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名流浪教師走上街頭,爭取合理的工作權,其實只是國內教育問題的冰山一角,問題的核心就是國家不願投資教育,讓老師開始流浪,學童失去學校。
在數千流浪教師的嘶吼聲中,我想到偏遠地區的學童,未來也將踏上流浪之途。
讀書時,當過代客老師,短暫的代班,卻是極度震撼的經驗。當了二星期小一學生的導師,面對那群三十多位的小小毛頭,自己簡直是超大型的保姆,上課時鬼靈精怪的問題超多,從課本問到卡通,感覺到那像海綿般的心靈,渴望著學習的饑渴,甚至背著課堂寫板書,就有小朋友從後門溜走,急忙的衝出喚回,就見他有點驚嚇的說,老師我要尿尿,二星期後代客結束,離去時有小朋友哭,自己心中也十分不捨。
這場經驗,算是唯一的國小教育體驗,至今讓我成為國小教育三件事的堅決擁護者。
第一、小班教學的重要,人越少,越能適性教學,照顧到每個學生。
第二、教師力求固定,小學生敏感,師生的互動,關係老師對學生的瞭解,以及學生對老師的安全信任感。
第三、建立完整任用、評鑑制度,像我這種胡吹亂蓋的老師,盡量少用,多留些學有專精又愛學生的老師。
這樣的理念,一直存在心中,工作後數次接觸到偏遠地區的學童,在人數極少的學校之中,幾乎見到最完美的教育型態。一個年級幾個學生,老師和學生簡直像哥兒們,也許課本教材簡陋以及學程不定,讓這些孩子在考試的競爭領域不如人,但是每個孩子在老師的協助下,都找出自己的特長,也許是歌唱,也許是美術,也許是體育,幾乎每位都有無限的潛力,更重要的是每位孩子都有未受壓抑的想像力。
這也是我極度不喜歡城市國小教育的原因,城市中那些放學還得分年紀、分時段、分路線的超大明星學校,可愛的孩子在罐頭教學下,爭成績、爭表現,爭起太多不該是他們這年紀該要的東西,老師無奈,家長悲傷,倒頭全都推給社會的競爭,責罵依舊,沒人願意起頭就輸。於是不忍心,晚上也得補習,於是再痛心,書包也從揹的外加拖的。痛心!不是這些孩子的枯憔形體,而是在對話中那種拘謹世故的言詞,這怎麼會是純真國小生的言語!
所以我深信,教育之火在偏遠地區,我也看見越來越多的老師,回鄉任教,或者就留在山區、離島不願離去,有人願意留下努力,但是教育體系卻是無情麻木。
去年,根據監察院的建議,為節省50億經費,可對100人以下小校進行裁併,教育部更在委託的研究案中,以不符經濟規模為由,計畫將300人以下的國中、100人以下的國小進行整併,這項政策方向,無異教育政策的最荒唐舉措,更陷國家未來於險境。
以經費為由拮据教育,實在有點讓人傷心,在國家施政項目中,隨隨便便找個名目,無論是少蓋幾個焚化爐,省下巨額軍購的零頭,或者憲法保障教科文預算不得低於中央總預算的15%,以及教育基本法規定地方政府不能低於21.5%,這些依法使用的教育經費,在精算後看那些移花接木用到別處,追回來、省下來的錢,絕對不會低於50億,別處不省從這裡苛扣,也真是胡扯。
其次,教育談積效,是該評鑑評選淘汰那些不適任的教師、官員,以及不適用的教材,或者減少一些大而無用的外圍法人組織補貼,那裡是從關學校、趕學生的簡單帳面運作,就算是企業算效率,也是先調整組織人力,再談關廠關門,那有效率未評估,賺錢工廠先關門,何況現在面對的是本該投資、本該花費的教育大政,摳錢效率能說出口嗎?
關閉百人以下的小校,說白就是針對遍遠地區而來,如同前述偏遠小校的優點,教育功能絕不輸給城市大校,要提昇考試成績、學科能力,只要政府肯多投資,就可能培育出台灣未來最有創造力的人才。成功與失敗總是一線之隔,反之這些小校一旦關閉,以這些學童家庭的真實狀況,就算政府肯免費接送,學生家長也可能因誤時所多出的餐費,讓孩子就此終止就學。那些教育高官有機會搭機下鄉去,去看看一些窮苦家庭是真的吃不起三十元午餐,能在山上、離島唸書,是他個人、家庭、家族唯一翻身的契機,高官們也該想想,總要留給三級貧戶之子有點機會躍身龍門。
關小校,絕對是教育政策的一大敗筆,在現今出生率下降,學童人數減少,更應把握這個機會,讓小班制完全實施,不僅偏遠小校不該關,就連城市的大校,也該多做切割,不僅多分班,也該多分校,讓學童有更大的學習、活動空間。
擴張學校的普及度,讓學童在小班中適性發展,意謂著需要更多的老師,需要更多穩定而不流浪的老師,也讓國家未來有所人材。舉世各國,都明白教育開銷絕不是浪費,今日的投資是明日的獲利,就像政府全力抑助出國學人,為的也是厚實國家未來競爭力,那麼又何必在小校教育上,小鼻子小眼睛不做長遠之計。
端出重城輕鄉的偏見,來指責的關校政策,有點太過,說上人才斷層失去競爭,台灣建國如空殼,也太遙遠。但是說近點,當學童因關校無法就讀,陸續中輟,在為錢、為義的社會染缸下,一個個走上不歸路,成了打家劫舍、綁票勒贖的惡徒,教育官員別一昧推給治安機構,是誰讓這些惡徒遇不上好老師,是誰不願協助,讓這些原本拿著畫著美麗圖畫的手,狠了心摳動一聲聲血腥的板機。這些問題,不是未來,而是現在,讓弱勢者失去教育機會,高官們請說說,要他們走上那條路。
如今,流浪教師嘶吼著,為了工作、為了教育,但他們都已是社會中上層的階級,他們不會挨餓做錯,但是不聽他們的呼聲,不願放手教育投資,我想到山上那群善良的孩子,在小校關閉後,可能會開始流浪,他們不會嘶吼,他們只會心傷,或者以自己的方式,回報社會對待他們的無情與冷漠。
救老師,救孩子,良心的官,學校關不得,老師不能走!
本文同時刊載於作者Blog:漂浪。島嶼 ─ mun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