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間衝突的六四真相

2009/06/04

在「六四」廿周年前夕,一群廿年前天安門鎮壓的倖存者發表了一封公開信,要求《天安門》紀錄片的製片人卡瑪‧韓丁(Carma Hinton),「糾正」紀錄片的「史實錯誤」,澄清紀錄片對當年廣場學運領袖柴玲談話的斷章取義,特別強調其「期待流血」但「我要求生」的談話可能會誤導世人。

這群已經步入了中年的六四學運分子要求更正的原因之一,是因為「這樣的不實印象,誤導了香港大學學生會會長陳一諤,導致了他最近作了一個錯誤的公開演講,從而被暸解真相的香港大學的學生們罷免。」

打從《天安門》紀錄片在一九九五年面世開始,影片對柴玲角色的處理是否公允就一直是雙方不斷爭論的話題,此刻《天安門》紀錄片的官網首頁仍登著卡瑪對於為何沒有採訪到柴玲的說明,就可見雙方的爭議一直籠罩著這部影片。「真相」本就不只一個,但卡瑪、柴玲、陳一諤對「六四」的不同看法其實很大程度反映了不同世代對青年理想主義的想像。

要瞭解卡瑪對「六四」的評價,一定也要看她後來製作的另一部談文革的紀錄片《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這個在中國土生土長的美國女孩,在這部自傳式的紀錄片裡誠實而深刻地反省了青年理想主義的無知,那種自以為手握真理便可為所欲為的無知,在經過文革十年的集體瘋狂之後,為個人生命與社會發展除了留下無數的悲劇與難堪,沒有帶來真正的解放與進步。作為一個文革倖存者,卡瑪在八九民主運動的發展過程中,仍看到文革那種「當仁不讓」的無知幽靈在天安門廣場上空飄盪,這當然也就成為《天安門》紀錄片特別要反省的一個面向。

同情柴玲的六四倖存者與香港輿論界,從陳一諤認為中共鎮壓只是「有些問題」,並嘲諷柴玲為「落跑學運領袖」,強調要從中國宏觀發展來評價中共對六四的處理,看到了逃避青年理想主義的世故,一種對強權過多體諒、對弱勢過於冷漠的保守心態,一種反歷史的極端個人主義世界觀。

當全球各地一年一度在紀念六四的活動,得到越來越少的關注,歷史記憶敵不過現實生存的消磨,下一代早熟的世故無非殘酷宣告,上一代對歷史正義實現的想望更遙不可及。

才廿歲的陳一諤對六四不能感同身受,其實也不完全是他的錯,畢竟六四是一個他還未出生時發生的歷史,他要透過很多的閱讀與思考才能重新拼湊出歷史「真相」,懂得懷疑並極力尋找新的觀點,不就是我們對年輕人獨立思考的要求嗎?在面對千夫所指的指責時,陳一諤提出想建立內地學生與香港學生間的溝通橋梁、如果在平反六四上不尋求突破,將沒有另一個廿年等觀點,似乎也都是上一代的人應該傾聽的聲音,不能說完全沒有其理想性。

在正常情況下,三代青年理想主義應該要有很好的對話與傳承,但因為最基本的是非,被扭曲得太厲害,三代人在極度擠壓的空間裡看不清彼此的面目,只能相互指責與懷疑,這無非是尚未受到歷史審判的血腥鎮壓者最滿意的狀態。但願廿年後的中國,青年理想主義的實踐土壤不再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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