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個無名傳奇—陳秀賢—的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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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收到以前社團同志寄來的依魅兒通知陳秀賢的去世消息。映入眼簾的文字，讓整個人呆怔了一會兒。

長期以來，一直想做一些朋友的口述歷史，秀賢是其中一位，但，我想，再也來不及了。陳秀賢並非甚麼檯面上知名人物，但是陳秀賢的一生卻比起檯面上那些政客起落的故事，更加傳奇與令人驚呼。底下台灣立報【現代俠客的殞落】簡介了陳秀賢精彩的後半生。

陳秀賢，一位學歷不高，但聰明才智、反應、魅力、口才與膽識比起檯面上那些政客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因為陳秀賢站在工農大眾的立場，因此，不像早年民進黨投機政客，用完社運即丟，一路站在弱勢者身上往上爬，且台灣社會的保守反動性格濃厚，讓陳秀賢這等人才，注定是以悲劇的無名英雄落幕。

那年，剛進大學之時，國民大會選舉，即將修憲把老賊終結。於是，頂著成功嶺下來的小平頭，傻呼呼地在社團學長帶領之下，到了台南將軍鄉漁權會幫忙陳秀賢輔選。當時，印象深刻的是，在鄉間幫忙散發傳單之時，跑進了養豬戶人家中，差點被人家打出來，那時才知道，漁權會跟養豬戶的利益對立。之後，學長把小學弟兩兩一組分開，分別負責宣傳車掃街，記得，第一次在宣傳車上拿著麥克風，顫抖的手、對著街上兩旁人民膽怯並不知所云地宣傳漁民權益以及票投陳秀賢的放送。

陳秀賢跟大學社團學長幾乎是混一塊，於是，自然地也就被帶進陳秀賢跟萬來師的世界之中。萬來師啟蒙了大腦，開啟了一個新的世界，秀賢全身濃厚的草根味跟演說魅力，則深深地鑲嵌在腦海中。

後來，生病離開災區回下港養病之時，到了社區大學打雜教書，順便也把陳秀賢找來開課。記得，2001年的社大課程博覽會之時，時任市長的謝長廷也到場參觀，謝長廷便在陳秀賢課程看板之前，輕聲地念了陳秀賢的名字，並面露詭異的微笑。

(戴著手銬的陳秀賢)

是的，民進黨政客，許多都跟陳秀賢打過交道。在當年，社運跟政治反對運動依舊親近之時，陳秀賢是比起當今檯面上的許許多多民進黨政客更加有膽識跟激進，陳秀賢對於局勢判斷、社會分析能力、群眾帶領魅力…遠非這些檯面上人物可以比擬。當解嚴之前，陳秀賢帶領弱勢住戶群眾圍攻高雄市鹽埕分局之時，許多當今民進黨的政客，只是在底下後頭搖旗吶喊的尾隨者罷了。

民進黨的歷史詮釋是偏頗的，更是在許多流血流汗的社運份子身上詐取而來的。1988年，台灣因為在美國不公平貿易和貿易制裁壓力之下，而組成農民聯盟並在316、426、516分別三次帶領群眾走上街頭並將口號上綱到「反美帝」之時，民進黨新潮流深怕失去社運力量的掌控，以及農運左傾激進化之可能，遂於520帶領農民上街，在台北街頭展演一齣台灣解嚴後最火爆和流血的街頭運動。於是，520農民運動的流血跟激越，就成了民進黨的政治資產。

民進黨總是這樣的投機跟可惡機車，當工人準備罷工之時，民進黨政客的介入，遂用一種叫工人不用罷工，然後利用準備罷工的工人去跟資方討好處，並在中間搓圓仔湯以得利。原本，罷工是工人政治教育的一種，但民進黨政客卻帶來一種工人不用罷工，只要有政治代理人去說項，即可獲得好處的印象跟效果。民進黨的可惡，莫過於此。民進黨的歷史詮釋，也往往變成其政治資產的扭曲史。

(陳秀賢)

後來，農民聯盟在2001年重新在高雄菓菜市場的社運工作室重組之時，因為萬來師之故，也變成了發起會員之一。那天，領著到台灣田野研究的老蘇，也到場參觀台灣民間社團的成立和發起，但老蘇卻對陳秀賢印象特別深刻。直至現在，老蘇都覺得陳秀賢的反應、分析和口才真是無話可說。

重組後的農盟，在農村地區籌組合作社。某次，在萬來師的邀約之下，一起開拔至台南縣參觀一些合作社的組織，晚上更被邀約到類似「阿公店」的酒家之中，陳秀賢特別安排一位年齡跟我 相仿的小姐坐在身旁，並起鬨要小姐好好招待我。那頓晚餐，表情的僵硬、肢體的不自在，對比起陳秀賢以及那些合作社農民與陪酒小姐的自然互動場景，至今仍然歷歷在目。陳秀賢，不斷地把我們這些去社會化的讀書人拉進最具體跟現實的社會之中。

後來，陳秀賢的漁權會包了一個政府案子，原本結案在即，找上我幫忙執行。由於，出國在即，同時，個人對於漁民問題並不在行，最後也就沒有應允幫忙。沒多久，就在報章新聞上發現陳秀賢因為政府案子未執行而被通緝，那時陳秀賢早已在北京動些奇怪的腦筋了。從此，陳秀賢就一直滯留北京無法回台了，而回台之時，卻只剩骨灰一堆。

今天收到陳秀賢去世的消息之後，上網古狗。發現了這個部落格寫下關於陳秀賢在北京的點滴。當中提到陳秀賢送給朋友的簡訊：「客居異鄉，又屆春節，懷想故鄉，難免有些感傷。一鍋涮肉，多樣熱餃子，就一壺老白乾，幾位摯友對飲除夕，卻也叫旅者們心滿意足。朋友，珍惜您的情誼…… ……」，以及「滿月的喇嘛廟顯得分外明亮，金黃色澤的屋瓦，初雪般的白塔，僧眾頌贊穹蒼，吟唱美妙。 青藏高原的中秋就是不一樣，感覺僅鄰幾個山頭的嫦娥，隨時會蒞臨咱家，臺灣的月亮已遠離，北京的月亮常找不到，還是活佛的月娘，叫人陶醉忘返。」

台灣草根味濃厚的陳秀賢，根本不適合中國北京官場那種文化，可想而知，陳秀賢在北京依舊是不得志的。去年，跟老蘇提到一個案子之時，提及了陳秀賢人在北京的消息，老蘇感嘆地說，陳秀賢不適合北京，因為台語演說煽動力強的陳秀賢如果口出北京話時，一切便會走樣啊。原本，很希望執行一個案子，即是把一些「怪咖」邀請到小鎮作客，然後就是靜下心來接受口述訪問，口袋名單中有陳秀賢，如今想來，真是不勝欷噓~~~

2009年4月28日，陳秀賢的傳奇人生，一個來不及記載下來的傳奇，就這樣靜悄悄地落幕逝去。台灣是無情的，尤其，對於這些胸懷鴻鵠之志並用青春生命去實踐的人。陳秀賢這位被認為帶點邪門之人，許多人對其都敬而遠之，只有萬來師說過，邪門之人的能力與發揮的作用往往比起那些自詡為正派的人更多啊？！後來，逐漸理解，不是陳秀賢邪門，而是他的天賦異稟讓身旁的人都相形遜色而感受到被威脅啊。 盡是燕雀的台灣，焉知鴻鵠之志，或許是陳秀賢這傳奇的人生中，讓他不時都得接受的心情折磨，並在最後選擇奔走異鄉時，內心最深沈的苦吧！

別了，秀賢！別了，曾經在我那懵懂青春中開啟一扇窗的朋友！儘管，我跟大家疏遠了，但是，我總相信，殊途是指向那某種同歸的必然道路？！

備註：陳秀賢照片是摘自「五一告别陈秀贤（远峰）」(按連結)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