」。沒有這樣的在地行動者,教育改革如何可能?未來的教育改革,就從此刻校園行動者的身影裡上演著。

回應

回到教育改革的脈絡,我們與其依循主流的說法認為:
過去教育改革的失敗,是來自於教改決策者缺乏理解教學現場的實際狀況。

不如得說,

過去所謂教育改革的失敗,是來自於教改決策者只理解教學現場的實際狀況。

不如得說,

過去所謂教育改革的失敗,是來自於教改決策者對什麼是教育現場的實際狀況從來毫無經驗與想像。

不如得說,

過去所謂教育改革的失敗,恰恰好正是來自於教改決策者之預謀及其實現

也許遊行是每每必要的抗議技巧,也許在台灣的環境下,只能用如此激進但卻看似沒有細心思考的方法。但是我自己高中時曾經歷過這段(一年前)用自己的無知和無能,期望由社會的媒體來重新省思台灣食古不化的教育系統。現在再一次回頭看著去年的自己,只感覺到一股無奈和不成熟。 為什麼我們不能以其他方式去解決問題?雖然說這樣的行動讓我們又再一次的警覺到了這個議題,但是為什麼我們還是要用食古不化的人用的方法去解決這個食古不化的問題? 這樣還是沒有用的。我們需要的,是新的觀點,新的方式,去表達我們自己所想表達的,去解決這個讓我們無力反抗,那一隻存在那房間裡的大象。

想看看樓上分享新的觀點、新的方式

謝謝

謝謝樓上的慷慨期待,很抱歉我現在還未想出任何新的方法去改變這樣的教育體制,我還在尋找。我知道有很多在現在既定的八股體制下想要以其他方式去提出議題並獲得解決是一件非常困難的,往往不是無奈沒有結果,就是耗費了一切心力貼一堆冷屁股。雖然集會抗議似乎是唯一吸引媒體注目的方法,但也是幾天後就被其他八卦新聞覆蓋,沖淡。義憤填膺,卻沒有效應激不起共鳴。所以我希望大家一起來想想有什麼更有效率並更有影響力的方法。 自己沒有解決之道就發表意見 見笑了

To Dodo:

我想「傳統的行動方式」和「新的方式」在現在具體的行動脈絡下,應該是越來越不衝突。

你或許可以找找看他們這次行動的一些照片和後續資料,或者是可以看看之前一些學生集會遊行行動的紀錄,我自己是覺得,這幾年都變得越來越有意思(這在參與的過程比較能理解),不再只是單調的行動(如同多數媒體呈現的單調畫面:悲憤、喊口號)。值得去參與看看。

而且,相信在那過程你有什麼行動的新點子,其他人多半是會樂於接受的。

把這篇收到台灣好生活報的終身教育網摘囉:
http://www.taiwangoodlife.org/storylink/20100326/1724

另,這篇網摘在我的噗浪引發一番熱烈討論,也凸顯了部分社會人士如何看待學生運動的問題,留網址給原作者林柏儀和責任主編陳品安參考:
http://www.plurk.com/p/4cr5uy

感謝關魚:)

周詳條列出

所有所欲「積極去除的各種壓迫的責任承擔」。

謝謝關魚!

To林柏儀

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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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蘭縣教師會欲於本會部落格張貼本文章,並發送會員電子報,與本會會員教師分享。
想徵詢作者,是否可以?

宜蘭縣教師會理事長鄭嘉偉

"尋找教育改革的身影"作者

周詳條列出

所有所欲「積極去除的各種壓迫的責任承擔」。

To鄭偉嘉理事長:

沒問題的,謝謝!

To Vo, on:

關於「積極去除的各種壓迫的責任承擔」,我恐怕無能「周詳條列」說明,這或許更適合開放給行動者們來形塑:什麼是該被去除的壓迫?

不過我特別關心的一環,是「未來勞動競爭壓力對學生造成的壓迫」,所以我會期許,學生運動也能、也必須對資本主義下不正義的僱傭關係開戰。這牽涉到一個「串連教育和勞動」的抗爭。未來我會嘗試再多討論。

To 鄭嘉偉理事長:

沒問題的,謝謝!

To Vo, on:

關於「積極去除的各種壓迫的責任承擔」,我恐怕無能「周詳條列出」內容,而這必須讓行動者在集體行動的過程中來討論:什麼是我們要去除的壓迫。

不過,我認為其中一項學生運動應該、也必須處理的,是基於「資本主義」體制而來,「未來勞動競爭帶給學生的異化學習壓力」。所以所謂的「爭自由」,不只是「不受學校管束」,而包括了「不受資本主義的勞動力相互競爭邏輯所壓迫」,這就必須要積極地介入「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