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縣府前的抗爭(96/9/26),子文又在想下一步的行動了,雖然台北縣政府通過了有關勞工權益基金的設置,但子文還是沒有進行訴訟的準備。2008年三月份沈寂了一陣的子文又找了工運伙伴們討論行動,但這次地點不一樣,是在台北縣勞工教育中心的大會議室,他準備了充份的資料,並向大家進行了一場有關股東大會的勞教,要在一本密密麻麻的數據中找到打點,還要大家進入戰鬥位子,只有他這種沙場老將才做得到。
現在不少工會使用公司的股東大會進行另類勞資鬥爭的戰場,特別是近年來銀行整併引發的員工工作權危機,許多工會藉此向資方展示介入管理權的企圖,也發揮了一些效益。其實,在九0年代台灣工運就時興過「股票工運論」,鼻祖就是新海瓦工會的侯晴耀及林子文,當時他們以盯緊公司的財報作為爭取福利的槓桿操作,也是一路土法煉鋼而來1,主要的作法是在公司每年召開股東會時,員工以股東的身份對公司治理的財報、資本配置、董監事資格等進行質詢,這種作法與一般社會認知的職業股東有些雷同,只是他們是帶著被殺頭的風險(資方點名做記號)而幹,不是純騷擾或揭弊而已,當然,在形式上有可能讓其它股東對公司高層產生不信任感,以至影響企業資金的流動等。
子文被解僱後還是爭取到工會認可他的所有工會職務與會員資格,同時在有限的條件下創造新任幹部學習的機會,子文採取的是師徒制的操兵、演練一途,因此,利用公司股東大會時進行干擾戰術,或許可以在解僱案上製造一些壓力,另一方面讓其它幹部在面對資方高層時練練膽勢。當然,這場股東大會資方早已知道工會有所準備,曾透過關係要求他停止一切抗爭行動,或許還有一些轉寰的可能;但新海工會在2007年的抗爭就是鎖定公司的管補費暴利及高層競業禁止的違法行為,不可能因為資方的放話而改變。子文被解僱之後,工會彌漫著低氣壓,如何讓工會維持一定的運動能量,不會讓被資方壓下去,2008年5月的股東會是子文試圖反攻的機會,但誰也沒有把握。
2008年三月份的勞教,子文耐心的教大家看公司的財報以及可攻的焦點,我們這群學生有的一知半解,有的霚殺殺,席間休息時勞動黨主席羅美文跟我說「香伶啊!這次就交給你們年青人囉,這個太複雜啦!我會叫偉凱研究、研究,我實在不行」,其實我也搞不太清楚,連他們公司高層生的圓的扁的都不認識,要在股東會當起「職業」股東,只能聽命行事啦。到是亮哥一幅了然於胸,他主動認了幾個議題,並說會回去作功課「子文,你不方便出手的,我來」2,還有兄弟情誼的召喚下,倉運聯的賢哥也說「我們配合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意思是要翻桌一定沒問題。
在小規模動員下,2008年5月我拿到一張股東大會的委託書,是新海職工福利會的授權,從勞教後到參加股東會間,子文沒有再多交代什麼,只說希望我一起去現場,到時再看事辦事。一早進到會場(在士林的新光員工訓練中心),台上早已坐著衣冠楚楚的經營高層,當然還有坐在高層身旁的專業律師、會計師等,四週都是帶著耳機的保全人員;台下約莫坐了六、七十人,光是工會派出的代表及聲援者就去了廿人幾人,會議遲遲未開始,氣氛也有點緊張,我選擇坐在工會幹部的附近,身旁也有一些好奇的人看著我們交頭接耳,會議終於開始了,司儀快速的唸著議程及要求與會者附議等,何時要介入呢?子文除了被解僱的員工還是股東身份,在大會中是特殊份子,怎麼出招呢?
不一會,見子文好整以暇的走到發言台,主席剛表示確認議程,子文立即發言質疑主席的資格,因為去年的股東會工會就提出過董事長兼任他公司董事的拿取車馬費是屬競業禁止,這一年主席未有合理交待前不應任主席…,因此,子文以程序問題直接對主席(董事長)開刀,搞得上下一陣騷動,又是要求查閱會議記錄、又要求律師說明適法性,這一僵持就去了廿分鐘,子文就一直站在發言台前,這一來一往間,還發生麥克風被消音的技術問題,此時,一群兄弟圍了上去,工作人員才又在主席的示意下恢復了麥克風的聲音。董事長雖然有些被僵到,但還是很能磨,一下是請律師說明,一下又質疑子文發言的程序,要求檢查發言條,此時,大家也都相繼去投發言單,但就是等不到被點名,真是奇特的議事組。
當然更會演的是主席(董事長),他不時用擅抖的雙手(聽說曾是酒精中毒才會手不由自主的抖動,另一說是他故意表演的)拿著麥克風,一會站著、一會又咳嚋的,好像快撐不下去了,對比出工會這邊好像很鴨霸,以博取不明究理的股東們同情。會議好幾度中斷都是在議程上的協調,但對資方真正的利益是趕快通過資產財報等提案,好向經濟部報核,所以,議程的拖磨是許多職業股東會採取的手段,至於其作用也頂多是讓企業高層受到顏面的難堪而已。子文的策略也是如此,利用拖延戰術來製造火藥味,一個接一個的輪翻出手,讓企業護架的打手現身,雙方火氣越來越大。這些會站出來護航、表態的公司派股東,子文點起名來都可細數其與公司高層的關係,所以,敵人相見分外眼紅,真要吵架也是各有準備,公司派人員叫道「“看!你差不多一點”,“要摃就到外面來摃啊,傳一桌等你」,要不就是呼應主席說「讓人家把會議開完啦“,斯文一點。麥亂啦!」,當然,扮白臉的股東也有,走到子文身旁咬耳朵,講什麼不知道,總之,就是要化解尷尬的場面。
林子文的名言─”咱甘苦一當(年),呼伊甘苦一天”,這是工人在勞資關係中運用股東會向高層施壓或收集子彈的場域,改變不了太多的公司治理結構,對工會或許只有惹毛公司管理階層的壞處,但為何子文會把他設定在訓練幹部的層次,逼著大家練習讀公司財報、直指公司暗藏巨款的不當得利,他的抗爭策略是什麼?有機會與子文細談後,發現他一開始拉起管線補助費的記者會時,就在試探公司的底線,員工分紅獎勵的誘因是在排除內部反對的聲音,對外的政治性則是對壟斷企業集團高暴利的不滿,這場運動一開始是勞資內部分配問題,再來就是社會再分配的關係,股東會是部份社會分配的處理機制,只是,在掌握大股份結構的吳家之外,其餘的小股東、散股根本分不到什麼股利,看看議案表決時的票數差就知道,每張委託單上有載明受委託的股份數,投票時只要幾個大股東的股數投入票桶,幾乎就占了九成的股數,其它人投不投根本沒差,所以利用議程中的報告程序進行干擾是工會唯一可以施力的地方,進到表決議案等程序後,一旦有人要求表決,停止發言程序,資方就過關了,所以“呼伊甘苦一天”,是這個意思啦!。
林子文─一個工運老將(老師傅)清楚定位在股東會的操兵就是培養幹部膽勢及提升團隊作戰的機會,即使他已被資方解僱,同時正與資方纏訟中,自身處於失業及等待司法判決的不穩定中,他到底依恃著什麼動力在渡過難熬的日子,是我這一年多來與他較密集的工作中想了解的地方;此次的股東會行動讓我見識到他以一種滾動式的思考與行動,來面對他自己、他與其它幹部、他與資本家集團,當然還有他與這個要被改變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