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工運年鑑2004.06-2005.05 編者:陳政亮、孫窮理、李育真、陳秀蓮、楊宗興、楊億薇 美編:曾曼琳 出版單位: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苦勞網‧台灣勞工資訊教育協會 出版日期:2007年12月 ISBN:9789578462700
在第一本《工運年鑑》(2003.06-2004.05)的〈編輯報告〉中,執筆者提到了試圖以「工運為主體」來製作年鑑。作者同時提到,這樣的定位其實並不容易,因為即使是勞工新聞事件的紀錄與訪談,都有著價值的選擇與涉入,更何況是評論的部分。關於台灣工運的觀點眾多而分歧,很難統整出一個一致性;另一方面,年鑑並不認為工運就是目前工會/工運團體活動的總和,亦嘗試帶進眾多工運參與者的聲音。
那麼,工運作為「主體」到底為何?如果有這東西的話。
是從知名工運人士與工會領袖轉移至基層參與者身上、是一種觀看或詮釋出發點的轉移嗎?那麼,恐怕會存在許許多多轉移的可能性,譬如:在南部的人可能會說,現有的勞工新聞收集是以台北為中心、缺乏南部的觀點;女性可能會說,現有的方式是以男性為中心等等。從這樣的脈絡還可以引申出來,現有的勞工紀錄是以「事件」、「新聞」為導向,換句話說,當一個現象隱而不顯或還沒被注意而成為新聞(或沒有以新聞稿的形式被發出來)的時候,這個現象就不會被收集進去。
我的意思是說,既然有這麼多觀點轉移的可能性,那麼,到底有沒有一個客觀的工運「主體」呢?難道現象就是在觀點轉換中不斷變換流轉嗎?能否有一個較客觀的基礎?集體大於部分之總和。工運,只是參與其中的所有人之總和,還是有大於部分之總合的「集體」呢?
以下,我試圖從最新出版之《工運年鑑》(2004.06-2005.05)內的評論與訪談文章(頁190至336),稍加討論這個問題。
如果是以「事件」、「新聞」為導向,那麼,我們關注的,通常只是特定勞資爭議事件的成敗、或特定國家法令政策的優缺功過。但跳脫這個層次,我們的關懷恐怕就會是如何勝?為什麼敗?甚至於,什麼才是勝?何謂敗?換句話說,工運行動的基準點為何?
頁194開始的〈中華電信工會罷工記事〉,以工會成員被分割為甲乙丙三類,來論證客觀上的罷工困難度,再加上張理事長的主觀意志與行事風格,造就了罷工的草草收場。這裡面反映的,不僅是電信工會罷工這個事件,還包括了「工會民主」這個議題:工會是否盡力來彌補成員被分割的現狀,以及為何理事長的個人意志似乎成了是否發動罷工的關鍵。如果這個議題早點被討論,那麼,去年發生的會務人員爭議案,或許就不必發生。
同樣的道理,一個擁有十多年自主工運傳統的台中客運工會,在工運低迷的2003年,尚且能夠發動二十二天的成功罷工、並且逼資方就範,但工會卻迅即在一年之後瓦解,這是為何?在頁227開始的〈一個自主工會的崎嶇路〉這篇訪談整理中,工會常務理事黃河宗是以黑道介入來解釋。果真如此,自主工運如何抵抗黑道對工會團結力量的破壞呢?
接下來看看關注國家勞動政策與法令的文章。這本年鑑花了相當篇幅在討論勞退新制的建立與會務假爭議(頁242至285),如果我說這兩篇文章的關懷點,除了揭露國家的角色之外,主旨還在梳理工運的路線理絡的話,應該雖不中亦不遠矣。這樣的發動點當然是好的,只是我覺得比較可惜的是,作者似乎專注於揭露,而有點忽略了揭露的所在為何。
譬如,會務假這麼一個有法律基礎且事關工會幹部切身利益的議題,為何浩浩蕩蕩成立了「搶救工會大聯盟」之後,卻仍以師老兵疲收場,只是因為官方打壓嗎?工運內在的動員與組織能量,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勞退新制闖關之際,反對個人帳戶制的力量,又是在什麼主客觀情況下無力抵抗呢?
這裡還有一個問題是,工運團體間不同的路線理絡,造成他們在廟堂內外的交鋒,但是,基層工會或個別勞工又是如何理解與思考這些不同主張呢?至少據我所知,接下來的工運年鑑將面臨一個大問題:對於諸如立法規範派遣勞動的舉措,雖然有工運團體大聲反對,但許多基層工會幹部的心態卻是欲迎還拒。年鑑如何面對這樣的現象。
我覺得有意思的是,在接下來談勞工博物館的文章中(頁286開始),卻似乎從把自主工運當作國家暴政之對立面如此的論述方式,一轉而為,談論工運應建立屬於自己的工人文化與認同,而勞工博物館這個計畫卻又是屬於國家一部分的高市勞工局所支持。
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的重點不在於國家角色,而在另一個側面:工運到底是對於官資壓迫的反動(也就是說,官資才是主體,工運不過是壓迫的衍生物);還是一種有其自主意識與目標的集體行動。說的直接了當一點,既然官府與資本家欺壓勞動者舉世皆然,與其口誅筆伐,或許不如好好想想,工運的組織形式、運動策略與動員方式如何面對一波一波的向下沉淪(race to bottom)之挑戰。
我覺得,如果說工運有個較客觀的「主體」、或大於部分之總和的「集體」的話,那必然在建立工運內在的自主意識與目標,使其不僅是對於官資壓迫的反動而已。如此,或許路線之爭較不會只是認同之爭,而能夠有更建設性的辯論意義。年鑑的製作,如同其他工運論述,理當為這個方向服務。(當然啦,這只是我個人的意思。)
如果要指向這樣的目標,其實也需要受訪者及眾多工運行動者的協助。既然不只是討論官資的鴨霸蠻橫,還要討論工運內部的缺失與方向問題,那麼,大家願意把自己的「家醜」外揚嗎?大家願意把優點與缺陷並陳、當成是工運共有資產拿出來分享,而不是敝帚自珍藏為私有嗎?唯有工運行動者能有這樣的胸襟,年鑑方能夠有如此的氣度。年鑑的成敗基礎並非只是在編輯者身上,還在於各個工運行動者與讀者的反喟。
這裡只是從年鑑評論文章中抽取部分出來,用既有的論述為例較具體,以方便我進行討論。其實,年鑑的評論文章因作者與主題不同,本來就各有其風格。如果說這裡好像提及年鑑的若干侷限,或許,年鑑正是以另一種方式反映了台灣工運的侷限。
最後,還是要為年鑑打打廣告。相信苦勞的讀者們,多少都有圖書館的借書證。現在各圖書館網站上都有推薦購書的網頁,請花幾分鐘時間,幫苦勞向圖書館推薦這本書,不怕重複、多多益善。因為年鑑沒有經過流通系統,所以,請大家在填推薦資料時,務必要填ISBN國際書號,並留下年鑑的宣傳網頁網址http://yearbook.coolloud.org.tw/,上面有苦勞的聯絡方式,這樣,圖書館或外包採購商才知道到哪裡買年鑑。期待下一本年鑑早日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