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讀生職災身亡　六福皇宮拒認賠償

2011/07/19

苦勞網特約記者

責任主編：張心華

「我一個好好的孩子，怎麼會因為去打工就變成這樣？」手上拿著女兒的遺照，王媽媽控訴位於南京東路的六福皇宮飯店，違反勞工安全衛生法相關規定，是奪去她女兒性命的兇手。

六年前（2005），正就讀於技術學院餐飲科系的王貝今，在六福皇宮飯店打工，原先預計半工半讀存錢出國唸書、未來還希望能開一間西點蛋糕店，卻因為工作環境的安全缺失，兩度在廚房跌倒撞擊頭部引發顱內出血，無辜葬送生命。昨日（7/18）上午，王貝今的媽媽在工作傷害受害人協會的陪同下，到六福皇宮前抗議，拿著一張張女兒出事現場的照片，要求六福皇宮負起責任。

王媽媽說，女兒在2003年進到六福皇宮工作，作事勤奮而且態度積極負責，經常加班工作到一天10個小時以上。2005年開始，女兒從計時制員工轉任全職，因為飯店人事設置的不足，經常得在餐廳外場跟廚房內場間兩邊跑。拿出照片，王媽媽強調，六福皇宮飯店廚房外的通道斜坡斜度達45度，卻完全沒有舖設任何的防滑墊，再加上飯店規定外場人員必須穿著兩吋高的高跟鞋，才導致悲劇發生。

在工作傷害受害人協會的陪同下，王媽媽到了六福皇宮飯店前抗議，要求飯店負起應負的責任（攝影：王顥中）

失能的《勞工安全衛生法》

從王媽媽所出示的照片中，清晰可見廚房地面濕滑、磁磚上遍佈油汙，足見已構成勞工在職場環境的安全危害。

依據《勞工安全衛生法》第5條所設置的《勞工安全衛生設施規則》中，第21條清楚規範「雇主對於勞工工作場所之通道、地板、階梯，應保持不致使勞工跌倒、滑倒、踩傷等之安全狀態，或採取必要之預防措施。」而在臺北市政府勞工局勞動檢查處的勞檢報告中，也清楚載明六福皇宮飯店違反《勞工安全衛生設施規則》第21條的相關規定。

然而，依照現行的《勞工安全衛生法》，違反第5條第2項之規定，頂多也只能對資方開罰三萬元以上六萬元以下罰鍰，對於多數大型的企業資方而言，實在是不痛不癢。

同樣是因職災而引發勞工身亡，現行的《勞工安全衛生法》，卻未針對第五條第二項有任何相關的加重規定，形成勞工安全保障的漏洞。（製表：王顥中）

拿著一張張女兒出事現場的照片，勞檢處雖判定資方違法，卻仍然無法替家屬討回公道。（攝影：王顥中）

因果關係？－關於「職災」的認定

在不幸發生後，勞工保險局隔年（2006）就將本案認定為職災死亡，並支付「職災死亡給付」，然而，六福皇宮飯店卻一直是拒絕理賠，認為王貝今的死，是「自己本來就有病」。工傷協會秘書長黃小陵表示，過去多數所面對到的案例，都是因為勞保局過度傾斜於資方、從嚴認定職災並緊縮標準，才會使資方毫無忌憚；然而，假使勞保局的職災認定已經確認了，多數資方還是會承認這個認定，並且比照理賠。但是六福皇宮這個案子，卻顯示了資方更為惡劣，竟在勞保局的認定出爐後，依然否認職災的事實。

原以為2006年勞保局職災認定後終能了結此事的王家，只能將最後希望繫於法院，對六福皇宮飯店提出民事損害賠償。然而，對於工作傷害的判定，法院向來都不見得會比資方更為友善，而同時也是一個企業資方、勞動人民以及科學知識的鬥爭場域。正如同在RCA案子的爭議中，工傷╱職災的判決爭議，關鍵在於能否將總體視野的「一般因果關係」連結到每個受害者的「個別因果關係」。這個在法律以及科學知識上的認定，往往是社會運動與企業家拉鋸的過程，同時也是相當政治的。

在此次六福皇宮的案子當中，今年（2011）1月28日一審宣判敗訴，原因就是法院依據醫學鑑定的結果，認定因外傷顱內出血多於24小時之內發生，難以證明王貝今的死亡是因為在工作場合跌倒撞到頭的緣故，因此採信資方說法，認定「應為高血壓引發的自發性出血」。然而，臺大醫院職業傷病診治中心醫師郭育良即曾於出庭作證時指出，外傷後遲發的腦部出血症狀最長可能經歷168天的時間都毫無症狀，而王貝今分別兩次於2005年8月6日、26日在工作場合跌倒撞擊頭部，然後在同年9月23日因顱內出血往生，期間其實也不過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而已；同時，王貝今在送醫急診當天及之前的血壓量測，都在正常範圍內，實在不太可能「自發性顱內出血」。

另一方面，回到「因果關係」的認定，當《勞工安全衛生法》等法律，對於工作場合的安全提出規範，等於是承認了某種「一般因果關係」，意思是，在抽象的意義上，承認了不安全的工作場合，可能對勞工造成危害，或者提高發生危險的機率。然而，落到真實發生的個案上，就算「工作場合不安全」是個已經被確認的事實，但是，一來往往很難舉證個案就是直接因為這個不安全的因素而造成損失；二來，針對因為資方違法失當而導致全體勞工的受傷亡風險隨之提高，現有的法律體系，也仍然未能形塑出一套超越個人正義（當個案發生傷亡時才得以啟動）的集體正義。

六福皇宮的案子，即將於本週四（7/21）二審宣判。對於一個因為工作傷害而破碎的家庭而言，最後只能選擇提出訴訟以及歷經漫長的纏訟，勢必是沈重且身心煎熬的過程。然而，面對資方掌握了各種資源上的優勢，以及「說不認賠就不認賠」的鴨霸態度，未來究竟還能透過哪些管道追尋正義，王貝今的父母以及工傷協會還會繼續研究努力。

事件發生過了六年，王爸爸拿著女兒的生前的照片，勇敢地向社會提出訴求，希望發生在他們自己身上的不幸，未來能夠不再重演。（攝影：王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