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核運動的草根:一個多年後的反省

綠色公民行動聯盟理事

當我們時來興起時問問什麼是反核運動,在妳我他腦袋裡浮現出來的圖像會是什麼呢?很多人第一個跳出腦中的是反核遊行的畫面,其次才是貢寮人們的臉譜、民進黨的種種承諾等等人事物交錯的景象。換句話說,群眾動員起來時的激憤壯觀氣氛和衝擊,也常被當作「反核運動有沒有搞起來」的圖像指標。同樣的,反核力量最理想的展現是把「人」搞上街去,在街上激進的批判既得利益勢力(國民黨、美日跨國公司)和出賣我們的民進黨一番,藉此確定反核的堅持。似乎這就是一個進步運動者最重要的角色。

草根 ─ 在哪裡?是什麼?

然而,後來幾年在綠盟的參與,對反核運動的反省越見內化。其中一個反省是:如果只是利用某種語彙或宣傳凝聚人氣,或者,多見了幾次地方自救會的領導人,這樣的組織工作者,在延展基層民眾的參與上有多少不同貢獻?如果我們大聲說,反核民眾不該只是被運動領導者牽著鼻子走,不能被政治機會輕易吸收,就該問問另一個更實際的問題:反核運動有沒有可能是草根的?

當然有人會納悶:反核運動當然不能只有草根的部分!是呀,所有社會改革組織都不會只侷限在經營基層組織。前述的簡單問題應該是:反核運動有可能是草根路線領導的嗎?把問題界定清楚了,就必須進一步想想:「草根」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在台灣,有些人說「草根」的意思就是:「我和基層人民站在一起,幫助基層人民自己組織發聲。」。可是很多時候,只是因為社運團體裡有一種不草根的搞法。那種作法通常被大家不屑的說是菁英路線,而我們這群人的作法不同,所以我們就是草根。至於實際作法上,「草根」是什麼?跟社區、自救會打好關係,協助社區組織振作起來嗎?但,如果堅持基進的、草根的作法,是因為強調了組成這群運動的人們來自四面八方,生活在不同背景,擁有的是不同的參與位置。當我們自問:反核運動裡的各種人的關係是什麼時?甚至只是核電廠所在地的反核民眾當地的社會關係時?講的清楚、做的到的部分似乎並不怎麼深入!

繼續聊下去,我想可以用一個問題問問彼此:反核運動最主要的「人」,是如何形成集體力量的呢?(這裡強調「人」因為壓迫與抵抗力量可以是從不同層次來談的,除此外我們也可以發現「商業利益」競爭的力量)如果我們說核能災害影響全台灣,所以每個人都是「可能的弱勢受害者」,這個界定當然是正確的。而我們過去面對這樣的認知,也有著不下十套的操作網絡。不過,在廣泛的反核民眾中,我們的接觸對象還是可以、也必須有所區別。畢竟在台灣,環境議題關懷的地域性佔有很強的驅力。除了環保人士發起的團體以外,自發的組織仍然以地方居民為主。也因此,鄰近核電廠周遭的居民可以說是一群最看得到、摸得到的對象,甚至是台灣反核運動最前線的人們。所以可以先鎖定這樣的一群人,來談草根的經驗反省。

多年前開始的一個社區文化工作的啟發

對協助地方組織發展的反省一直要到1997年,綠色公民行動聯盟執行一個突然落下的案子上才開始的。一個根本的問題很難找到答案:我認識到的這群人是怎麼生活,怎麼形成意見的?

經驗裡我們意識到,當環保團體不再是從對立面談草根,而是直接以當地民眾作為經驗的客體時,我們在這方面的很多思考來自「撿現成的」。為了回答這個問題,反省相當尷尬,為什麼一個常跑「地方」的工作者會陷在一個「碰自救會就是做草根」的框框裡?我才發現「多次下鄉」的我們,對當地民眾的認識依靠一張張單一的圖像:也許就是一個社區組織、自救會,好像在居民日常生活的社會網絡裡沒有矛盾,差異只在個人立場有沒有被有效召喚。這種天真還掩蓋了這個問題:很多地方人們的參與是不平等的,是邊陲下的邊陲。

所以希望反核運動內部民主化,基層獲得更多資源以培養自己組織實力的主張,並沒有先搞清楚對象和任務倒底有多大。簡單的說,當我們面對虛弱的地方反核團體時,那種去搞組織的想法是非常簡化過的預設,像是個看完毛澤東選集的熱血青年。對於幫助「他們」把自己組織起來的工作,那個「他們」多半是自救會領導們描述的「他們」。對地方領導者的依賴,反而忽略了領導者在很多時候不過代表其中一種社會連結。反核認同者的共同目的下,人們的行動動機不免有許多差異,或者類似行動的動機又黏附者不同的生活形態!(有車的家電行老闆和不開車的顧孫歐巴桑,如何享有類似質量的參與討論機會?)在有限資源下,參與機會如何有效擴散?

地方開始有草根

多年來的經驗告訴我們,當自救會遇到經營困境,我們想幫忙,卻很難跳脫原有領導們提供的線索。為此綠盟曾經有過幾次嘗試,希望能變成更貼近地方民眾的團體。然而成果並不明顯。於是扮演輸送帶,讓外部資源可以被自救會吸收的模式仍然是目前最可行的選擇。在這種條件下,讓地方組織能夠轉形成自有自足又獨立的理想,仍值得一試的協助經營是,外來團體堅持不斷用類似田野調查的走訪,把每次在當地延伸的人脈和觀察,累積成能嘗試運作的連結。簡單地說,所有的支援團體或個人都可以自己的時間,去執行一小塊非傳統的、非自救會既有觀點的「草根」經驗,去探索新的社區網絡資源。目前看來,當新、舊地方幹部能夠對話合作,反核運動的參與者,才有條件享受草根力量已經出現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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