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萬水 我走到第三社會

2008/01/07

從小,我就以為我生長在一個純外省人的家庭中。二十歲那年,才很偶然的得知了自己身世的另一面。原來,我的血脈中流動著中國和日本兩個民族的血液。中國的這一支脈,是因為抗日戰爭最後輾轉來到了台灣,日本的這一支脈,則是因為日本關東軍在中國敗戰,一個軍官的家庭骨肉離散,最終也來到台灣。兩邊原本似乎是分屬於仇視敵對的兩個民族,在台灣這個島嶼,卻結合孕育出新的一代。

知道自己獨特的身世後,一方面是自豪於家族歷史彷彿東亞近代史的縮影,另一方面,卻也深深地惋惜︰那個時代特定族群的特殊氛圍下,家中雖沒有仇日、恨日的教育,但日本因素一直是無法言說的禁忌,我失去從小深刻認識另一種文化語言的機會。

骨肉至親猶生憾恨

至於我的另一支所謂外省血統,又是一段複雜的感情與思想纏繞。家中並沒有太多崇蔣、愛蔣的教育,在一個相對開放的環境中,高中的我,接觸了台灣史、鄉土文學、中國近代史和左翼文學,更碰觸到了馬克思思想。大時代衝擊下,「反國民黨」和建立一個平等社會,成了我的理想。

建中的畢業紀念冊上,我以中國左翼詩人艾青的詩句「為何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表達我對本土與人民的感情。每頁日記上,我寫下了「台灣要獨立、獨立救台灣」的口號。我和父親發生嚴重的爭執,一次爭吵中,我質問父親︰「為何你們來台灣四十年,卻不愛台灣?」這個質問多年埋藏在我的記憶深處。

直到去年七月初,罹患癌症的父親病重,一度瀕死緊急送醫。彌留狀態的父親反覆說︰「我要回到台灣的故鄉。」這句話,在人生的最後二十天內,父親在安寧病房裡又說了多次。父親生前沒有交代什麼,只有多年前就準備好的簡短遺囑︰不發訃聞、不辦告別式等。「要回到台灣的故鄉」,可以說就是父親的遺言。

父親的遺言,就像一記重錘,擊中我的胸口。我猛然想起當年對父親「不愛台灣」的指控,深夜裡,我反覆思索,淚流滿面。父親過世後,我才第一次閱讀他的著作文章,對他的思想,有了相當不同的認識。當年我基於素樸的土地之愛來指責父親,卻完全忘記要認識、理解他的生命歷程、情感和思想。

由「愛」出發,卻走到「誤解」與「偏見」,這是多麼深刻的悲哀。我想到這幾年來,台灣特定勢力進行的種種政治操弄。以骨肉至親,猶生此種憾恨,何況是互相隔膜的不同群體?難道在同一個島嶼上共同生活的你我,不是兄弟姊妹,竟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族群幽靈盤據台灣

看著快滿周歲的小女兒,按照台灣主流的族群論述,她的體內流著三種血液︰「外省」、福佬和日本。看著她的涕淚、看著她的笑顏,在小小的斗室中,小女兒是我們夫妻倆的至愛。但是,如果藍綠永無止境的惡鬥,我們豈不就要眼睜睜看她長大後,被政治撕裂得血肉模糊?她,難道還要走那條包括我在內,幾代台灣人民走過的荊棘路?

族群政治、統獨爭議、藍綠惡鬥的幽靈,始終盤據在台灣上空。除非我們找到驅魔除魅的良方,而且以果決的行動加以實踐,一個民主平等的新社會,將永無誕生之日。所以,我走進了第三社會,作為第三社會黨的不分區候選人,和夥伴們一起推動這場「第三社會運動」。

我只願我和父親之間的憾恨,永遠不在下一代身上複製。我只願小女兒長大以後,能永保現在的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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