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主編:王顥中
【編按】苦勞網從今年八月底陸續刊登了四篇【兩岸服貿協議】系列評論,從海峽兩岸資本流動的狀況著手,討論中國大陸在改革開放後,台資的西進在中國大陸資本主義化道路上扮演了「先鋒隊」的角色;指出中國對台的所謂「讓利」,不僅只是讓台灣的資產階級得利、台灣工人階級並不會跟著雨露均霑,而且還要以犧牲中國工人階級的利益為代價。
系列評論刊出後,正在美國UMASS Amherst念書的黃國治幫忙我們邀來了這篇紅色中國網編輯劉杰的來稿,作為對系列評論的回應並推進對話。劉杰從歷史的的角度耙梳了中國大陸在改革開放後的不同資本積累階段分期,並清楚指出「改革」壓制工人階級力量的具體效應,既分析了自由化的不利影響,但又清楚指出是以工人階級立場出發,並提示了兩岸工人階級的團結與連帶。
最近兩年,「中國因素」說在台灣持續發酵,有論者疾呼中國的資本主義發展已邁入帝國主義階段,將對台灣構成嚴重威脅。然而,此論卻又經常呈現出它的齬齟,簡言之,對中國當前發展模式的評價,必須聯繫上對這一發展模式轉向起點的改革開放之評價。台灣的自由派當然樂於批判當前的北京政權,但卻不可能真正否定改革開放,甚至將所有社會主義遺產直接聯繫上亟需被清掃的反「改革」舊勢力。箇中原因恰是因為經濟的「改革」與「開放」(自由化)是資產階級民主(或說「兩岸公民社會」)得以成立的必要條件。
四篇評論的作者,共同立場是反對將台灣社會內部矛盾簡化地置換成「台灣/中國」兩個整體的矛盾,進而提出必須站在左翼立場,將中國的工人階級視為和我們有共通利害的一分子,反對(服貿可能造成的)中國的進一步資本主義化,並把問題認識框架從「台灣/中國」的區分轉換成資本對兩岸工人的共同影響。劉杰這篇寶貴的文章為我們補充了中國發展的歷史視野,推薦給大家連同整個系列文章相互參照著閱讀。
【兩岸服貿協議】評論
- 系列一 陳柏謙〈從台資與台商「登陸」歷史思索兩岸服貿協議〉
- 系列二 林柏儀、陳書涵〈透視「讓利」政策下的兩岸服貿協議〉
- 系列三 盧其宏〈反服貿喚起的認同〉
- 系列四 王顥中、胡清雅〈超克冷戰經濟體制:重新商榷反服貿話語〉
馬克思曾經說:「在現代的社會條件下,到底什麼是自由貿易呢?這就是資本的自由。排除一切仍然阻礙著資本前進的民族障礙,只不過是讓資本能充分地自由活動罷了。」[1]在馬克思看來,評價自由貿易,並不需要討論自由貿易給工人階級帶來了多少經濟利益。自由貿易賦予資本克服空間障礙的權力,使資本能夠跨地域剝削勞動力;另一方面,自由貿易剝奪了工人階級利用「資本必須束縛在一定地域」的弱點而進行抗爭的權力。進一步,自由貿易引起工人階級的內部矛盾,彷彿失業是工人之間的競爭所導致的,而不是資本權力擴張的結果。
權力的喪失,無法用任何經濟利益進行補償,這對於任何階級都是一樣的。《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並不應因為中國大陸的讓利政策,而模糊了自由貿易對兩岸工人階級權力的影響,所以關鍵的問題是兩岸工人階級面對資本權力的增強而應該採取怎樣的策略。兩岸工人階級策略的選擇有必要對中國大陸的資本行為──尤其是資本積累和開放──進行分析。這篇文章嘗試從這一角度提供一些初步的分析。我試圖回答三個問題:(一)中國大陸資本積累的歷史趨勢是怎樣的;(二)中國大陸為何以開放為名不斷推進貿易、投資和金融的自由化;(三)對兩岸工人階級的策略來說,中國大陸資本積累的歷史趨勢和開放的深化有哪些因素值得考慮。在以下的三個部分中,我將依次回答這些問題。
(一)中國大陸資本積累的歷史趨勢
如果我們以實行改革開放為歷史起點,那麼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從70年代末開始到90年代初結束。毛澤東時代結束的時候,中國已經具備了相對完整的工業體系,並初步形成了一套建立在工人參與為基礎上的工廠管理方式。這種管理方式強調通過工人對管理的參與感(參與管理從而「當家做主」)和對生產的認同感(生產的發展是為了工人階級的長遠利益)來增強勞動積極性,而避免採用獎金等物質手段刺激工人勞動。隨著毛澤東時代的結束和對文革大批判的開始,工人的政治權力被削弱、工廠管理從由下而上的參與式管理轉向由上而下的等級式管理。原有管理方式不存在了,物質刺激披上了「按勞分配」的外衣,成為維持生產的必要手段。
物質刺激對於一般資本主義企業來說並不鮮見,然而與資本主義企業相比,80年代中國大陸處在轉型中的社會主義工廠雖然廣泛實行物質刺激,卻沒有資本家「解僱工人」的棒子與之相配合。這種只有獎勵而沒有懲罰的管理體製,造成了資本積累的困難:工人要求物質獎勵,工資總量就要保持增長,利潤總量就會受到威脅。工資和利潤之間的緊張關係迫使企業保持積累的高速度。在國家逐漸放鬆價格的過程中,企業高漲的積累需求推動了價格的上漲,造成嚴重的通貨膨脹,導致80年代末社會矛盾的激化。經過蘇東劇變和中國大陸連續幾年的經濟蕭條,國家在90年代初強行刺激經濟增長,結果與80年代末一樣導致了通貨膨脹。沒有對工人階級揮舞「失業」棒子的權力,資本積累就會陷入一輪又一輪的通貨膨脹之中。
80年代物質刺激的氾濫,給社會主義工廠帶來了資本主義的因素,90年代初的一系列改革則標誌著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具備了資本主義的性質。從90年代初到21世紀初,資本積累進入第二個階段,國家開始減少對農民工進城打工的限制,農民工成為城市工人潛在的競爭者,並在不到10年的時間裡,成為工人階級的最大組成部分,徹底改變了工人階級的構成和面貌。從90年代中期開始,一場以私有化為目標的改革在短短幾年內迫使至少3千萬工人下崗失業(【編註】「下崗」指的是在中國大陸國有企業中失去工作的工人,工人仍屬於該單位,但沒有工資,實際上等同於失業)。這場改革達成了三個目的:第一、國有企業工人構成急劇變化,具有社會主義工廠經歷的工人在比重上大幅減少,而改革開放以後參加工作的工人在比重上相應增加;第二、大量工人下崗失業迅速形成了產業後備軍,伴隨進城農民工數量的增加,工人階級被迫屈服於資本的「失業」棒子;第三、從直接賤賣國有資產,到管理層「空手套白狼」收購國有企業,再到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和上市,國有企業成為中國大陸新興資本家的提款機,成為資本原始積累的工具。
第三個階段從21世紀初開始直到現在。上一階段的改革壓制了工人階級的力量,形成了規模龐大的產業後備軍;現在這個階段,資本積累進入了一個黃金時期。私有化後僅存的國企和90年代以來興起的私有企業在用工制度和管理方式上逐漸趨同。勞務派遣、短期合同和超時勞動成為國企和私企的通行做法。工人階級力量的削弱導致收入分配日益傾向於資本。從「圖一」可以看出,在整個國民收入的分配中勞動份額在1995年到2007年呈現持續性的下降,反映出私有化、產業後備軍的形成與工人階級內部競爭的加劇,對整個工人階級的沉痛打擊。
勞動份額的下降意味著資本取得了更多的利潤,資本積累的能力也得以增強。同時,利潤總量的增長還給資本帶來了更高的利潤率,因此資本積累的意願也日趨高漲。從「圖二」可以看出,無論是整個工業部門還是國有工業部門,利潤率從70年代末開始趨於下降。雖然利潤率在90年代初期有所回升,但此後繼續下降至1998年私有化改革和下崗失業最為嚴重的時候。此後利潤率則一路高歌,到2008年之前一直保持增長,這與同一時期勞動份額的下降有著明顯的對照。
在資本的威壓之下,工人鬥爭雖在持續但卻陷入低潮。工人工資趕不上物價(特別是房價)的上漲,實際上無法滿足勞動力再生產的需要,無法維持生存成為工人面臨的現實矛盾。因此,工人不得不通過兩條途徑維持生存:一是借助農村低廉的生活成本,讓老人、孩子等非主要勞動力留在農村生活,整個家庭承受骨肉分離之苦;二是超時勞動,通過比較高的加班工資來彌補收入不足。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計局在2009年的一項調查顯示,農民工每週的平均工作時間高達58.4小時,以法定工作44小時計算,加班時間高達全部勞動時間的四分之一![3]資本家很清楚工人要依靠加班來維持生存,所以故意壓低正常工資,迫使工人自願加班。同時,資本家還把加班機會作為手中的權力,用以對工人進行獎勵和懲罰。在工資達不到勞動力再生產需要的情況下,資本家的權力得到進一步增強。
2007年全球資本主義危機的爆發,對於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來說或許是個轉折點。全球經濟下滑抑制了對中國大陸出口的需要。經濟增長在2008到2009年放緩,利潤率下跌,間接導致勞動份額在長時期下滑後出現反彈。面對經濟增長放緩,國家實施了四萬億人民幣的大規模刺激計畫,促使利潤率在2010到2011年恢復增長,並使勞動份額出現回落。然而, 2012年經濟增長再次放緩,資本與勞動之間的緊張關係凸顯出來。簡單比較經濟增長率和工人平均工資的增長率,就能看出這種緊張關係:與2011年17.8%的(名義)經濟增長率相比,2012年的增長率只有9.7%,但是2012年工人平均工資仍然保持了2011年以來17%的增長率,而利潤率則明顯下降。
資本積累轉折點的出現,既有全球資本主義危機的因素、又是工人鬥爭的結果。2009年通鋼工人反對國企私有化的鬥爭,和2010年佛山本田工人抗議工資過低的罷工,將工人鬥爭推向了一個小高潮。工人鬥爭是階級矛盾長期發展的結果,而全球資本主義危機的爆發又惡化了階級矛盾。以通鋼為例,通鋼在2005年引入私人資本「建龍」,此後「建龍」實際控制了通鋼的管理和決策。危機發生之後,「建龍」見利潤下滑於是退出通鋼,而在國家刺激計畫出台之後,「建龍」來了個回馬槍,重新控制通鋼。於是,長期忍受私人資本壓榨的工人們站出來舉行罷工,打出了「『建龍』滾出通鋼,某某幹部滾出吉林省」的口號,並打死了「建龍」派給通鋼的老闆。從這個例子中可以看到工人鬥爭是如何內嵌在危機和經濟刺激計畫的環境中的。
另根據《中國工人運動觀察報告》,2011到2012年發生的工人集體行動中,有約五分之一與危機發生之後,工廠的搬遷、關閉所引發的經濟補償爭議有關,另有五分之一與要求增加工資有關,還有六分之一與工廠拖欠工資有關[5]。從這些數字可以看出工人運動為何在危機之後出現小高潮。
簡單回顧中國大陸資本積累的歷史脈絡,可以看到這種資本的快速積累依賴於第二階段的結構性改革。這場改革沉痛打擊了工人階級的力量,但是在全球資本主義危機發生之後,改革的「遺產」已經消耗殆盡,於是亟需一場新的結構性改革來挽救瀕臨困境的資本積累。與第二階段的改革相比,新的改革可謂捉襟見肘。工人階級的相對貧困已經頻臨極限,繼續打壓工人階級將會引發強烈抵抗。最近,國家準備以養老金不足為由,準備延長職工退休年齡。這一方案引發大量批判和討論,結果該方案雖呼之欲出但時至今日仍沒有正式公佈。這或許就是繼續打壓工人階級將會受到的阻力,新的改革或許只能從兩個方面入手:一是農村土地私有化,以此促使社會財富的集中;二是進一步對外開放,促進貿易、投資和金融的自由化。
(二)「開放」的邏輯
中國大陸為什麼要「開放」?「開放」為何與「改革」相提並論?在資本積累的不同歷史階段,開放的角色也在發生變化。在「改革」旗幟下的「開放」並非一般意義的開放,在「改革」發生前,中國大陸就曾大規模地引進技術設備,難道那不是開放嗎?「改革」旗幟下的「開放」不僅是引進技術,還要引進所謂「先進的管理經驗」,特別重視「開放」對改造生產管理方式的作用。在「改革」者看來,外來資本主義的管理方式等同於「先進經驗」,而社會主義的管理方式成了落後經驗。
以吸引外資為形式的「開放」,起到了促進社會主義工廠中生產關係改造的作用。90年代末,「開放」更具體化為加入世貿組織(WTO)這一目標。入世談判被渲染成為一場為了重回世界大家庭而進行的曠日持久的消耗戰。加入WTO的願望,反過來成為降低企業成本、提高企業效率的理由,而擺脫「富餘」勞動力、實行產權制度改革則是實現這些目標的途徑,所以加入WTO又為同一時期國企私有化改革和工人的下崗失業提供了合法性。這一時期,「開放」對改造生產關係的作用超出了「開放」本身的經濟效果。在加入WTO之時,中國大陸已經有了一支龐大的工人隊伍,他們由於受到失業的威脅而不得不服從於資本家的指揮。
中國大陸在加入WTO之後深刻影響了全球化的結構。中國大陸不僅有廉價的勞動力,而且工人接受過良好的基礎教育和技術培訓。中國大陸有一個完整的工業體系,資本家可以就近找到零部件的生產者。中國大陸在私有化改革之後仍然保留了控制能源、原材料等關鍵行業的國有部門,這個部門與以國有銀行為主的金融部門一起形成了支持大規模投資的制度,因而總體經濟比較穩定,不容易出現劇烈波動。這些因素是其它外向型經濟所無法全部具備的。因此,中國大陸成為了貿易全球化的樞紐,一端連接著作為原材料或中間產品生產者的發展中國家,另一端連接著作為出口市場的發達國家。
即使完成了生產關係的改造並成為全球化樞紐,中國大陸仍然是「開放」的堅定支持者。此時,「開放」的邏輯發生了變化。現在「開放」的必要性在於資本積累的矛盾需要通過進一步融入全球化來緩解。全球資本主義危機給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造成困難。在外部條件的催化下,內部矛盾惡化並威脅著當前資本積累模式的可持續性。進一步在貿易、投資和金融方面實行對外開放,不僅是為了應對危機之後全球資本競爭加劇的局面而做出的反應,而且是主動給資本家開闢市場並創造出新的營利機會。可見,「開放」的邏輯的這種變化只是形式上的,其服從於資本積累需要的本質並沒有改變。
(三)兩岸工人階級的策略
資本是自由貿易的堅定信仰者,在這個意義上,大陸和台灣的資本已經超越了政治隔閡。作為工人階級(無論是大陸還是台灣工人階級),支不支持兩岸貿易的自由化,變成了是支持資本的這一派還是那一派,從而退化成一場沒有民主實質的投票。如果貿易自由化是資本積累緩解自身矛盾的必要條件,那麼貿易自由化就遲早要發生;而為了讓它早日實現,資本會拿出優厚的條件以博取其他階級的支持。但是,正如本文一開始所引用馬克思的話所說,貿易自由化對工人階級權力的不利影響,無法用任何經濟利益進行補償。
兩岸工人階級所要應對的,不是「要不要支持貿易自由化」、「要不要支持某種形式的貿易自由化」,或者「要不要支持和某個國家的貿易自由化」,因為任何資本主義制度下的貿易自由化都對工人階級不利。兩岸工人階級所要應對的,首先是貿易自由化的不利影響,進而是如何增強兩岸工人階級的權力。貿易自由化有其兩面性,它促使不同地域的工人之間進行競爭相互壓價;但也在工人之間建立起階級聯繫,為共同抵抗創造條件。這一點在跨國資本將生產過程佈局在不同地域的情況下更為明顯。一個工廠的罷工或許能使整個生產過程癱瘓,而如果跨國資本在不同地域留有預備工廠,那麼工人的相互支持就至關重要。
工人集體行動在當前中國大陸資本積累遭遇困境的情況下頻繁出現,過低的工資和超長的勞動時間,使大陸工人掙扎在生存線上。農民工的第二代從學校畢業後直接進入工廠勞動,過低的工資使他們難以在城市定居,未來對他們來說十分渺茫。與此同時,產業後備軍出現萎縮,勞動年齡人口在2012年首次出現下降。嚴重的剝削、不確定的未來,以及勞動力市場的變化,使得工人集體行動往往一觸即發。由於工人鬥爭的高漲,長期依賴剝削廉價勞動力的資本積累方式就會步入危機。
資本積累的危機趨勢將持續存在。儘管國家會通過新一輪的改革(比如土地私有化)以及對外開放(比如自由貿易區的建立)來延緩危機的爆發,但是如果不拋棄對抗性的資本主義生產關係,那麼危機趨勢就會繼續存在,並遲早以劇烈的形式爆發。在這樣的背景下,兩岸工人階級的團結就大有可為。工人階級可以利用資本分工體系在不同地域的工人之間建立起聯繫,交流生存狀況、工作條件和鬥爭經驗,在集體行動時爭取實現聯合行動。
回應
Re: 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與開放的邏輯
一分為二。
「貿易自由化有其兩面性,它促使不同地域的工人之間進行競爭相互壓價;但也在工人之間建立起階級聯繫,為共同抵抗創造條件。」
畫龍點睛。
Re: 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與開放的邏輯
反對兩岸服務貿易協定的演說
紅色中國網
遠航一號 2014-3-25
http://redchinacn.net/portal.php?mod=view&aid=17356
編注:
如何正確看待臺灣問題和臺灣的階級鬥爭,是考驗馬列毛左派政治水準和理論水準的一個嚴重問題。在這個問題上,站在資產階級民族主義立場上是反動的;但是,簡單地、抽象地、沒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地講無產階級國際主義也是行不通的。
臺灣學生代表的這篇反對「兩岸服務貿易協定」的演說,其內容反映了當前臺灣尖銳的階級矛盾的現狀。
過去幾十年,在美帝的庇護下以及在中國資本主義復辟的大形勢下,臺灣資產階級取得了在作為世界資本主義的廉價製造業生產基地與美、日帝國主義之間中間商的地位,分享了帝國主義攫取的一小部分超額利潤。相應地,臺灣資產階級將這一小部分超額利潤中的一部分再拿出來緩和島內階級矛盾,從而使得臺灣的小資產階級以及一部分工人階級都取得了世界資本主義體系中「准工人貴族」的地位。這就是所謂的臺灣「民主成就」。
然而,近年來,隨著世界資本主義危機的發展,這種「民主成就」已經維持不下去了。令人遺憾的是,在當前世界社會主義革命高潮尚未來臨的形勢下,臺灣工人階級暫時處於迷茫的狀態,臺灣小資產階級則絕望地試圖通過加強臺灣「民族國家」地位的方式維持其實際上已經維持不了的相對於「中國人」的優越地位。這當然是沒有希望的。
另一方面,臺灣工人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的鬥爭,無論其表面的意識形態表述形式是怎樣的,在客觀上都會增加臺灣資產階級的困難;在特定條件下,還可能增加臺灣資產階級與大陸資產階級的矛盾。
如果出現中國大陸或者臺灣內部階級矛盾急劇激化的情況,臺灣的小資產階級民族主義,雖然永遠不會走向社會主義,也不可能真正解決臺灣工人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的任何問題,但是可能對大陸階級矛盾的激化起某種催化劑的作用,並在客觀上有利於打碎整個東亞資本主義的分工鏈條。這才是馬列主義革命者真正應當關注的。
Re: 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與開放的邏輯
摘錄自 Facebook
https://www.facebook.com/ozakitakami?fref=ufi
【左派的天職是為階級的獨立而奮鬥,而不是助長諉過於人、放棄自主的民粹】
Ozaki Takami
那種認爲左派*必須參與“反對自由貿易”的民粹(特別是由排外、保護主義黨派和思潮主導的)運動的説法,是說不通的(我認爲不能參與這種運動,但必須盡可能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和路綫去干預、批判這種運動)。根本原因就是:只要資產階級繼續擁有政權,它最終必定會作出對資產階級有利的決定。
在資本主義的歷史和現實之中,自由貿易和保護主義*必然相互交替。以爲左派的任務就是要求資產階級政府“不要自由貿易”,要求政府這樣那樣“保護弱勢”,*根本就是搞錯*;爲什麽?因爲這相當於懇求老闆:拜托你不要為了賺錢到外國投資,還要把“自己的”工人養得壯壯的。機車一點的說,這實際上就是宣傳“本土勞資共同體”的幻想。
事實上,只要大量工人繼續誤以爲資產階級政府“應該”為他們服務,工人就會繼續不曉得自己的真正力量所在、繼續相信選舉民粹、繼續把自己的命運交給政客、繼續把自己的苦況責難於外來工人——總言之,就是逃避自己的責任、怪這個怪那個,什麽都做,就是不團結起來反對資本的統治。
當然,對服貿協定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它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自由貿易”,而是大陸給台商的優惠。用反對自由貿易的邏輯去反對它,也根本是搞錯的。
左派要反對服貿,不要說大陸只把好處給台商,而是要問自己這個問題:爲什麽台灣的工人沒有組織起來,有效的迫使台灣資產階級將剩餘價值的一部分交給工人,甚至形成對岸不得不作爲“談判對象”的一種力量?千萬別告訴我,支持台派學生的暴走,可以取代台灣左派和工人必須建立獨立於資產階級的力量的根本任務。
Re: 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與開放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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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usara Hwang
雖然有人竭力將當前的太陽花學潮詮釋成符合工人利益的階級鬥爭,但截至目前為止,我並沒有看到任何以工人為主體的集體力量出現在行動的現場,而從來都只有自抑為代理人的書生與學者,或曰「社運人士」的代言包辦。此外,還有更離奇的說法,指稱是不加入此次學潮的工會「墮落了」。
一場運動缺乏工人的參與,不是去檢討長期以來的組織無力、或反省當前論述的鬆散薄弱,而是利用民粹輿論所創造的政治正確氛圍,回頭指責工人的不加入。只要社運圈還能承認這種邪門的階級鬥爭,真正的階級鬥爭大概是永遠都不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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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zaki Takami
【觀公厠派中國因素論壇有感】
昨晚看了公厠派中國因素論壇的一些片子,感到這次由各方政客資本媒體甚至國家機器全力護持宣揚的台獨民粹運動的氣場的力量。嘗試同“勇敢走出來”的台獨民衆“對話”的左傾知識分子,底子比較差的,就表演滿口黑白講玩弄虛無民粹的小小鄭村棋;底子好一點的,也為配合聽衆的水平(“爭取對話機會”?),而講出一堆同陳為廷在所謂反媒體壟斷運動時發出的“左翼言論”無異的説辭。
這些人吃盡奶力的向台獨群衆講:“服貿是自貿,反服貿必須反自貿”,“不反中不反共只反中共”,“不反資怎樣可以反中”,“真正台獨就要反資”,“真正台獨才可以斷絕外資影響”。部分台獨群衆會覺得這種言論好玩就是,但當中有多少人會接受這種説辭?因爲稍有政治常識的人都知道,台灣真的要永遠脫離中國,不但不能反資,還要全面投入世界上最強橫的資本帝國主義的陣營,才可以抵制大陸的吸力。所謂左獨之所以注定是鏡花水月的烏托邦、極右派的花瓶,並不是因爲“台灣人不夠勇敢”,而是台灣人再“勇敢”,都不能脫離由階級鬥爭史、政治經濟和地理(!)等“因素”而造成的客觀現實。
這裡看到的,是徹底的街頭拜物教——走上街頭的就是最進步的,很多人在街頭上就必然是有進步内涵的運動,滿街都是人的時候就是“革命”、“直接民主”、“無政府主義”——本末倒置的腦殘思維。
一場運動的性質,它吸引到什麽人“走出來”,最終就要由它的領導、訴求、策略和宣傳決定。今天這場越來越荒誕、訴求完全毫無疑義屬於反動的運動,説到底就是學生英雄們從反媒體壟斷以來的街頭表演不斷積累的成果。換句話說,這本來就是右派打造的氣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走進去撈一把的。又換句話說,如果本來就知道陳為廷是挪用反壟斷反資本名義進行反中運動,所以之前要與之保持距離的話,那現在又是凴什麽理由去宣揚現在的這場運動有“解放”的潛力?説到底,豈不就是看到很多人上街,就誤以爲這是“機會”?
說得徹底一點的話,現在走上街頭的學生,未必會比沒有“站出來”的一般民衆進步,甚至在某些方面,現在“勇敢走出來”的人,還會比一般人反動。
公厠派一類人號稱最了解人類,但他們連在自己面前的民衆的政治面目,不是不能了解,就是不想了解,或更壞的是,他們完全了解,但還是要盡力撈一把。可能,只要能夠在街頭上通宵達旦的亂講,就是很爽的事情吧。但這種方式可以“組織”到什麽人?形成怎樣的“組織”?聰明的讀者是會明白的。
本來,這票社運工運團體小資官僚自稱賤民,已經無限矯情。他們現在這樣作賤自己、作賤別人——是將左翼思想台獨化、將無產者賤民化,完全是自賤賤人,何來什麽解放賤民?
Re: 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與開放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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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zaki Takami
【古巴褪色了!現在就是認同邁亞密公民社會的時候!】
期待鬼島上的葉公好龍古巴派宣佈古巴“完成資本主義復辟”,“左翼”應與邁亞密“民主陣營”聯合起來,100%反對古美貿易、推動古巴投資監督條例、通過反自貿走向反全球化。(恥笑)
古巴通過新的外國投資法-新華網
big5.xinhuanet.com
古巴通過新的外國投資法---古巴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29日在哈瓦那舉行特別會議,通過了新的外國投資法,從而標志著古巴的“經濟模式現代化”又向前邁出了重要一步。
Re: 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與開放的邏輯
《批判與再造》
2014 / 4 / 4 時局評論
「不反服貿的反服貿運動」──試論三一八學運的性質及其可能的啟示(向前 伍逸豪)
最近反服貿運動激起了不小的波瀾,但對其內情與本質了解者不多,本文是兩位台灣左翼青年在親至反服貿運動現場觀察並廣泛收集材料後,對反服貿運動的來龍去脈所作的分析,頗有一讀的價值。兩位作者一為台灣大學政治研究所碩士,一為台灣大學博士候選人,都是陳映真創設的「台灣社會科學研究會」成員。───編者
一、運動的基調與變奏
從三一八學生攻佔立法院、三二三攻佔行政院並遭警方強勢驅離,再到三三零走上凱道,這場「反服貿運動」伴隨著事態的變化而捲入許多群眾。當然,也有許多群眾並未捲入這場運動,或者選擇從運動中離開。
運動在三一八到三二三之間,是群眾數量與運動能量急遽暴增的階段。然而,也恰恰在這個階段,以林飛帆、陳為廷為代表的運動指導部,以及許多直接或間接參與的民眾,都對反服貿問題各自做出了不同的理解與詮釋、不同的認知與想像,乃至不同的選擇與立場──有的反對程序不公(即「反黑箱」),有的反對服貿本身(認為會對台灣帶來極大的傷害,但不反對與其他國家或地區簽訂類似的協議),有的反對自由貿易,並認為服貿即是自由貿易,因此應當反服貿。有的人則是反對與中國大陸有任何的接觸,無論是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或是社會的。
因此,我們應當承認所有群眾都有自己參與這場運動的理由。三一八事件之後,知名且政治色彩極右的閃靈樂團主唱Freddy(林昶佐)用「相信直覺吧,不懂服貿又怎樣!」這樣的口號,在社交網站Facebook進行反服貿動員。[1]某種意義上,Freddy這樣的口號是正確的。比方,近代許多落後國家的農民革命從不以灌輸農民任何深刻的左翼理論為前提,而是用「打土豪、分田地」這種牽涉個人利益的口號實現動員。或像阿Q,他未必真正了解辛亥革命的意義,卻能從自己的角度理解從而參與這場革命,並通過他的參與而證明了這場革命確實具有群眾性。就此而言,如果反服貿者對於服貿本身沒有什麼深刻的理解,也不能否定群眾為此得到動員的各種契機。──當然,眼下並不是農民戰爭或阿Q的時代。除非我們確認自己沒有深化認識的能力,並寧願始終依靠直覺所派生的種種理由。
固然我們可以簡單地說,從不同方面、不同角度、不同理由對這場運動寫下一個屬於參與者自己的瀟灑的「註腳」,正體現出這場反服貿運動的多元性。這也是這場運動能夠催發出如此大的動能的原因之一。但是我們還須進一步追問,到底是怎樣的因緣際會,讓意見紛雜的群眾糾合在一起,從而讓所有群眾拋棄彼此的歧異性,並共同樹立起「反對兩岸服貿,守護台灣民主」這面鮮明的大旗。
事實上,這場始自三一八的學生抗議運動,訴求幾經變化。第一天衝進立法院議場之後,學生們所拉起的布條是「七成五台灣人民要求逐條審查」;接著轉為要求「退回服貿,捍衛民主」;再來轉為「先立法,再審查」,將「台灣守護民主平台」與「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等學家提出的《兩岸協定締結條例草案》通過立法做為運動首要的目標。[2]三二三學生攻佔行政院之後,運動的訴求再加上「譴責國家暴力」。到了三三零在凱達格蘭大道的集結,林飛帆與陳為廷英雄式的出場(夾道民眾歡呼「選總統」[3]),以嘉年華會式的氣氛在晚間七點宣布結束。
在訴求與動員氛圍不斷轉化的情況之下,以林飛帆、陳為廷為代表的運動指導部,將運動訴求緊扣在突出「台灣」與「中國」之間的對立,並淹沒了所有直接或間接參與運動者的個別主張。比方,在這場高舉「反服貿」大旗的抗議運動之中,服貿本身恰恰是遭到隱沒的問題。因為現場參與及支持的群眾所訴諸的是「捍衛民主」、「愛台灣」、「民主與專制的對決」等口號,就算立法院現場明顯區分出獨派區塊(主要集中在中山北路)與學生區塊(主要集中在青島東路與濟南路),但現場不時可見到「台獨旗」、「台灣魂」、「愛台灣」等台灣國族打造工程的象徵符號。
或者還可以這樣說:在運動從三一八走向三三零的歷程中,各種反服貿的理由不但沒有通過這場運動而各自得到深化,運動的基調反而伴隨著運動的發展而愈發顯著。這個基調就是排他主義。誠如東海大學社會學系教授趙剛所言:「論述的缺乏或無法提升是這次『太陽花學運』的顯著特徵。論述的缺乏,其實弔詭地又是運動之所以能繼續的『動力』之一」,從而指出這場運動的「底氣」其實就是「族類主義(也就是「自家人」的界定)以及反中、反華」。[4]這樣的排他主義一方面以大陸為敵對的對象,另一方面則基於對大陸的敵視,而在台灣社會內部劃出不屬於「我」方的「敵」人。在這種狀況下,無論是「反黑箱」、「反自由貿易」,還是「反服貿」,許許多多的反服貿理由都伴隨著這種排他主義基調的暴露,而在事實上成為這場運動的變奏。但我們還是必須將這場運動的指導部與群眾區分開來。這場運動的基調並不取決於直接或間接參與的群眾,而取決於領導這場運動的指導部。是這場運動的指導部規制了整個運動的性質與發展,而不取決於參與在這場運動中的其他反服貿論據。後者,充其量只在運動中形成了某種變奏或補充。
實際上,三一八事件本身也是這種基調的延伸,並至少從2008年陳雲林訪台所引發的野草莓運動、2012年的反媒體壟斷運動一路延續到今天。這場運動的指導部成員,也是這樣走來的當時主導「反媒體壟斷運動」的學者(中研院法律所黃國昌)與學生(陳為廷、林飛帆)同樣在這次「反服貿運動」中站在最前線。而這次運動無異是排他主義的又一次操兵。
排他主義宛如一種普照的光,將其他一切色彩淹沒其中。
二、排他主義在「反服貿運動」中的運作
2013年4月7日鄭南榕自焚24周年紀念活動上,林飛帆公開宣稱:「我叫做林飛帆,我主張台灣獨立!」[5]當然,這是林飛帆的個人表態。但在反服貿運動中,作為主要領導人的林飛帆也並未隱藏他以及運動指導部的思想基調。三一八之後,林飛帆正是以這樣的語言鼓動集體性「恐慌」:「一旦服貿、貨貿通過,我們要面對的可能就是中國來的公安」。[6]
三二三傍晚群眾衝擊行政院前夕,林飛帆用相同的「恐慌」語調向現場群眾公開喊話:
「今天我們很清楚,各位!你認為我想當中國人嗎?你認為我想當中國人嗎?所以!我們都不想,我們都不想。」之後不久,從林飛帆手中接過麥克風繼續喊話的另一位參與者接著說道:「希望說,讓現場這群五萬人,去讓二千三百萬還沒關注這個議題的[知道]:大家都一樣,都是都想做台灣人!不想做中國人!」(當天下午近五點,立法院前)[7]──當這般煽動性的公開喊話出現在抗議現場,不但沒有遭到任何參與者的反彈,還獲得熱烈的掌聲,運動指導部給運動規制的基調便非常清楚了。
除此之外,台獨運動者前往議場聲援學生的舉動,也能從側面體現運動指導部到底依據怎樣的意識形態而運作著。首先是資深台獨運動者史明3月27日親自前往立法院議場同學生會面,獻唱《台灣獨立軍進行曲》、高喊「台灣人萬歲」,全場學生投以熱情地鼓掌。[8]其次則是少數台獨派政治犯同往議場慰問學生。──後者尤其特別值得注意。後者在此時此刻所做的「慰問」,實際上是向絕大多數都主張民族再統一的五零年代白色恐怖政治犯的一種示威,同時也是對於五零年代白色恐怖史的「強暴」和「收割」。
三三零反服貿運動上凱道的那天,陳為廷與林飛帆分別做了兩次較長的演講。前述基調緊扣著「兩岸協議監督機制」這個新訴求登上凱道舞台。陳為廷說:
「我們要提出的要求,就是要改變現在的制度,現在的制度完全無法約束行政權跟中國談判任何的協議。因此我們才會站出來,才會看到張慶忠三十秒通過服貿協議的荒謬的現象。正因為要制止這樣的現象,所以我們要求,要立法。我們提出了兩岸協議監督機制的法制化,他不可以是一個行政命令。他應該經過國會,經過人民的審議,經過人民的同意,來創立一個法律來規範未來包括當下的服貿的談判以及審議。」「他真正的問題,他真正的害怕點,他所追求的,根本不是台灣人民共同的未來,否則他不會去阻礙人民的實質的參與。他真正追求的是,他跟中國政府的共謀。他所追求的,是他個人的歷史定位。他所追求的,是他跟中國談好的協議的時程裡面,要去通過貨貿協議。要去通過未來他們從二零一二年就一直在談的兩岸和平協議。一直在談這些事情。這才是我們今天所面對的根本的矛盾。也正因此,各位在這個地方,所對抗的,不只是服貿這個東西而已。我們要求訂定兩岸協議的監督機制,我們除了要處理服貿,還要處理貨貿,還要處理未來他們跟中國簽訂的各式各樣的協議。我們沒有、沒有要拒絕跟中國往來,我們沒有拒絕要跟中國往來,可是我們要求是我們跟中國往來的過程當中,今天在場的所有人,所有的台灣人都可以實際地參與、共同決定,我們要怎麼往來對不對!(群眾:對!)我們要做自己的主人對不對!(群眾:對!)做自己的主人對不對!(群眾:對!)」[9]
林飛帆則說:
「從佔領國會那天起,我們已經寫下歷史,這歷史不是因為我們佔領國會,而是因為我們佔領國會行動中,對台灣現行憲政體制、民主制度提出最深刻的反省,我們的行動,在台灣與中國關係間,也做了新的定義,我們告訴政府,台灣未來屬於全台灣兩千三百萬台灣人民,台灣未來應該由我們自己決定。」
「我們提出四項訴求,第一退回服貿協議,第二建立兩岸協議監督條例,要的是專法,而不是行政命令,要求先立法再審查,這項訴求從我們進佔國會第一天起,就一直堅持,沒有改過,任何輿論誤導,沒法分化、削弱我們。第三項訴求,希望召開公民憲政會議,因為當前政府喪失根本統治正當性,只有由公民發起,邀請台灣各界政治、社會代表,才有能力在現在僵局中開創新歷史,解決新困境。第四項訴求,還是要回到國會,希望朝野立委跟人民站在一起,支持人民訴求。」[10]
陳林二人的演講,把重點擺在如何阻止「中國」對「台灣」的「併吞」。至此,關於服貿到底是不是「自由貿易」,關於自由貿易是否應該「一反到底」,關於台灣是否應該徹底拒絕服貿,甚至,關於參與此次運動的民眾為何過去默許WTO、米酒、美牛、台紐台星自貿協訂(而且將來未必繼續參與反對TPP的鬥爭)等問題,顯然早已不是這場運動的指導部所關心的重點了。
當運動指導部用排他主義的基調統率一切問題,服貿實際上就在所有問題重置的過程中隱沒了。如同台獨運動者史明4月2日晚間再度進入立法院時對學生說的:「現在是路線的鬥爭,不再只是服貿通過不通過而已」、「現在就是要強調,我們是台灣人」──史明已經把話說得相當明白了。[11]換言之,即便運動嘴巴上喊「撤回服貿」,重點也不再是論證服貿如何絕對惡,而是要用一套「兩岸協議監督機制」來框住包括服貿等兩岸之間的協商。就此而言,我們也可以說,這場反服貿運動正式演化成一場「不反服貿的反服貿運動」。[12]實際上,在社會氣氛高度緊張、人際關係的撕裂已讓所有人都很疲憊的現在,在全民通過各種媒體與謠言耳語惡補各種服貿資訊的現在,甚至在民進黨根本就不反服貿的現在,到底還有多少人堅決徹底反對服貿?如果絕大多數人開始承認服貿的必要性,卻又不願意爽快使之通過,那末,這樣那樣的「兩岸協議監督機制」就可能成為多數民眾在情感或理智上給自己臺階下的理由。──即便這樣的理由可能在將來反噬我們自己。
當運動指導部在排他主義的基調上,將對岸的大陸「總體化」為敵人的時候,此岸的台灣也被他們「總體化」了──這似乎意味著台灣內部對於服貿議題只有鐵板一塊的意見。但我們也可以說,恰恰是因為這場「不反服貿的反服貿運動」在前述基調上排除了從其他角度介入服貿議題的可能性,從而也把不願按著運動指導部的基調談論服貿的台灣人,排斥出去,甚至被迫噤聲。於是又強化了台灣島內似乎只有一種聲音的現象。即便服貿存在這樣那樣值得檢討的問題,但只要不按照運動指導部所規制的基調談論服貿,就沒有發言的正當性。
三、主流政黨與這場學運之間的關係
通過野草莓運動以來連續不斷的操兵演練,這次的反服貿運動正式拉出了一條臻於成熟的新戰線。這條戰線上,不只有此次運動的學生指導部,還有站在他們背後的學界中生代。也可以說,這場運動是兩蔣時代「反共」「獨台」政策昇華為李扁時代「去中國化」「台獨」的政治結構之後,終於結晶而成的產物。這樣的產物,通過此次運動而躍上歷史舞台,形成爭奪主導權的世代鬥爭。如果這次的運動有什麼不同於民進黨或傳統台獨派路線的地方,或許正在於「親美反共反華」的排他主義心態已然完全內化於台灣青年世代,因此有相當的自主性。一定程度上,這樣的自主性甚至在這次反服貿運動中綁架了民進黨,至少是相互利用。
從民進黨在抗爭現場散發的服貿條文民進黨版修訂草案來看,民進黨並沒有徹底反對服貿的想法。對於諸如陳菊這樣能夠感受到服貿實際利害的民進黨地方首長來說,徹底反對服貿是更不可能的。這也是為何陳菊敢於曲線說出「若符合程序正義,對台灣有利且有相關的配套措施,我支持服貿!」這樣的話。[13]相較之下,運動指導部的態度顯得曖昧。一方面,如前所述,指導部不斷改變他們對於服貿的公開訴求,多多少少有同民進黨暗通款曲的嫌疑。另一方面,學生持續佔領立法院乃至突然攻佔行政院(並遭驅離)的一系列事態,又在事實上制約了民進黨。因此,雖然民進黨頭面人物一個個不斷在立法院現場或行政院現場等地出現,但到底是他們想要趁勢利用學生,還是不得不去現場表態一下,其實很難分得清。此外,雖然三二三事件對於運動指導部本身具有加分效果,贏得了民眾的同情,甚至暫使運動不致草草收場。但由於運動指導部對三二三事件採取切割的態度,這也導致部分三二三事件參與者趁此機會形成另一股反對運動指導部的勢力。這股勢力的集結或增長,當然也能體現某種運動自主性。但如果這股勢力的增長只能取決於運動是否長期化,或只能取決於運動內部是否暴露出越多內在矛盾,這樣的勢力,恐怕也難以為這場運動開闢新局。而這兩股勢力的分殊,也突顯了運動主事者之間對於是否與民進黨合作、合作的程度等問題的落差。
雖然此次學運體現了相當的自主性,卻終究未能超脫藍綠格局。固然我們無從知道運動指導部與民進黨(乃至黨內各派系)之間的確切關係,我們卻能通過學生的行動而看出些許端倪。施明德女兒被允許在立法院屋頂塗鴉電影台詞這件事情就先不提了。[14]以林飛帆在3月22日號召全台灣民眾包圍各地國民黨黨部為例,[15]無論這場運動有多麼充分的自主性,這種只針對國民黨而忽略民進黨的號召,無異只是把運動自身矮化為民進黨的別動隊。此後,當王金平的黨籍訴訟獲勝,王金平也輕易地把學運作為自己的籌碼,進而編織到藍營內鬥之中。三二三事件之後,運動的主軸再加上「譴責國家暴力。參與者將矛頭指向國民黨馬江政權,倒馬、倒江、反國民黨,成為深具動員潛力的新號召。尤有甚者,少數運動支持者無視台灣社會運動史從日本殖民統治時期以來便不斷遭到「國家暴力」無情鎮壓的事實(民進黨執政時期對社會運動的鎮壓亦毫不手軟),竟在媒體面前脫口宣稱三二三事件「是台灣社運史上未發生過的暴力鎮壓事件」,[16]一下子就把台灣社會運動史上無數更為慘烈的人民鬥爭一筆勾銷。
我們同樣高度譴責並反對國家暴力。同時我們也必須提醒:儘管這場運動不斷撇清藍綠惡鬥的標籤,事實上卻不斷在循環著藍綠惡鬥的模式,並且挑戰歷史。當這場運動跳脫不出藍綠鬥爭框架,就只能淪為鞏固藍綠格局的側翼,並將台灣內部的種種問題加以外部化。比方,將「反中」做為面對問題的廉價解藥(這種手段與同為資產階級與帝國主義代理人的藍綠兩黨沒有不同)。只知「反」而提不出到底「要」什麼,這才是台灣真正的「憲政危機」。
四、「兩岸協議監督機制」與白色恐怖
眾所周知,兩岸分斷是中國內戰與國際冷戰「雙戰」結構造成的歷史遺留問題。這也是為什麼此岸的台灣設立行政院陸委會專責任何與大陸有關的事務(而非歸「外交部」管轄),並以立法形式通過《兩岸人民關係條例》規定了兩岸事務的法律內容的原因。現在,運動的指導部把運動目標設定在立法通過所謂「民間版」的《兩岸協定締結條例》。但這個草案的真正意圖是什麼?實際上,就是挑戰《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從根本上衝撞歷史所造成、而且兩岸政府的法理體系都承認的分斷國家狀態,並阻止分斷國家狀態在一中架構之下獲得解決。
民間版條文第六條明白顯示,[17]現在運動指導部所力推民間版條文絕不只是針對服貿而來。「反服貿」不過只是包裝,因為民間版條文也已經把兩岸之間未來的政治安排包攝在內,其醉翁之意是反對《兩岸和平協議》。這也是陳為廷的三三零凱道演說直言不諱的。可以說,民間版條文所欲實際阻撓的對象,正在於此。就算民間版條文最終不能成功立法,拋出這樣的條文本身也可以形成可以後續操弄好一陣子的議題。
更重要的是,為了阻礙兩岸可能的任何政治安排,民間版也藉此寫入了白色恐怖條款。將這部民間版條例視為一部準國安法並不為過!
請看民間版《兩岸協定締結條例》第八條:
「立法院對籌畫或進行中之協商,認其涉及兩岸協定之協商時,得要求行政院及相關機關或受託協商機構,提出協定締結計畫,並於協定締結計畫之立法院報告前,停止協商。
行政院、相關機關及公務人員違反第六條第一項至第三項之規定,於提出協定締結計畫向立法院報告,或經其同意之前,即行或委託進行兩岸協定之協商者,應由立法院決議,移送監察院依法提出糾正、糾舉或彈劾。
相關人員違反第六條第三項之規定,致生損害於中華民國台澎金馬人民對中華民國台澎金馬主權者,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關於第八條的說明:
「一、對籌畫或進行中之協商,立法院認其涉及兩岸協定之協商時,得要求陸委會補提協定締結計畫或立即要求停止協商。
二、行政院、相關機關及公務人員若違反報告義務或未經立法院同意即行或委託進行兩岸協定之協商者,立法院得決議移送監察院依法提出糾正、糾舉或彈劾外,相關人員違法致生損害於中華民國台澎金馬人民對中華民國台澎金馬主權者,以外患罪論處。」
經歷過戒嚴時期白色恐怖的台灣人民都知道,國民黨政權為在台灣徹底肅清反蔣反國民黨的反對勢力,遂以《國安法》鞏固黨國「反共」正當性,從而在社會上造成「小心匪諜就在你身邊」、「保密防諜人人有責」的思想牢獄。「合法」地撲殺一切與他們政見不同的聲音,更製造出大量冤假錯案。
經過長年的反蔣反國民黨鬥爭,台灣人民終於初步掙脫白色恐怖的陰霾。但誰能想到,就在這次運動中,懷抱著強烈排他主義的部分學者及運動指導部,為了消滅島內與他們不同政見的力量、為了阻止兩岸和平發展,竟假托「反服貿」之名,公然以法律形式召喚白色恐怖的幽靈。[18]若是這部民間版《兩岸協定締結條例》最終得以通過,那麼只要由能夠操弄這則條例的當權者指定,就可以被視為「相關人員」。而且其刑責起跳,可是「以外患罪論處」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如此公然的斥白色恐怖條款,連民進黨今(2014)年初所提出的《台灣與中國締結協議處理條例草案》[19]都不敢如此赤裸寫明。
簡言之,領導學運的學者與學生通過反服貿議題,趁勢架構出一個貌似可以約束服貿的機制;再通過這個機制,進而約束兩岸之間任何政治與經濟安排、修改《兩岸人民關係條例》,甚至偷渡可以在未來「合法」發動新一輪白色恐怖的條文。所有心懷歷史正義、具有歷史良心的台灣人民,都不能允許這種白色恐怖法制與事態的發生!
五、這場運動因為排他主義而失去什麼?
在這場運動中,部分參與者主張從反對自由貿易的角度反對服貿。如果服貿真的可以簡單等同於自由貿易,如果只要是自由貿易就必須無條件地「一反到底」,那末,我們必須鄭重指出:這場不反服貿的反服貿運動,不可能成為反對自由貿易的支點。應當承認,從緊扣自由貿易問題而出發的論述,有吸納一些群眾的可能。這樣的群眾可能無法接受運動指導部所設下的排他主義基調,但更願意從兩岸經貿交流之得失的角度衡量自身利益,甚至願意進一步反思自由貿易之利弊。可是,這樣的群眾不可能盡數參與在這場運動之中。實際上,恰恰是運動指導部所設下的排他主義基調,讓更多同樣願意反思服貿、兩岸經貿交流,以及自由貿易問題的群眾,沒有參與或介入的空間。進而言之,雖然我們必須將運動指導部同直接或間接參與的群眾區分開來,從而將指導部的主要訴求同其他各種反服貿的理由區分開來,我們還是必須探問運動的指導部與運動中的多數群眾(特別是青年群眾)是否共享著相同的思想前提。如果指導部愈發公開宣示「親美反共反華」的態度,而多數參與群眾寧願持續默認指導部的代表性。那末,排他主義就不可能得到克服──無論是指導部或多數群眾。
比方,雖然許多參與運動的群眾願意澄清自身並不「反中」,這場運動還是充斥著濃濃的排他主義。只要「反服貿」就是「愛台」;只要「支持服貿」或「不反服貿」,就是「賣台」。尤有甚者,一股無人譴責的排外種族主義氛圍無聲瀰散。3月20日,林飛帆所出身的成功大學「零貳社」,發動台南市兩百四十名青年搭乘六輛遊覽車北上聲援反服貿運動。其中,有兩位大學生自製手舉看板,上面寫著:「支那賤畜,外來種滾」。[20]這則寫在外省人馬英九相片上的口號,指的不是對岸的大陸,甚至也不是馬英九,而是排他主義者在島內劃定出來的真正的「賤民」或「非台灣人」(比方:統派、外省人、陸生、陸配,如此等等)。[21]像這種具有鮮明法西斯主義傾向的排他主義標語,在抗議現場不但沒有遭到反對,還被默許存在。就連媒體,也不是以負面的角度報導這則新聞。
如果這場運動具有進步的體質,為何能夠容許「支那賤畜」「外來種滾」這類種族主義排他口號的存在?如果這場運動就是要反自由貿易,又為何這場運動不是爆發在台灣加入WTO之際,也不是爆發在前陣子台紐、台星自貿協定簽訂之時?如果這場運動體現的是台灣人民當家作主的決心,為什麼這樣的運動竟有十萬人連署向美國白宮請願?[22]為什麼有台灣網友在網路發起集資,購買美國報紙版面刊登反服貿廣告?[23]最後,如果這是一場具有「左傾」潛力的運動,為什麼這樣的運動竟會得到極右的美國茶黨(Tea Party Patriots)的支持?[24]──如果運動參與者企圖通過反對中國來證明自己的「主體性」,另一方面卻不斷向美國尋求支持與聲援,對於台灣人民而言,這種「主體性」難道不是極大的諷刺嗎?
如果我們不願眼見納粹黨在台灣崛起,我們就必須堅決反對在這場運動中出現的排他主義,並同時和其他領域中的排他主義(比方針對移住勞工、外配、性少數者而來的歧視)進行頑強的鬥爭!
進而言之,即便截至目前為止的一切事態都顯示了統獨矛盾對於台灣社會各種矛盾的支配性,這樣的支配卻仍然採取了曲折、隱晦的姿態。比方,藍綠兩黨明明共享著一樣的分離主義意識形態,卻往往會被媒體乃至一般民眾視為「統獨」鬥爭。彷彿,本質上「獨台」的藍營就是統派,而看起來貌似「台獨」的綠營則是獨派。又比方,明明野草莓運動、反媒體壟斷運動的基調也是排他主義的反共反華意識形態,卻要用反對集會遊行惡法、反對旺中集團為這樣的基調打掩護。如果台灣人民還要繼續把不是統獨問題的問題當成統獨問題,並把真正的統獨問題當成別的問題來處理,這種言不由衷的心態勢必導致台灣的政治與社會運動無以克服「去政治化」的危險。非但無法幫助普遍滿足於「維持現狀」的台灣人民直面一切歷史的變局和機遇,最終也無法面對台灣人民自己。
伴隨著運動的發展,「相信直覺吧,不懂服貿又怎樣!」這樣的口號就算還能描述運動初期那樣的思想狀況,恐怕也動員不起現在的群眾。───只要我們相信群眾能夠自己教育自己的話。但當我們回想起非理性主義在德國通向納粹上台的歷史,仍不得不從這樣的口號中感受到強大的寒意。正如匈牙利馬克思主義哲學家盧卡奇所言:「貶抑知性和理性,無批判地推崇直覺,貴族式的認識論,拒絕社會歷史的進步,製造神話等等,都是我們幾乎在每個非理性主義者那理會遇到的動力。」「這種非理性主義能夠把對資本主義社會的不滿,從反對這社會的任何真正鬥爭那裏慷慨激昂地引向邪路。」「非理性主義的每一哲學活動中,實際上都含有法西斯主義的、進攻的反動思想的可能性。」[25]
六、經濟整合不等於認同整合
政治學者曾以德國統一的經驗提出「整合理論」,指出兩個分裂的國家或地區,先有了經濟整合之後,政治上的整合將會水到渠成。台灣問題的解決,近20年來基本上走的也是民間經貿先行的途徑。2008年之後,兩岸交流雖然大開,但台灣民眾的中國人認同卻降至新低。台灣方面只想在經貿領域從大陸身上獲取利益,但上至政府下至社會均不願在政治議題鬆手,以被製造出來、虛無的「主體性」抵抗並拒絕中國人的身分認同,這是台灣問題最大的困境。
事實上,當前兩岸政治互動的困境與瓶頸與主導者息息相關,長年以台灣的政治精英做為中介(藍綠皆然),和平紅利被壟斷,台灣問題的解決最終大打折扣,甚至被抵消殆盡。其中必須注意的關鍵有三:首先,台灣的統治精英,無論藍綠,基本上都經美國培育,深受西方意識形態影響。換句話說,他們都扮演了美國在台代理人的角色──執行著圍中反華的最高任務。其次,這批輪流掌權的政治精英,不只是美國在台代理人,同時也是台灣本土資產階級的代理人,透過他們反映而出的兩岸關係,是商業資本邏輯的,而非歷史與人民的。第三,受到冷戰、內戰「雙戰」結構遺緒的影響,實際管轄台澎金馬的「中華民國」政府早已偏安「獨台」化。無論藍綠執政,無論是披著「中華民國」的外衣,還是打著「一邊一國」旗號,台灣的政治精英都只忙著如何分贓這個台灣官場上的政治利益。上述三個關鍵要素,犬牙相錯成為兩岸關係進展的最大障礙,台灣朝野已經敏銳地察覺到,未來兩岸的政治接觸──甚至是政治協商──已是難以逆反的潮流,從而心急地為自己鋪設後路。真正有利於台灣人民的安排,反而被迫讓位。
台灣人民左翼運動的前輩林書揚(台灣史上坐牢最久的政治犯,共計34年又7個月),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即已預示,兩岸民族的整合除了經濟的現實之外,還必須依靠具有先鋒性的思想來加以整合,形成真正能夠團結兩岸人民的共同的民族倫理。只有民族倫理與經濟主義的緊密結合,才是兩岸整合的合情合理過程。他說:
「時下經濟主義的統一論無疑具有實際而有力的進展作用,但也有它的侷限性和不確定性,甚至也隱藏著某種條件下的異化危機。而另一方面,在一定的世界觀規定下的民族倫理說,有其本然的指導性和統攝性,能超越一時的、局部的逆行現象而指向終極的價值目標。但也因其高超性和不可免的抽象性格,而不容易在運動中落實具體而實際的策略指導作用。縱令海峽兩岸的統一趨勢在強勁的經濟互動基礎上快速展開,但隨著形勢而突顯的意識型態領域中的各項爭議仍不可避免,且能對運動產生種種實際影響。筆者所希望的,不外是兩者之間更緊密的連帶。因此,兩岸的統運指導觀念應切實注意政策中的合情合理性,和民族理想在現實中的具體化過程。唯有如此,台灣方面出於階級利害和政策惰性的抗拒心理,才有逐漸融化的可能。」[26]
七、小結
兩岸從一九四九年到八十年代之間,就進入了世界上少有的經濟、政治全面隔絕的狀態。比起兩岸曾經統一的歷史,四九年後的兩岸分斷更是任何人在思考服貿所代表的兩岸經貿交流問題時,不可忘卻的重要歷史前提。相較於兩岸在日本殖民台灣期間仍然存在經濟交流的狀況,海峽分斷下的兩岸竟然直到八十年代才通過開放台資進入大陸而實現公開交流,並在近十年才實現三通。而即便兩岸率皆加入WTO,兩岸之間的貿易也仍然不對等。在台灣並未對大陸履行加入WTO的條件下,台灣禁止大陸共2194種商品輸入(占台灣全部進口商品總數的20.3%,其中包括農產品834種,工業品1360種。)[27]與此同時,台灣對大陸的順差逐年升高,2013年的順差甚達21%,計1160億美元。[28]兩岸之間的不對等貿易並不只是區域對區域之間的貿易保護主義所致,實際上首先是四九年以來兩岸分斷導致經濟聯繫近乎斷裂而產生的後果。而在兩岸都加入WTO的條件下,大陸卻未向WTO控訴台灣,也是因為兩岸分斷是歷史遺留問題,不是簡單的區域間貿易問題,因此大陸方面非得在歷史政治/歷史正義的意義上接受這樣的不對等貿易不可──至於這樣的不對等貿易將導向怎樣的歷史結局,未必是人所能預期的。但是,由於兩岸都加入了WTO,因此也都不可能允許兩岸分斷所造成的不對等貿易長時間繼續下去,除非現在兩岸同時或各自爆發反對自由貿易的人民運動,並與世界體系脫鉤。否則,在客觀選項並不多、而左翼的進步力量很不成熟的條件下,除了全體台灣人民應當直面思考兩岸之間的經貿交流問題,左翼自身還應當進一步思考服貿是不是自由貿易的問題,思考自由貿易是否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反對的問題,思考經濟整合為何不能帶來認同整合的問題,以及我們該如何同時面對RCEP、TPP所代表的區域經濟整合問題。
就在這次學運的指導部以嘉年華會的形式走上凱道,新聞媒體也在同一天披露台美貿易暨投資架構協定(TIFA)將在不到一週的時間內在美國華盛頓舉行談判。這場4月4日舉行的談判,台灣政府把加入TPP列為重點項目,美國政府則表態要將有瘦肉精疑慮的「美豬」提上談判議程。面對曾經急遽蓄積群眾能量的反服貿運動,我們能否期待參與其中的群眾乃至其指導部也站出來反對TIFA乃至其後的TPP?如果不行,我們就必須思考,如何通過打破這次運動中的排他主義,讓願意直面兩岸經貿交流乃至全球自由貿易問題的群眾團結起來,進而促使全台灣的勤勞大眾為了真正進步的方向而鬥爭。這才是真正的「同胞須團結、團結真有力!」[29]倘要尋求如果三一八以降事態對於將來的意義,意義就在此罷!
(本文由向前、伍逸豪共同執筆,2014年4月3日定稿)
注釋:
[1] 請見「Freddy Lim 林昶佐」Facebook貼文,2014年3月20日:https://www.facebook.com/photo.php?fbid=10151913788596627&set=a.37093056...。
[2] 民間版《兩岸協定締結條例草案》全文請見:https://docs.google.com/file/d/0BzCt46mG5myhMFZPdHR3ZHNzbEE/edit。
[3] 〈「帆神」出濟南路民眾高喊「選總統」〉,《蘋果日報》,2014年3月30日: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politics/20140330/3699...。
[4] 趙剛,〈思想與學運〉,《中國時報》,2014年3月26日。
[5] 請見「林飛帆:剩下來就是我們的事了!鄭南榕殉道24周年紀念」視頻:http://youtu.be/P9RKOcnlbwY。
[6] 〈林飛帆:民調9%總統與91%台灣人民對立〉,風傳媒,2014年3月19日:http://www.stormmediagroup.com/opencms/news/detail/6a8022a3-af00-11e3-97...。
[7] 〈[心得] 林飛帆、陳為廷主要安撫民眾對話〉,2014年3月23日:http://www.ptt.cc/bbs/Gossiping/M.1395571056.A.6B3.html
[8] 〈史明:有青年人打拚,台灣前途有希望〉,《自由時報》,2014年3月27日:http://iservice.libertytimes.com.tw/liveNews/news.php?no=976772&type=%E6...。
[9] 〈《反服貿大遊行》學運總指揮陳為廷演講〉,《新唐人電視台 NTDTV》,2014年03月30日: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8Gpw-mu-TE。
[10] 〈凱道向馬喊話林飛帆17分鐘談話全文〉,《蘋果日報》,2014年03月30日: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politics/20140330/370053/凱道喊話%E3%80%80林飛帆17分鐘談話全文。
[11] 〈史明鼓勵拚落去帶炸雞進立院〉,《自由時報》,2014年4月2日:http://iservice.libertytimes.com.tw/2013/specials/stp/news.php?rno=4&no=...。
[12] 事實上,許多反服貿的參與者並不反「服貿」本身,反對的是與中國大陸簽訂協議,所持的理由不外乎是大陸的導彈對準台灣、大陸不是民主國家等常見的理由。網路上有一部廣為流傳(至4月3日為止,觀賞次數已超過85萬)的反服貿短片《一場服貿熱雨下的太陽花》(http://youtu.be/IJQwYxm39tI),片中並不否認服貿會對台灣經濟帶來好處,但話鋒一轉稱「已經完全無法和政治脫節」,作者為了要解釋為何台灣人不反對與新加坡、紐西蘭簽FTA卻反對與大陸簽服貿協議,而將新加坡與紐西蘭比喻為哆啦A夢(台灣的好朋友),將中國大陸比喻為胖虎(每天說要揍台灣、霸凌台灣、排擠台灣的流氓),據此稱必須用雙重標準來加以對待不同的「國家」,最後並將反服貿的理由歸之於捍衛台灣的言論自由。另外,也有律師撰文稱:「為什麼我們也通過了對於紐西蘭的FTA,民眾對於這項協定並沒有大加撻伐,但是對於這項協定,就得要寸土不讓?因為,中國,我怕你們。真的,我很怕。平心而論,如果把中國拿掉,換成別的國家,也就沒有問題。」(參見:呂秋遠,〈如果把中國換成別的國家,服貿就沒有問題〉,ETtoday東森新聞雲,2014年03月20日,http://www.ettoday.net/news/20140320/336871.htm。)這些例子都說明了,這場「反服貿運動」的訴求並不是「反服貿」。
[13] 〈陳菊:對台有利就挺服貿。蘇治芬、林聰賢跟進。張花冠堅持反對〉,《蘋果日報》,2014年4月1日: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headline/20140401/357380...。
[14] 學運允許前民進黨主席施明德的女兒施蜜娜,爬上立院外牆噴上「當獨裁成為事實,革命就是義務」(電影《里斯本夜車》台詞),成為許多學生自發上街的精神訴求。
[15] 〈學生擴大抗爭號召全民包圍各地國民黨黨部〉,《自由時報》,2014年3月21日:http://iservice.libertytimes.com.tw/liveNews/news.php?no=972658&type=%E6...。
[16] 〈昔日學生「焚書」抗議江老師「坑儒」〉,風傳媒,2014年3月27日:http://www.stormmediagroup.com/opencms/news/detail/37fb92e4-b572-11e3-82...。
[17] 以民間版《兩岸協定締結條例》第六條為例:
「行政院大陸委員會或經行政院核可之會同辦理機關,應於兩岸協定協商開始九十日前,提出協定締結計畫,向立法院報告。
前項協定締結計畫,應以書面載明下列事項:
一、締結兩岸協定之名稱、目標與主要內容。
二、締結兩岸協定之期程與主要效益。
三、協定締結雙方之可能主要爭點與因應策略。
四、依第三條第二項委託辦理協商時之委託範圍。
涉及建立兩岸軍事互信機制、結束兩岸敵對狀態、安排兩岸階段性或終局性政治解決、劃定或分享疆界、決定中華民國在國際上之代表或地位,以及其他可能影響中華民國台澎金馬人民對中華民國台澎金馬主權之各項協定,其締結計畫應由行政院提出及報告,並經全體立法委員三分之二同意;未經同意所為之協商或簽署之協定,無效。
性質相同之兩岸協定,經立法院同意後,得併提單一協定締結計畫。
第一項之報告涉及國家安全、國防、外交或其他依法令應秘密事項者,得以秘密會議進行。」
民間版《兩岸協定締結條例》關於第六條的說明:
「一、為實踐國民主權及權力分立原則,並保障人民知的權利,避免行政機關在未經人民授權下以不透明的密室程序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簽訂協定,兩岸協定辦理機關於協商前應提出協定締結計畫向立法院報告。
二、涉及建立兩岸軍事互信機制、結束兩岸敵對狀態、安排兩岸階段性或終局性政治解決、劃定或分享疆界、決定中華民國在國際上之代表或地位等涉及主權之各項協定,應由行政院向立法院提出締結計畫及報告,並經全體立法委員三分之二以上同意。
三、協定締結計畫之報告若有涉及國家安全、國防、外交或其他依法令應秘密事項者,得以秘密會議進行。」
[18] 驚悚的是,現在竟有民眾認為這部草案的監督機制還不夠安全。這種心態顯然把草案中「以外患罪論處」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視為理所當然的設計。
[19] 提案全文請見:《立法院第8屆第4會期第18次會議議案關係文書》,院總第1374號,委員提案第16070號,提案人:柯建銘、高志鵬、吳秉叡。
[20] 〈台南市240名青年北上聲援〉,《蘋果日報》網站,2014年03月20日: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new/20140320/363243/
[21] 「反服貿運動」開展之後,台灣元智大學校園裡出現了名為〈大陸來的同學們,你們好嗎?〉的手寫告示,內容是這樣寫的:「這次事件被夾在中間的你們難為了,我也是因為和大陸朋友聊天時才發現學校和台灣對於諸位陸生的好多限制(扭傷腳看一次醫生要5000NTD以上,這次很多網友的發言站在陸生角度看會不舒服,比起外籍生陸生的補助更少限制更多等。朋友們,辛苦了!」這張告示沒有署名,但明顯是台灣同學寫給大陸同學的,說明了大陸學生在這次運動之中的處境(同時也說明了長年以來他們在台灣求學與生活的困境)。
[22] 事實上,這個名為「我們人民」(We the People)的請願網站是面向美國公民的,2012年架設之初是歐巴馬的選戰工具,後來轉變成為白宮向民眾說明政策的管道,透過對於請願內容的同意與否,為自己推行的政策背書,而非美國提供給其他國家或地區使用的申訴專線「一九九九」。
[23] 台灣學生衝入行政院的隔天,3月31日美國《紐約時報》即刊出台灣網友購買的廣告,以“Democracy at 4am”(凌晨4時的民主)為主題,向美國民眾訴諸:「我們是來自台灣的學生。我們占領中華民國的立法院,和平且理性,捍衛得來不易的民主。自2014年3月19日,已經有數萬民眾加入我們的行列」,「請與我們一起見證黎明的到來」。
[24] 甚至有網友當起與茶黨之間聯絡人的角色,稱此舉可以「讓美國更多人看見台灣這次抗議行動的不凡,足以作為全世界民主的表率!」參見:http://www.ptt.cc/bbs/Gossiping/M.1395547367.A.9AB.html。
[25] 盧卡奇,《理性的毀滅》中文版,頁7、26-27。
[26] 林書揚,〈台灣民間統運中的民族倫理和經濟主義〉,原文寫於1990年6月,後收錄於《林書揚文集(三)統一與自決:有了統一才能自決》(台北:人間出版社,2011),頁55-66(引文摘錄於頁66)。
[27]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南開大學、對外經貿大學聯合研究組,〈兩岸經濟合作協議研究報告摘要說明〉,《中國對外經貿大學新聞網》:http://news.uibe.edu.cn/uibenews/article.php?/10346。
[28] 〈2013年台湾对大陆顺差大增21%达1160亿美元〉,《觀察者網》,http://www.guancha.cn/Industry/2014_01_13_199375.shtml。
[29] 三三零反服貿運動凱道集會,陳為廷上台帶領群眾高喊「同胞要團結、團結真有力!」。參見:〈陳為廷凱道飆髒話,嗆馬只顧歷史地位〉,《自由時報》,2014年3月30日:http://iservice.libertytimes.com.tw/liveNews/news.php?no=978542&type=%E6...。
Re: 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與開放的邏輯
《批判與再造》
評反服貿運動之一:反服貿運動、全球化與階級問題(杜繼平)
2014 / 4 / 2 全球化批判 時局評論
http://critiqueandtransformation.wordpress.com/2014/04/02/%e8%a9%95%e5%8...
前言
台灣的反對「兩岸服務貿易協議」運動自3月18日晚一些學生社團與社會團體佔領立法院,到3月30日發動十幾萬群眾遊行集會,與馬英九政權較量了十三天,仍陷於雙方僵持不下的狀態,暫時還無法落幕,但整個運動的性質與涵義已可判定。
反服貿運動之引起廣泛的注目,一是採取了看似激進的突襲攻佔立法院、行政院的手段,為舉世所罕見,一時之間,轟動台灣島內外;二是他們提出的主要訴求觸及了台灣政治、經濟面臨的重大問題;三是站在第一線充當檯面人物的青年學生用清新的形象,妄自以代表台灣人民之姿發言,雖然這個運動背後有著龐大的社會與政治勢力的支持,他們只是馬前卒。
反服貿運動提出的主要口號是「退回服貿,捍衛民主」,把關乎經濟的服貿協議與屬於政治的民主問題掛鉤起來,在他們發表的「反對黑箱服貿行動宣言」中透露了對代議制民主的不滿,也附加了一些反全球化的語言,企圖給自己塗抹上看似左翼的色彩,令不少人目眩神迷,或困惑,或附隨,然而,稍加追索,便可洞悉隱藏其後的是恐中、反中的非理性心理,主導整個運動的動因是反對兩岸統一的台灣自決意識。究其實際,這個運動既無知於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現實也沒認清資本主義民主的實質。這場抗爭與附從者的反應,可謂充分反映了台灣社會相當一部分人的集體心理與意識,很有必要加以剖析,一探究竟,以揭露其貌似進步實則保守反動的本質。
以下就反服貿運動所涉及的經濟、政治、兩岸關係三個方面,分別評論。
一、反服貿運動、全球化與階級問題
自2013年6月21日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議,公佈協議內容及開放清單後,台灣內部關注者並不多,朝野兩黨雖舉辦了二十場公聽說明會,也未引起廣泛注目。經3月18日反服貿團體佔領立法院的驚人之舉,原本不太被關切的服貿協議,頓成熱門話題,沸騰不已,報紙、電視、網路莫不以服貿協議為焦點,議論紛紛。但多數附和反服貿訴求者,對服貿協議的認知卻來自反服貿運動者在網路上廣為傳播的「懶人包」。這些「懶人包」全是些缺乏可靠證據與合理論證的主觀曲解,甚至大肆散播大陸詐騙集團在網路上發佈的人民幣4萬8即可移民台灣的詐騙廣告,以造成台灣人對服貿協議的恐慌心理,大陸的經濟詐騙手法被台灣的反服貿運動者挪用為政治詐騙的工具,兩岸兩種不同的詐騙集團形成了絕妙的結合,所謂的反服貿「懶人包」其實是專門用來愚弄無知者的「愚人包」。這些「愚人包」之所以那麼容易達到欺罔的目的,主要就是因為台灣絕大多數人不諳資本主義經濟的運行機制,對何謂資本的「全球化」懵然無知。非但大多數人不懂,就連發起反服貿運動的主事者也一知半解,不甚了然。反服貿運動其實相當鮮明地表現出具有分離意識的小資產階級民主派的意識形態。
我們先來看看他們發表的「318青年佔領立法院 反對黑箱服貿行動宣言」的重點:「我們不願看見台灣青年十年後,還過著22K的生活!我們相信,台灣是個可以讓青年實現創業夢想,開咖啡廳、開個人公司,可以靠自己打拼就能變『頭家』的創業天堂。...未來,台灣的中小企業、微型企業,即將面臨資金充裕、整合上中下游一條龍模式的中資企業來台競爭,不管是上班族、小農、工人、商人,生存都將面臨威脅。除了個人飯碗難保,台灣對中國開放入口網站經營、網站代管,以及印刷和出版發行通路,讓我們的言論自由受到嚴重威脅。
反對服貿,不是『逢中必反』,服貿最大的問題在於,自由化下只讓大資本受益,巨大的財團可以無限制的、跨海峽的擴張,這些跨海峽的財團將侵害台灣本土小型的自營業者。那個我們曾經引以為傲的中小企業創業天堂,未來將被一個、一個跨海資本集團併購。服務貿易協定的本質,和 WTO、FTA、TPP一樣,這些國與國的經濟協議,都是在去除國家對人民的保護。服貿協議,不管統獨、不管藍綠,這是一個少數大資本吞噬多數小農小工小商的階級問題,更是所有台灣青年未來都將面臨的嚴苛生存問題。...我們要強調,我們不是不願意接受挑戰、不是不願意面對競爭的青年,我們只是不願意面對這種不公平的競爭、我們不願看見我們未來的生活掌控在這些少數權貴統治集團手裡、我們不願我們的工作都被大企業家、被跨海峽資本家控制;我們要掌握我們自己的未來,我們要的是一個給年輕人公平發展和競爭的環境與機會!
各位青年朋友,這些由大財團、大企業、少數執政者所組成的跨海峽政商統治集團,隨時可以拋棄台灣,他們隨時可以轉往世界上任何一處勞動力更廉價的地方;他們就像吸血鬼一樣,吸乾一個國家青年的血汗,就開始找尋其他國家青春的肉體。各位台灣的青年們,台灣是我們生活的土地、這是我們賴以維生的地方。為了阻止這個不公不義的經貿協議、為了阻止這個踐踏制度、威權復辟的政黨,請跟我們一起站出來,請跟我們一起站出來守護我們的台灣!」(黑體為筆者所加)
這篇宣言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小資產階級保守反動的意識。他們說「不願看見台灣青年十年後,還過著22K的生活!」要「台灣是個可以讓青年實現創業夢想,開咖啡廳、開個人公司,可以靠自己打拼就能變『頭家』的創業天堂。」換句話說,他們念茲在茲的是能夠有個小店面、小企業(當然也包括開個小診所、律師事務所等等自營自雇的行當),當個小「頭家」,有中等的收入,得暇時可聽聽流行小曲、搖滾,搞點浪漫的小資產階級情調,談些忒煞情多或心神俱碎的戀愛,有些人可能還願意也憑膚淺的認識參與一下公共事務。這個美夢其實是對已一逝不復返的台灣經驗的懷舊情緒。台灣在1980年代之前的資本主義經濟實行的是獎勵出口、限制進口的重商主義政策,藉大量中小企業的加工出口經濟獲得巨額外匯,達成經濟起飛,有了二十年左右的榮景,中小資產階級春風得意,過上了頗為愜意的生活,但到1980年代中期在美歐日的經濟大國紛紛推動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的壓力下,也不得不跟著「自由化、國際化」(即全球化),放鬆對內外資本流動的管制,降低貿易壁壘,大幅開放外來的投資與商品、勞務。在資本全球化下,從世界市場到內部市場的競爭越來越激烈,工商中小企業的生存越來越困難,小農的處境也越來越糟,中小企業不是外移便是戰戰兢兢地恐懼破產,台灣以中小企業為主體的經濟結構已難以維繫,小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岌岌可危了,必然造成台灣小資產階級的恐慌,這就是反服貿運動的社會經濟基礎。這回的兩岸服貿協議讓大陸資本可能大舉入台競爭,予台灣的反中分離勢力可乘之機,把小資產階級的恐慌心理與反中意識結合起來,成了反服貿運動重要的催化因素。
反服貿運動者提出服貿協議「是少數大資本吞噬多數小農小工小商的階級問題,更是所有台灣青年未來都將面臨的嚴苛生存問題」,反對「去除國家對人民的保護」。他們根本不了解資本主義經濟運動的規律,只見資本全球化的果而不知其因,只反對全球化的果而不反對全球化的因,急病亂投藥,妄圖在維持資本主義體制下,要台灣政府搞貿易保護,以台灣日益脆弱的經濟實力螳臂當車,力抗資本全球化的狂潮,維護台灣小資產階級的利益。但正如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所說:「小工業家、小商人、手工業者、農民,他們同資產階級作鬥爭,都只是為了挽救他們這種中層等級的生存,以免於滅亡。所以,他們不是革命的,而是保守的。不僅如此,他們甚至是反動的,因為他們力圖把歷史的車輪扭向後轉。」反服貿運動者「不願意面對不公平的競爭」,也就是說,他們反對的不是市場競爭,而是「不公平的競爭」,要的是「給年輕人公平發展和競爭的環境與機會」。但什麼是不公平的競爭呢?他們沒有說明,不過從反對大財團、大企業、跨海峽大資本家的語脈來看,應該是指由於大小資本實力不同而造成的高下不等的市場競爭能力。然而,難道他們完全不知道,資本主義的市場競爭本來就是個殘酷的動態拼搏過程嗎?現有的大財團擁有的資本並不都是平白由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會萬世永存。經由競爭,企業優勝劣汰,失敗者被打垮、吞併,勝利者則攻城掠地,擴展版圖,中小企業可能轉型為大企業,如反服貿運動者所深惡的跨海大財團頂新、旺旺,原本都只是台灣的中小型企業,而大企業也可能頹敗、破產。競爭必然產生壟斷,壟斷也會產生競爭,這是資本主義的基本規律。資本主義要求的正當的公平競爭就是從國內到世界的市場都要有非歧視的一體適用規則。鼓吹自由貿易的資產階級經濟學所反覆論證的就是如不搞自由競爭的國內與世界市場,而由政府對某些產業不公平地加以保護、給與特惠的政策就會造成經濟效率與社會收益的損失。比如採取貿易保護,用關稅阻礙外來產品進口,就會使生產者獲得不當得的高利潤,而消費者則買不到物美價廉的外來品,被迫用較高的價格購買本國商品,這就是犧牲消費者的利益來增加生產者的利益,以維護本國產業不被外來競爭者打垮,從而造成生產與消費的扭曲,於是競爭力差的產業便可以靠犧牲本國消費者的利益避免被淘汰的命運,在政策保護下免除競爭壓力,依然故我,不思進取,它們所使用的經濟資源也就不能轉向有更高經濟效益的用途,從而有損國家的整體競爭力。這套自由經濟理論當然是為具競爭優勢者立論,並不考慮市場自由競爭所付出的大量人與自然環境的代價,但也是最符合資本主義運行機制的理論。重商主義、凱恩斯主義這些主張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由政府干預市場的理論與政策在實行一段時期後,終於還是不敵自由經濟論,主要就因為違背了資本主義固有的自由競爭市場機制,碰到了無法持續的障礙。此所以在資本全球化後,西方的社會福利體制崩潰,幾乎所有中間偏左的社會黨、社會民主黨、工黨的經濟政策都向右派的自由經濟論靠攏,左右之別結為秦晉之好,雙方已相差無幾了。故而在當前資本主義世界體系深陷危機下,歐美各個老牌資本主義國家仍只能死馬硬當活馬醫,繼續在新自由主義的死胡同內打轉,玩不出新花樣,走不出困境。
反服貿運動所要求的所謂「公平」的競爭,其實是要求政府管制可能危及台灣競爭力較弱企業的大陸資本入台,並補貼在競爭中失利的企業,也就是實行貿易保護政策。我們可以回顧一下19世紀中葉,西方的自由貿易派與保護關稅派的激烈爭論。當時的保護關稅派最具影響力的是著有《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的德國經濟學家弗里德里希•李斯特(Freidrich Liszt,1789-1846),他反對經濟落後的德國實行自由貿易,主張先用保護關稅培育本國強大的民族工業後,再與英、法的經濟強國競爭,至於小工業家、小商人、小農的滅亡則是市場競爭的必然結果,是無法挽救的。李斯特派告訴工人,既然都一定要受資本家剝削,受自己的同胞剝削總比受外國人剝削好。另一派保護關稅論者則更為保守,他們希望連手工勞動、小工業、小商人、小農都要保護,即使犧牲本國的工業發展也在所不惜,這當然是絕對行不通的,那除了造成全國的經濟停滯,甚至崩潰,不會有第二種結果。二戰後,東亞的日本、韓國、台灣奉行的正是李斯特的政治經濟學理論,也都曾經獲得一段經濟高速增長期,然後在資本全球化下陷入衰退或盤旋不上。馬克思與恩格斯在批判自由貿易論的同時,卻也毫不含糊地贊成自由貿易。那是因為他們認為,資本主義經濟的軸心是資本與雇傭勞動這個矛盾的對立統一體,私有資本在自由競爭下,會掃除一切舊有的社會、經濟障礙,消滅各種小資產階級,促進生產力的發展,同時擴大雇傭工人的隊伍,使大多數人淪為不得不受資本家殘酷剝削、生活陷入困境的無產階級,並跨越國界的藩籬,在統一的世界市場上,形成全世界資產階級與勞工階級兩大階級的對抗,最終爆發世界革命,消滅私有制,建立公有制的社會主義(參見《共產黨宣言》與文末附錄的馬克思關於自由貿易的演說稿)。
反服貿運動的行動宣言雖也批評自由化(即全球化),譴責大財團、大資本家卻不反對資本主義,只站在保護小資產階級的反動保守立場,著眼在利益的重分配,希望給資本主義帶上溫情脈脈的人道面孔。在全世界的反全球化運動中有兩條不同的路線,2001年創立、由社會民主派與無政府主義者主導的「世界社會論壇」(World Social Forum, WSF)是改良路線的代表,他們反對暴力革命,標舉空想的自由平等的世界公民社會,另一條則是指出改良沒有出路,唯有革命才是正途的馬克思主義革命路線。反服貿運動的基調大體上屬於「世界社會論壇」的路數,但還摻雜了台灣分離主義的意識(這方面留待論兩岸關係的部份再詳說)。
台灣十多年來,失業率上升、工時加長、工資下降,物價上漲,貧富差距擴大,令越來越多人,特別是青年學生心生不滿與恐慌,這本是資本全球化下,舉世皆然的普遍現象,台灣由於二十多年來每年對大陸有從數百億美元上升到二千多億美元的巨大貿易順差,景況還不是最糟。但台灣是個小資產階級意識濃厚的社會,大多數人陷溺在自我中心裏,閉目塞聽,思想淺薄,感情用事,只圖過眼前的小日子,根本不知今世何世,前衛生署長楊志良憤而言之的那句「濫情理盲」,確能貼切地道出台灣社會的心智特徵,加以學界普遍學殖淺陋,大眾媒體但求商業利益,充斥低級趣味的羶色腥的新聞與節目,記者、編輯、評論人員的素質低劣,屢見胡言亂語,謬論橫生,因此,遇有重大事件發生,民眾常莫明所以,所有重要的公共政策無一能得到深入、理性的討論,也無一能獲致良好的結果。這次的反服貿運動不直指造成今日問題根源的資本主義世界體系,卻利用青年對現狀不滿,對未來茫然又不知所以然的惶惑不安心理,以煽情的語言鼓動青年學生起來抗爭,把主要矛頭轉向無領導統御之能的總統馬英九,卻不問美國、法國、意大利、西班牙、希臘等等經濟發達國家沒有馬英九與國民黨為何經濟危機更為深重,失業率遠高於台灣?意大利、西班牙、希臘的青年失業率更超過40%,足有台灣的三倍之多;為何歐洲多國的政權頻頻更迭,意大利四年換了四任總理,依然一籌莫展?這是換掉一人或一黨便能解決的問題嗎?然而,這些現實情況完全不在反服貿運動及其支持者的思考之內,網路上類多起鬨之聲,群眾集會上一大片天真卻一點也不可愛的青年面孔。
反服貿運動的聲勢得以坐大,緣於大多數人不知資本主義制度的本質。服貿協議在經濟上對台灣整體經濟與個別產業的利弊得失,取決於實施後動態的競爭過程,本不易準確評量,只能有粗略的推估,但官方與支持者為儘量撫平不安的情緒,誇大可能得到的利益,反服貿運動者則在某些人為保護本身利益外,又有其他反中的勢力夾雜其間,故而刻意放大渲染可能的不利後果,雙方都不觸及資本主義本質,各執一端,大肆宣傳本身觀點。姑不論雙方的推估何者較符合未來的實際後果,有一點是明確的,那就是台灣面對的是全球化下的世界市場,世界市場無時不刻在進行激烈的競爭,絕不會停下來等台灣好整以暇地整裝待發。反服貿運動者以程序民主之名強硬要求撤回服貿協議,重啟談判,先不說大陸方面未必會任台灣予取予求,光是在台灣內部各種利益集團趁機各為己利爭取訂立有利的條款,就會有冗長的爭執,更不用說根本不從經濟考量,只為減低大陸對台灣影響力的反中勢力必然再施胡攪蠻纏的技倆,讓台灣本身遲遲無法確定交議的服貿條款版本。於是就會應了那句老話:「宋人議論未定,金兵已然渡河」,當ECFA的相關協議久拖不決,而亞太地區的其他國家已與大陸實行自由貿易,台灣對亞太國家的所有出口品必然因多了附加關稅而滯銷,出口產業既大受打擊,以出口貿易為經濟主力的台灣總體經濟也必然重挫,於是產業倒閉、出走者日增,失業率更加上升,政府稅收銳減,一些反服貿運動者想抽肥補瘦,實行利益重分配的盤算,自然成了純粹的幻想。到了那時,台灣分離意識中「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法西斯種子也就會發榮滋長,大肆展開排外的言行。這點參考自世界經濟危機爆發後,歐洲的法國、德國、希臘等國極右的法西斯政黨在政治上勢力大增,便可推知。與此相關的問題,待討論民主與兩岸關係時再進一步詳述。
附錄:
馬克思博士關於保護關稅主義、自由貿易和工人階級的演說
按:1847年9月16、17、18日,約150名英國、法國、德國、荷蘭、丹麥、義大利等國的學術名流、國會議員、工業家、商人齊聚比利時的布魯塞爾開會,討論自由貿易是否將造福全人類?馬克思為此準備了這篇演說稿,但未獲資產階級的代表們准許發言。原文載:《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版,第四卷,292-296頁。文中黑體是作者所加。──作者
保護關稅派又分兩派。第一派在德國以李斯特博士為代表,這一派從來不以保護手工勞動為己任;相反地,他們之所以要求保護關稅,是為了用機器擠掉手工勞動,用現代的生產代替宗法式的生產。他們總是企圖使富豪階級(資產階級)特別是大工業資本家取得統治地位。他們公然宣稱,小工業家、小商人、小農的毀滅固然令人惋惜,然而卻是完全無法避免的現象。保護關稅派的第二派要求的不僅是保護關稅制度,而且是絕對的貿易限制制度。他們主張保護手工勞動既不受外國競爭,同樣也要不受機器的侵犯。他們主張不僅用高額關稅保護本國的工業,而且還要用高額關稅保護本國的農業和本國的原料生產。這一派得出了什麼樣的結論呢?不僅禁止外國工業品的輸入,而且還要禁止本國工業的發展。
這樣,整個的保護關稅制度必然要落到這樣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要末保護本國工業的發展而犧牲手工勞動,要末保護手工勞動而犧牲本國工業。保護關稅派的第一派,即認為機器生產、分工和競爭的發展是不可遏止的那些人,這樣對工人說:“不管怎樣,既然你們得受剝削,那就最好認你們的同胞來剝削你們,這總比受外國人的剝削要好些。”這種狀況,工人們會長久地容忍下去嗎?我想不
會。這些為富人生產各種珍品和全部財富的人們不會滿意於這一點可憐的慰藉。他們要求他們的物質生產所換回的應該是更好的物質上的滿足。可是保護關稅派說:“到底我們維持著社會的現狀。好也罷壞也罷,我們總算保證了工人得到他們所必需的工作。我們設法使他們不致由於外國競爭而被拋到街頭。”就算是這樣吧。可是,保護關稅派最多只能宣稱他們所能做到的就是維持statusquo〔現狀〕,再大的本領便沒有了。但是工人階級所渴求的可不是維持住他們的現狀,而是改善現狀。保護關稅派還有一個最後的遁詞。他會說:他決不反對在國內實行社會改革,可是要保證社會改革的成功,第一件要事就是防止一切可能由外國競爭引起的混亂。他說:“我的這一套做法不是社會改革的做法,但是我們既然要改造社會,何不先從我們自己國內開始,然後再來談改革我們和別國的關係呢?”當然這些話聽來是滿有理的,可是在這冠冕堂皇的表面下面卻隱藏著驚人的矛盾。保護關稅制度把一個國家的資本武裝起來和別國的資本作鬥爭,這個制度在加強本國資本同外國資本的鬥爭力量,可是這個制度的擁護者又深信,這樣武裝起來和增強了的資本要是跟勞動相較量,就變得溫馴軟弱,變得那麼好對付。而這就是說要指望資本大發慈悲,好像資本本身能夠大發慈悲似的。要知道,社會改革從來不是靠強者的軟弱,而永遠是靠弱者的強大來實現的。不過這一點我們沒有必要多講。只要保護關稅派承認社會改革不是他們制度的必然產物,也不是他們制度的組成部分,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特殊問題,只要他們承認了這一點,他們就離開我們所討論的問題了。因此,我們可以撇開他們來研究自由貿易對工人階級狀況的影響這個問題。貿易擺脫一切桎梏而獲得徹底解放對工人階級狀況影響如何,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實際上這甚至不是一個問題。如果說在政治經濟學裡面,還有什麼東西講得不壞的話,那就是工人階級在自由貿易統治下的命運。在古典政治經濟學著作裡所闡述的一切規律,只有在貿易的一切束縛都被解除、競爭不僅在某一個國家內而且在全世界範圍內獲得絕對自由的前提下,才是完全正確的。自由貿易實行得愈廣泛,亞當·斯密、薩伊和李嘉圖所闡述的這些支配物質財富的生產和分配的規律,就愈加靈驗、愈加準確,愈不會是空洞的抽象。而且學者們在談到任何經濟學問題時,總是一再地告訴我們,他們所有的結論,都是建築在貿易將擺脫迄今尚存的一切桎梏而獲得解放這一前提上面的。他們遵循這樣的方法完全正確。因為他們不是採取任意抽象的辦法,而只是在分析的時候把一些偶然的情況擯棄掉。因此我們完全有理由說,經濟學家如李嘉圖等人,對於未來的社會比對於現存的社會知道得更清楚。他們對於未來比對於現在瞭解得更多。如果你們想讀一下有關未來的書籍,那就請你們翻開亞當·斯密、薩伊、李嘉圖的著作看看。你們會發現,他們的著作無比明確地寫出了在徹底的自由貿易統治之下等待著工人的是些什麼。譬如你們請教一下像李嘉圖這樣獨一無二的權威學者。從經濟學的觀點看,工人勞動的自然正常價格是什麼?李嘉圖的答覆是:“降到最低限度,降到盡可能低的水準的工資”。勞動是商品,也和其他任何商品一樣。商品的價格決定於生產該商品所必需的時間。要生產“勞動”這種商品需要些什麼呢?工人必須吃飯,必須補償他的體力消耗以便他能夠活下去,並且不管怎樣還要能夠延續後嗣,這一切都要消耗一定數量的商品,而生產這些商品所需要的恰好也就是生產“勞動”這種商品所需要的。可是我們決不應該認為工人永遠不會上升到這個最低水準以上或者永遠不會降低到這個水準以下。不是這樣的。按照這一規律,工人階級有時能夠幸運一些,有時他們得到的會比最低工資多一些,然而多出來的這一點只不過是一筆補償他在別的時候,即在工業停滯時所少得(和最低工資相比)的附加收入。這就是說,如果我們注意到,商業在一定的、永遠周而復始地迴圈著的時間內,經歷著包括有繁榮、生產過剩、停滯、危機等階段的週期,我們把工人超過最低工資的收入和低於最低工資的收入拿來平均一下,那我們就會發現,總起來看,他所得到的不多也不少,正好是最低工資。換句話說,工人階級仍然會作為一個階級保存下來,儘管他們經歷了許多災難,受盡了許多折磨,在工業的戰場上拋下了多少屍體。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工人階級還是繼續存在下去,不但繼續存在下去而且人數還在增加。最低工資是“勞動”這種商品的自然價格,這條規律將隨著李嘉圖的自由貿易這個前提的實現而發生作用。我們同意所有那些闡述自由貿易的優越性的發言。生產力是要發展的,全國由於保護關稅而擔負的賦稅是要消滅的,一切商品的售價都將降低。可是李嘉圖又怎樣講呢?他說:“勞動既然同樣是商品,它也將同樣以更低的價格出售”,你們將能夠完全像買胡椒買鹽那樣非常廉價地買到它。正如同實行自由貿易以後所有其餘的政治經濟學規律都將發生更強烈的作用、應驗得更加準確一樣,馬爾薩斯所講的人口規律,在自由貿易統治之下,也將獲得幾乎想像不出的廣泛發展。那末請你們來決定一下吧:要末你們把現存的政治經濟學全部推翻,要末你們就得承認在實行自由貿易的情況下,工人階級將聽任無情的政治經濟學規律去擺佈。這是不是說我們反對自由貿易呢?不是的,我們贊成自由貿易,因為在實行自由貿易以後,政治經濟學的全部規律及其最驚人的矛盾將在更大的範圍內,在更廣的區域裡,在全世界的土地上發生作用;因為所有這些矛盾一旦擰在一起,互相衝突起來,就會引起一場鬥爭,而這場鬥爭的結局則將是無產階級的解放。
Re: 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與開放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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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與開放的邏輯
Dear 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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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中國大陸的資本積累與開放的邏輯
中國資本主義經濟怕什麼?
2014-10-18 遠航一號
摘要: 工作力、環境成本不斷上升,而又沒有超額利潤,就意味著資本家的利潤不斷被擠壓。最後的結果,或者是積累體制崩潰,或者是資本家為了挽救利潤強行向人民大眾轉嫁成本上升,最終導致政權的合法性危機。
編注:在「復新愚公同志」一文的下面,鐵心蘭蘭同志對於未來經濟危機的形式,提出了一些設想。借此機會,簡短地介紹一下債務危機對資本主義經濟的影響。
http://redchinacn.net/portal.php?mod=view&aid=22393
鐵心蘭蘭:
BBC羅伯特·派斯頓,惠譽的朱夏蓮發表過關于中國債務的文章,影響很大。我在想:100萬億以上的債務,110萬億以上的的貨幣總量,而且還在不斷增長,中國未來經濟危機會否以貨幣、金融領域為危機的引爆點,無預警性的突然爆發,像美國危機一樣引起櫃面擠兌潮,債務普遍違約,以及人民幣幣值崩潰,這方面希望遠航同志有深入的研究,做點前瞻性的預見。
遠航一號:
一般的債務危機,在不伴隨大規模資本外逃的情況下,只要中央銀行堅持向銀行系統提供信用,必要時將全部非國有金融機構全部國有化,銀行系統是可以撐得住的。比如美國2008年危機,最後通過聯儲實行量化寬鬆,實際上就是向銀行系統扔錢,至少可以避免大蕭條。
這裡需要說明一下,一般非經濟學專業的讀者(也包括一些最教條的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可能會認為,如果大規模發行貨幣,就必然導致通貨膨脹。問題沒有那麼簡單。貨幣發行量與通貨膨脹的關係,簡單說,要看貨幣流通速度。而在經濟危機期間,一般來說,對信用(也可以說對貨幣)的需求會大幅度上升,也就是貨幣流通速度會大幅度下降。這個時候,大規模發行貨幣,不但不會引起通貨膨脹,反而是緩解經濟危機(不能消滅經濟危機)所必需的。在《資本論》第三卷中,馬克思就專門批評過在1857年經濟危機中,英格蘭銀行由於教條式地維護黃金儲備與流通中的銀行券的關係,在經濟危機中還減少銀行券流通,使得英國經濟瀕臨崩潰。
債務危機對於實體經濟(即生產性資本主義部門)的影響,主要看非國有部門投資是否會大幅度下降、崩潰,比如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是否會出現負增長。在那種情況下,原則上,只要當局大膽地實行國進私退的政策,大幅度增加國有部門投資,也完全可以抵消私人投資下降的影響。這樣,即使因為債務危機引起週期性經濟危機,不至於演變為結構性經濟危機。
對於中國未來的資本主義危機來說,危險主要來自于下面三個方面:
首先,習、李當局由於堅持其頑固的、反動的新自由主義立場,有可能像1929年的美國總統胡佛一樣,即使在面對資本主義經濟危機時,仍然「堅持改革開放不動搖」,以至於銀行系統發生本來可以避免的崩潰,或者因此引起私人投資信心崩潰,或者在私人投資崩潰時、遲遲不啟動大規模增加國有投資的計畫,以至於經濟危機的深度、持續時間超過一般的週期性危機。在最壞情況下,如果在經濟危機爆發時仍然堅持其金融部門自由化的反動立場,觸發金融資本大規模外逃。那樣,類似于1997年亞洲危機、1998年俄羅斯危機、2001年阿根廷危機的大規模危機就會爆發。
其次,即使上述最壞的情況不出現,有很大的可能,習李當局應對危機的方式將是半心半意的,並且受到其階級利益的嚴重限制。比如,面對危機,一方面當局不得不採取一些凱恩斯主義的辦法,另一方面,又盡可能維護資本家的利益,而不願意採取任何可能限制中外資本家利益的措施。比如,當私人投資大幅度下降以後,當局不是採取大規模增加國有投資的辦法(因為那屬於「國進民退」),而是企圖用大幅度減稅的辦法來緩解危機。這樣,在一定限度內,也可以防止大蕭條。但是,危機過後,政府部門將出現大幅度赤字和債臺高築的情況,私人投資又不可能真正恢復。那樣,中國經濟就會日本化、歐元區化,從而陷入長期停滯。
但是,以上兩點,還不是中國資本主義經濟將要面臨的最主要矛盾。中國資本主義經濟面臨的最主要制約是,中國的階級力量對比正在發生根本變化。工人階級力量在上升、資產階級力量在下降,有國民收入分配方面的變化為證。另一方面,資源、環境約束越來越緊迫,而中國資本主義則既沒有力量、更沒有雄心與歐美日資本主義在高技術領域競爭(爭奪世界市場上的超額利潤)。連高鐵這樣有明顯優勢的部門,也不能在世界市場上分享超額利潤。什麼是超額利潤?像蘋果的什麼Iphone-6,只要花費很少的資源,給像中國這樣週邊國家的工人和資本家很少一部分價值,就可以由極少數壟斷資本家和工人貴族佔有絕大部分價值,這才是超額利潤。
工作力、環境成本不斷上升,而又沒有超額利潤,就意味著資本家的利潤不斷被擠壓。最後的結果,或者是積累體制崩潰,或者是資本家為了挽救利潤強行向人民大眾轉嫁成本上升,從而破壞「改革開放」體制下物質消費水準不斷上升的大眾預期,最終導致政權(乃至整個資本主義制度)的合法性危機。
鐵心蘭蘭的回應:
「比如美國2008年危機,最後通過聯儲實行量化寬鬆,實際上就是向銀行系統扔錢,至少可以避免大蕭條。」也就是將債務轉化為緩慢的通貨膨脹。這個特色當局會來這招的。
大量貨幣能被捆在資產市場,這是特色當局希望的,挽救房地產,為了財政也為了捆住貨幣,防止這些貨幣使其它領域的貨幣流速提高。
現在大型私人企業利潤甚至靠非主營業務,比如,服裝企業靠地產,汽車配件企業靠放貸,主營業務能玩到沒有盈利或者虧損為止,好像從事主營業務的職工是抵押品,便於像政府施壓,做出有利於自己的金融決策。
「這樣,在一定限度內,也可以防止大蕭條。但是,危機過後,政府部門將出現大幅度赤字和債臺高築的情況,私人投資又不可能真正恢復。那樣,中國經濟就會日本化、歐元區化,從而陷入長期停滯。」這應該是最理想的結局了,習理最多能做到的也就是這個,但李小強似乎笨多了,還在試驗金融自由化,住房抵押貸款證劵化也在蠢蠢欲動。
也就是危機不可避免,無非深度和引爆方式,還有對政治層面的衝擊力度。老百姓對的通貨膨脹承受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