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做為社會改造者──從法國教師工會談起

2009/06/22

分類: 每日評論 | 作者:林深靖 |

1968年的法國學運擴衍到全球,成為一個時代的共同記憶,而教師工會組織FEN就在其中擔當起黏合學生組織和工人團體的任務。1968,對戰後的歐洲而 言,是「政治變革的開創性時刻」(法國社會學家Edgar Morin 的用語),那是一整個世代的反叛,在10年之間,從挑釁到反思,西方既定的政治體制、商品文明、道德習性,乃至文學、美學、知識風格…

文◎林深靖

當局對於教師組織工會的相關法令趨向鬆綁,這不是政府的德政,是有進步意識的教師朋友長年爭取的初步成果。但是,在新修正的工會法中,對於教師工會的組織形式依然五花大綁,譬如不准教師組織同一事業單位的的企業工會,也不准罷工。這樣的工會法是對於勞動三權(團結、協商、爭議)的閹割,既限制了「團結權」的對象,剝奪「協商權」的籌碼,也解除了「爭議權」的武裝。

顯然教師的鬥爭還必須堅持下去。證諸法國工會組織的歷史經驗,勞動者的權益從來就不是當權者的賜予,而是艱苦鬥爭的果實。

今年是法國大革命220週年。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雖然成功地以普世人權取代了壓迫人民千百年的君權與神權,但是在革命成功之後所頒布的法典中,對於勞動者權利還是層層節制。歐洲工業革命之後,工資勞動者和資本家雇主之間的矛盾日增,糾紛不斷,但是,政府總是與資方同站一邊,壓制工人各種形式的組織抗爭。經過工人長期的鬥爭,直到1864年,罷工才不算犯法,工會組織則到了1884年5月21日才獲得法律承認。

但是,權力者和資產階級的讓步還是有限的。當時的法律把工會的活動限定於「保衛經濟、工業、商業和農業的利益」,只准許私營企業的工人加入工會,公務員、教師和公營事業的工人還是沒有組織工會的權利。直到1906年,巴黎的郵政工人發動大罷工,許多教師出面協助,彰顯勞動者的團結。後來,一批進步的教師突破法令限制,於同年召開第一次代表大會,正式成立教師工會,並在勞動者大團結的號召之下,與稅務員、海關人員、郵政工人一起要求加入法國總工會。他們很清楚,工會是唯一能夠有效進行工人鬥爭和推動社會進步的組織,「工會今天是抵抗的團體,將來是生產和分配的團體,社會改造的團體」。

於今,2009年,法國教師工會當然已取得完整的勞動三權,並在歷年的重大社會運動中擔任領頭羊。雖然教師工會因為意識形態之別而產生了各種分支體系,但是,最主要的教師組織還是朝向大結盟而努力。

法國教師工會在傳統上非常重視與社會的連結,也非常珍視其做為社會改造推動者的角色。譬如,個別教師工會中人數最龐大的「中學教師工會」(SNES),其成員多達6萬8千人,在同級工會聯盟選舉中可拿到52%的選票。SNES在其創立宗旨中,特別強調他們追求的價值有三項。其一是消減文化和社會的不平等;其二是深摯希望朝向一個更正義、更公平、更團結、更尊重環境的社會;其三是推動民主的進展,民主意謂著對於公共自由更高度的保障,也意謂更真實的「社會對話」。

「中學教師工會」在1993年還聯合公共教育範疇的其他工會,創立了「團結工會聯合會」(FSU),成員包括小學教師、體育教師、學校職員、保健室護士和管理階層,會員多達15萬人。在1995年和2003年兩波重大社會抗爭中,FSU都擔當相當關鍵的組織動員工作。2004年,FSU甚至將其組織動員領域擴展到農業和環境部門。

不過,法國最有傳統、最龐大的教師工會聯盟還是要推「國家教育聯合會」(FEN)。它成立於1930年,到了1970年代初的全盛時期,它的會員多達55萬人,被稱為「教育之堡壘」。FEN即使已經相當龐大,他還是不斷致力於各工會的連結。自1993年起,它更積極推動跨業聯盟,組建「自主工會全國聯合會」(UNSA)。到2000年,FEN甚至就更名為「「自主工會全國聯合會─教育」(UNSA-Education)。

1968年的法國學運擴衍到全球,成為一個時代的共同記憶,而教師工會組織FEN就在其中擔當起黏合學生組織和工人團體的任務。1968,對戰後的歐洲而言,是「政治變革的開創性時刻」(法國社會學家Edgar Morin 的用語),那是一整個世代的反叛,在10年之間,從挑釁到反思,西方既定的政治體制、商品文明、道德習性,乃至文學、美學、知識風格……都在街頭上、在校園中,在煙霧瀰漫的小咖啡館內,被憤怒的青春徹頭徹尾地翻攪過一遍。後來的女性主義、生態主義、新馬克思主義、青年次文化、反消費運動以及文學、音樂、電影的新寫實主義風潮,都可以說是1968年催淚彈與汽油彈交會的產物……法國教師工會在這個狂飆年代的角色,可以說不僅是鼓動風潮,而且是擴大風潮,並在事後將這股風潮延續了至少10年之久。

FEN在2000年成為「自主工會全國聯合會」(UNSA)的教育部門工會之後,其宗旨開章明義即云:「重新定義教師和社會的關係,是我們的首要任務。」而在聯外的系統上,它又加入了「歐洲教育工會委員會」(Comité Syndical Européen de l’Education)、「教育國際」(International de l’Education),可見其不僅在法國內部從事工人聯合體的努力,更將觸鬚往全歐洲、全球的範圍擴展。除此之外,它同時也是「非宗教行動聯盟國家委員會」(Comité National d’Action Laïque)和「國家教育合作社與互助會協調委員會」(Comité de Coordination des Oeuvres coopératives et mutualistes de l’Education nationale),可見「非宗教化」以及互助合作的組織模式,一直是其價值的核心。

「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從法國教師工會發展的歷史,我們時時可以看到連結教育與社會的努力。我們都知道,學校是從家庭到社會的橋樑,是孩子們學習團體生活以及合作互助精神的開始,因此,學生在離開學校之前,究竟如何看待社會,如何理解「社會關係」──也就是終究要如何做「人」,教師扮演極為關鍵的角色。教師工會所要爭取的團結權、協商權與爭議權,既是人權的初階,也是社會關係的基礎。

因此,我們可以大膽的說:沒有教師工會的教育就不可能是完整的教育;沒有罷工權的工會就不是完整的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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