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念平台─神鬼認證之後

2008/11/07

 B被發現時,已經因為長途跋涉終於累倒在威尼斯一艘小船上。大概是過度撞擊所致,他突然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然而,這突來的「失憶」,並沒有讓他因此逃脫上世紀以來歐陸各極權分子的追殺。彷如命運冥冥中的安排,他神奇地被告知要趕回巴黎住所,完成不可能的任務,搞清楚他自己「原來的國籍認同」。

 這是廿一世紀轉交之際歐洲票房最好的電影:《神鬼認證》。觀眾熱烈討論的程度絕不下台灣的《海角七號》。「The Bourne Identity」取「born」的同音異義,隱喻片中的歷史行動者如何超越「天生的」血統,展開歐洲大陸追尋「新認同」之旅。

 《神鬼認證》中「失憶青年」的遭遇,諷刺地勾起了歐洲人對戰爭、種族屠殺和情報監控下不堪的歷史記憶。為了固守民族國家的邊界,歐陸相互殘殺了近一整個世紀,其血腥和殘酷絕不亞於東亞任何一場戰役。納粹政權和法西斯主義的猖獗,白色恐怖無所不在,曾讓有猶太血統的英格麗褒曼在抵達好萊塢成名前,隱姓埋名逃亡近七年之久。

 許多被困在新舊時代夾縫中徬徨不知所措的歐洲年輕人,在B這個在苦難中不斷以機智突圍,勇於超越歷史宿命的角色中得到釋放。彷彿必須要經歷一場「意外又戲劇性的失憶」,才有辦法拋開那十九世紀以來各種國仇家恨,以比較「正常」的心態來面對經濟轉型中歐洲的未來。

 看過一定不會忘,片中象徵著新興全球資本主義,也象徵找尋新身分認同的意志,如何附身在那輛大英帝國科技加日本美學改裝而成的「紅色迷你奧斯汀」(mini cooper)之上。失憶卻不認命的年輕人,駕馭二次戰後研發的新型小車,翻山越嶺,歷經劫難,終於回到巴黎。

 然回家以後,B真正的「流亡」才剛開始。巴黎的家變了,信封上人名他不認得,地址變更了,鄰居都不認識他,失憶後的B諷刺地成了舊共同體中陌生的闖入者。諜影重重的故事,娓娓道盡了每一歐洲國家處於全球化年代中的「窘境」:舊的政治恩怨還沒了,新的經濟挑戰眼看著就來了,「舊歐洲」被迫一定要轉型。

 你是否開始感覺似曾相識?這諜影重重的戲碼彷彿就要在亞洲重演一次。最近中國海協會代表來台進行兩岸協商議題,冷戰陰影和反共歌曲四起,「蔣公」又復活了,民進黨突然愛起青天白日國旗,「反扁式」的圍城動員這回用來堵「陳雲林」,處處無不諜影。

 這剪不斷理還亂台海之間的「諜影」,也是兩岸歷史與認同的「疊影」。正因為我們從來沒耐心回首解開歷史恩怨,確立每一階段歷史正義與價值,認同才會如此混亂,「和解」之聲如同缺乏定音鼓的交響樂,歡喜團圓卻也令人惴惴難安。

 是幸抑或不幸,歷史轉型舞台上的「台灣人」被迫在恩怨未了的胸口尚在噴火,飛彈威脅仍壓頂的同時,為了求生存,必須張開雙臂對中國和世界主動伸出和平橄欖枝。這種「後殖民地矛盾的歷史感」,有無奈的妥協,有戲劇性超越,卻可能是東亞轉型年代中最具爆破能量「政治想像力」的泉源。

 試想,「民族國家」曾是歐洲人發明的政治共同體,一兩百年後的今天卻願意重新評估這個「主權」行使的形式,給予些許彈性,發明「歐盟」來因應全球競爭。面對全球年代「治理危機」和「發展阻礙」時,為何台灣人不能超越「統」「獨」,創造「政治共同體之新想像」?

 如果我們願意謙虛打開歷史黑盒子,不被恐懼與仇恨絆住想像力,務實而有彈性地處理「主權」,島內諸種針對「民主」「轉型」「和平」等主題的掙扎軌跡和深度闡述,說不定正是台灣獻給全球最獨一無二的文明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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