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並不如煙---關於我的野百合學長們(中)

2008/05/20

中國時報  2008.05.20

丁允恭

 於是,雨下到讓一切都發起霉味來的三個月裡,我們併肩展開了一場理想主義色彩的戰爭。這場戰役裡面,我曾經連續72個小時待在辦公室裡面,只為了在短暫的時限之內,把一批批的競選廣告搞定。我們想要奪回那個標誌,奪回那面黨旗,而我終有機會站在戰鬥的前沿,渾身充滿狂熱感。

 和T的對話,總是這個樣的:

 「你們那個黨,死抱著還有什麼救?」

 「不抱著那個,抱著別的,你就有救嗎?」我反唇相譏。

 「社運對你來講,只是玩一票,你能像我們一樣,到基層工會去蹲點嗎?」

 「不管我是不是玩一票,現在還有人為了什麼好處,要來玩這一票嗎?拜託你以為現在是80年代,還是90年代嗎?社運還有政治資本可以攫取嗎?」

 在「我們那個黨」執政以後,社運圈子的人,一度摩拳擦掌,認為黨的反動性終將呈現,而對於自主工運等等的發展,將是一個大好消息,因為運動不再會被黨所吸附。可是所呈現的結果是,更多的社會力,被吸附到兩個政黨對立擠壓的鋒面上,所有被我們認為是真實議題的議題,都更加隱沒。

 我總是覺得,T把運動當作一種個人性的救贖,耽溺在純化過後的心志之中,並且忽視其中現實感的缺乏,以及潛在的矛盾性。然而,常常正是因為他這種偏執,而替他帶來強大的說服力,或者說,是一種從心底下讓你必須要去接受的脅迫感。

 我跟T的對話,借用政治不太正確的比擬,常常讓我想到三島由紀夫與石原慎太郎的爭辯。石原總是覺得,三島的姿態,或多或少來自於自己對於現實政治的無能。但是最後,走入政治的拳擊少年,真的擊倒了揮舞著武士刀的浪漫幻想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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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C,跟我們一起在Toshi廠參與抗爭的C,他是個嬉皮性格多於革命色彩的人。對於廣場上的事,他最愛回憶的,就是蹲在後台吃蚵仔麵線,斜著眼看台上的總指揮講得慷慨激昂。

 他對於這個世界似乎也總是這樣斜著眼看待著的。

 「你看,那隻大聲公,就像是他的老二一樣,他在那邊講的口沫橫飛,無非就是想把他的精液,像口水一樣噴到台前的女生身上。」

 這就是C的運動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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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一直關心的好朋友,卻也是讓他深刻地覺得被背叛的,是V。他總覺得V過去跟他說,要在桃園建立出長久的工運基地來,要實現真正的工人參政,都變成了空話。

 關於V。

 他跟他的父親一樣,有像熊一般高壯的體格,但是V的父親形象魯直剛猛,而V則總是充滿了狡黠與智慧的神色。

 V離開工會之後,到青輔會擔任高級官員。他不像其他很多人,跑到勞政系統,即使新任的勞委會主委請他擔任辦公室主任,他也辭不前去。據T的說法,V總想擺脫父親高大的陰影,走他自己的路。

 「你們那個世代真是太過高傲,常常看到有人這樣講:在野百合之後,台灣就沒有學生運動了。但其實這真的是狗屁,野百合只不過是被時代推著走的東西,而在90年代後半以後的學生運動,我們反對高學費、批判智慧財產權、爭取打工時薪提昇,但野百合世代的人,還要說我們只會爭取自己的利益。」

 「沒錯,你說得沒錯。但說這麼多,你無非就只是感嘆自己生不逢時而已。」

 V總是可以用一句話來總結出事物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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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我會有一個錯覺,像是Y或者T,他們這些徹底拒絕跟我們這個黨有什麼關係的人,除了唾棄黨進步性的退化以外,或許在深層的情感因素上,也因為這個黨始終擺脫不去它的族裔色彩,雖然這其間已經經過無數次「族群融合」的宣稱。

 曾經,作為一個外省人,怎麼樣正當化自己,在罪愆與反動,這兩個我不太願意靠過去的端點之間,尋找一個適恰的位置,是我自定的政治行為主題。

 在20歲出頭、台語還不是那麼輪轉的時候,我就入黨了,那個時候,在小型的聚會裡面,罵起外省人來,還不是那麼遮掩,而每每用國語發言,也總是會被小小地消遣一番:「是不會講台灣話喔?」

 這樣的事情,倒也並不是單方面的。17歲的時候,在即將要拆除的舊社團辦公室門柱上,用黑色噴漆亂噴亂畫,寫上「台獨萬歲」,結果整批人被叫到訓導處去罵,帶著北方口音的教官特別指著我的鼻子說:「你不是外省子弟嗎?台灣話會說幾句?跟人家搞什麼?」

 所以,或許就是因為曾經在這樣的進退失據中間,我對於D會充滿那樣深厚而非基於理性的嚮往。

 關於D

 雖然也認識了許多年,但D對我來說,與其是個具體的前輩或朋友,更不如說他是我曾經學步的對象。

 就某些角度來說,他實在是太過典型。他是外省人,而且在執政以前,就明明白白說出黨的「河洛沙文主義」。當然,更因為他擁有直言批判的特質,至少從外面看起來是如此。

 在2001年,某個電信集團因為溢收大量款項,我跟朋友小Ma搞了個工作小組,自告奮勇地代替眾多知情及更多不知情的苦主去討債,在協商無效的情況下,我們最後的策略,是找上政治人物開記者會,以大量商譽的損失作為最後的武器。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上在市議會的D。

 那也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著他,一字眉底下,銳利的眼睛直直地衝著人看,好像他看誰都是那個模樣,很多人說他看起來兇悍,但我總是覺得這樣的眼神,其實帶有年輕人的憨直。

 助理跑過來跟他說,電信集團的老闆,透過公關經理告知辦公室,如果這個記者會真的要開,那就要動用社會關係,把他在選區的票抽走。我們心想,大概這個行動要告吹了。

 但他卻馬上打斷了助理的話:「胡說什麼。他要抽得走就隨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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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透過D,到了派系的辦公室去工作,那個時候在黨裡面,派系還沒有如此被污名化,我跟幾個更年輕的朋友,也在底下成立了工作室,協辦青年組訓的營隊。其實一方面也是為了要追隨上D的腳步。

 「其實D最近不是很喜歡你。」某天有人這樣告訴我。

 「真的嗎?」

 那人輾轉又說了許多理由。D的作風是謹慎的,對於年輕人的冒進、急躁,觀感很差,又何況還有其他人向他匯報我的種種不是。

 那之後不久,我就摸摸鼻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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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年黨內繚亂的風暴以後,D也受到嚴重的打擊,一向敢言的形象,從他的資本,變成了包袱。

 在立委初選開始以前,我途經青島東路,與同樣騎著機車的他比肩而遇。他大聲呼喚著,在路邊將我攔下。

 「最近在忙什麼?你在市議會當某某的助理嗎?」他說。

 「沒有,沒有,我已經辭掉了。」我暗想,難道他是要召集競選的人馬嗎?所以連忙這樣對他說。

 「嗯嗯,有空再聊聊吧。」

 不過最後D還是沒有找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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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始終不知道D對我確實的觀感怎樣,也不好去直接問他什麼。不過,對我來說,他既然是作為一個年輕時代的內心典型,他對我好或不好,欣賞或是厭憎,其實也不太重要了。

 比較可惜的是,我並沒有機會,從更近的距離,去檢視自己青春的夢幻,是不是足夠真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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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叫住在萬華的H,投票給D。H總是對我嬉笑怒罵地說:「你們外省人就是這樣。」但是他當然還是都投給了D。

 而相對起D來,我與W的相處就具體許多。

 關於W,他們都說他是那個世代的指標,雖然我並不很明確地知道,他在那個群體裡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甚至據說廣場上風雨翻騰的時候,他正在當兵,可是那個世代的光環常常歸屬於他,指責與批判當然也是一樣。

 其實更早一點,我也常常覺得,因為W個人的成就,而致使其後投入黨懷抱的年輕人,都把自己的目標與進程設定錯誤了。大家都期待著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就能站在聚光燈底下,分享人民的萬千寵愛。

 但無論如何,在2005年底以後,W的好運好像似乎終於用光了,又因為與領導人意志的相左,黨的基層支持者還封給他「背骨囝仔」的惡稱。

 在這個時候,透過Fish的介紹,W找我去幫忙他的黨內初選。我們約好三更半夜,在他募資所開的自助旅行俱樂部地下室,進行深談。

 我早到了一些,等待少頃,W便從黑暗的巷道裡走了過來,向我揮揮手。正要走進去的時候,他摸摸了褲子口袋:「忘了帶鑰匙耶。」

 W抱歉地攤攤手微笑,然後他說,那我們就只好爬進去了。然後他真的開始翻越欄杆而上,個子不高的他,稍微在台階上頓了頓,我用手幫了他一把,把他推了上去。

 「我不否認自己曾經因為時代的浪潮,因而站了上去,不過那畢竟是過去的事了。」那天談話即將結束時,他對我說:「在現在這個時候,我也還原到原點上了,我們不妨也從自己的初衷出發,好好打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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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雨下到讓一切都發起霉味來的三個月裡,我們併肩展開一場理想主義色彩的戰爭。

 W讓我掛著他初選辦公室主任的身份,替他打理文宣事務,召開記者會,也跟他一起撰寫陳述理念的小冊子。一度作為天之驕子的W,他的競選班底,要比起想像的小了許多,扣掉在外面經營組織的同仁,所謂的競選辦公室,也只有兩個人而已。這場戰役裡面,我曾經連續72個小時待在辦公室裡面,只為了在短暫的時限之內,把一批批的競選廣告搞定。

 對我來說,這不僅是為了W,更是一場試圖扭轉時代風向的戰役。就像是「20世紀少年」裡面的名句一樣,我們想要奪回那個標誌,奪回那面黨旗,而我終有機會站在戰鬥的前沿,渾身充滿狂熱感。這樣的意象當然有一點自我膨脹,不過選戰的艱辛,難免需要一點這樣子的精神來支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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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

這兩篇文章好虛無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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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C......他對於這個世界似乎也總是這樣斜著眼看待著的。

「你看,那隻大聲公,就像是他的老二一樣,他在那邊講的口沫橫飛,無非就是想把他的精液,像口水一樣噴到台前的女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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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見(下)篇也是差不多調性

幹!你們這些上一代的人,振作一點好不好......

耶~~上苦勞網了
媽~我在這裡!

哈哈~
突然覺得自己幹嘛這麼激動,真好笑......
不好意思喔......自相矛盾又有洗版的嫌疑。

也不是什麼虛無,他寫這些文章,也是想用精液噴在別人身上。

真是沒別的東西可以賣弄了。

腦殘者是K……

連這種小文章也貼

話說回來

小政客需要小工賊相伴

這道理大家都懂

恩哈哈

雖然這種璩美鳳懺情式的日記並非完全沒有閱讀價值啦,

畢竟世上還是有很多人願意被精液噴得爽歪歪,

但誰來告訴我這為什麼是勞工新聞啊?

台灣勞工有本錢活得這麼虛無寫得這麼做作嗎?

苦勞網乾脆為這式文類另開一個過氣藝人日記專區好了。

請不要污辱璩美鳳。不要污辱「虛無」,不要污辱「做作」,不要污辱「政客」,不要污辱「工賊」,也不要污辱「小」………

至於作者喜歡污辱自己,那就是他自己的事

嗯~~哈

這篇文章證明了,野百合的自我耽溺性是有影響力的。

這篇文章寫的挺有意思的,很多沉澱的片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