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的第一個感想是:為甚麼韓國的派遣勞工有工會在幫忙,台灣的派遣勞工只有學生在關心?
在降低勞動成本(另一面的講法叫做:提昇企業競爭力)的前提下,薪資低,福利少,工作不穩定是勞動派遣工作的常態。從韓國被解僱的公務員的沿街九步一跪,我們看到這個「勞動彈性化」的趨勢,不只存在低階的私人部門,而是連國家都帶頭這樣搞。台灣對此並不陌生,去年年底為了規避臨時人員納入勞基法適用範圍,從中央到地方就解僱許多臨時人員而改聘勞動派遣。
南藝大的清潔阿姨,擔心公司標不到下一年度的工作,人家叫她們做什麼就做;九老大廈的基層管理員說,想不到公司連我們這種最下層的工作,也這麼計較。對,就是因為是最下層,力量更小更微薄,更沒有組織力量,所以更容易被資方或用人單位計算。這些一個一個活生生的正在負擔著家計的人,在利潤/預算考量下,只是「成本」,一種最容易壓低的「成本」。魯迅說舊禮教吃人不吐骨頭,當代的「提昇競爭力」則根本連吃人都不承認:受雇者,只是冷酷損益表底下的「成本」。
問題來了,誰幫她/他們說話?
我無意譴責台灣的自主工會,因為責任不全在他們身上。陷在過去國民黨威權統治留下的工會組織框架中,許多優秀的幹部在日復一日實踐中所形成的自主工會意識,事實上是附著在各自的公司或者工廠之上的,換句話說,台灣的廠場工會意識,是由資本的邏輯與界線在定義的。多數工會對於公司大門以外的議題,好比說他廠抗爭、擴大勞基法適用、失業關廠,乃至勞動派遣,多數事不干己,頂多抱著做善事情義相挺一下。組織型態決定了腦袋,在台灣,工人相挺通常是句口號。
從「派遣生存遊戲」中可以看到,韓國工運有許多年輕的組織工作者,在不同的行業工會脈絡下來支持這些非典型雇傭勞工們。跨越個別工作場所的行業(甚至是跨行業)工會組織,有機會看到整個新自由主義思維所主導的經濟全球化,是用什麼招數來對付勞工。於是,我們看到,在韓國是以整個工運的基礎來對抗勞動彈性化,以集體的資源來幫助這些非典僱用的勞工。同樣是組織型態決定腦袋,在韓國,相挺是生理反應,因為大家都是同一國的。
只要是同一國,力量就來了。失業女工的巴士巡迴,工人之間的互相安慰與鼓勵,一天一天都是自我力量的增強。即使知道學生是在完成一項作業,鏡頭下的南藝大清潔阿姨們,不也呈現了平時無從得知的樂天與韌性?
在全世界,正是這些力量在對抗「利潤/競爭力至上」的經濟邏輯。
韓國政府與資方向來是非常具侵略性的。特別是在李明博就任總統之後,資本家的訴求更為明目張膽,在最近的一次聯合記者會中,韓國雇主團體提出了鬆綁解僱、廢除工資架構、延長短期契約為三年、降低工業安全標準等等訴求,而且也受到李明博政府的正面回應。在台灣,將上台的馬蕭政權中那些舊財經官僚面孔,預告了接下來台灣勞工在「拼經濟」邏輯下即將面對的挑戰。馬英九的勞動政策講得很白:「勞動政策要能因應市場環境的變化…而非阻礙產業轉型調整的政策工具」。
在韓國,許多人預期韓國活躍的工運與公民社會,不會讓李明博政權那麼好過。當然,這樣我們也會有機會看到更多的紀錄片與更多好聽的運動音樂(提醒一下:看片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那些有力量的音樂啊!)。
而台灣呢?
衷心期盼所有會把清潔阿姨想成是「我們」的同學們,在呼籲垃圾減量與分類之後,下一步是把自己變成「她們」,進一步與她們並肩來挑戰這種吃人體制,讓社會出現更多的「青年九五勞動聯盟」之類的勞工團體或者像韓國「Labor News Production」的影像運動團體。當然,這樣期盼的前提在於,台灣現有的工會,能夠在繼續關門等著被丟進歷史灰燼以及組織轉型擴大結盟之間,做出正確的抉擇。最起碼,我們得讓吃人的壞傢伙知道,骨頭是會哽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