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傑榮專欄-沒有人權律師的法制

2009/07/09

一九七七年,李浩(Victor H. Li)出版了一本發人深省的書,書名為《沒有律師的法制(Law Without Lawyers)》。他在書中提到,因為中國獨特的傳統和文化,中國共產黨將可能開拓一條嶄新的現代化道路,一條不同於前蘇聯模式、不太需要律師之路。

 然而,鄧小平和他的同僚很快表明他們並不這麼認為。在毛澤東的去世終結文革混亂後,中國的新領導人雖然修改了蘇聯的經濟發展模式,但卻重新建立蘇聯式的政治法律制度,包括對「社會主義律師」的仰賴。的確,過去這三十年來,後毛澤東時代的領導階層逐漸擴大律師所扮演的角色,使律師協助解決爭端、促進發展中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強化國際商業合作、以及合法化重罪的懲罰。

 原則上,當代中國律師不再是蘇聯式的「國家法律工作者」,而是獨立的專業人士,其職責包括保護公民,即使是與政府不同意見之異議人士。然而實際上,盡管中國律師的人數、教育和責任均蓬勃發展中,中國律師和前蘇聯的律師一樣,仍受到很大的束縛。

 中國律師法二○○七年的修改似乎承諾人權律師更多的自主權。但是,自共產黨十七大後的這廿個月以來,這些律師的困境實際上不斷惡化。再度鞏固的胡錦濤、溫家寶政權,開始任命不具法律教育或經驗、但有深厚警界背景的共產黨資深官員,讓他們掌管司法部、各級法院、以及領導所有法制機構的中共中央政法委員會。這些新上任官員似乎決意要削弱中國的「維權律師」─一群在全中國近十五萬名執業律師中的極少數群體,或許只占百分之一。

 地方的司法部門官員,和他們控制的當地律師協會,暗地逼迫維權律師,不准他們參加各種各樣的「敏感」案件,或至少要服從官員和律協的「指導」。這些案件不僅包括涉及被指控為西藏或維吾爾「分裂分子」、民主活動人士、法輪功成員或「家庭教會」信徒等之刑事案件,尚包括許多對政府瀆職和腐敗提起的訴訟、計畫生育違法措施及強制拆遷之案件。

 即使是民事案件,如果涉及土地交易、環保爭議、勞資糾紛、毒奶粉及地震災民賠償,也在禁區之列,或受到控制。公共知識分子劉曉波因○八憲章中呼籲政治改革而被追訴的刑案中,著名律師莫少平要求擔任劉的辯護律師被拒,就是這類干涉中眾所周知的最新事例。

 律師如不聽從這樣的「建議」,將受到許多制裁。他們的律師執業資格經常被暫停,或者,如同最近發生在許多律師身上的情形,他們未能通過當地律師協會的年度執業考核而無法繼續執業。律師事務所被迫解僱這些律師,否則面臨停業的風險,一些事務所也已經因此關閉,此外,律師事務所中的黨組織也持續強化其作用。

 通常情況下,失去執業資格的律師如果不畏壓迫,選擇繼續協助有爭議的客戶,當局還會擴張刑法模糊的文義強加罪名,對其起訴、監禁。例如,喪失律師資格的北京律師高智晟,被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定罪。前上海律師鄭恩寵因「向境外非法提供國家秘密罪」身陷囹圄三年。深圳律師劉堯被以「故意毀壞財物罪」判處四年徒刑,後來在五百多名律師的特別聲援下,當局才予以減刑,終結他十六個月的牢獄之災。

 每一個案子中,定罪意味著永久喪失律師執業資格以及失去生計。另外,即使那些沒有律師資格,但在農村發揮著重要作用的自學「赤腳律師」,也被以捏造的罪名長期監禁。無畏的盲人陳光誠,即屬一例。

 也許最令人不安的是對「維權律師」頻繁的人身威脅。今天是高智晟失蹤的第一五五天。雖然中國政府離譜地聲稱,高智晟目前正在服緩刑,但鑒於他先前被拘禁時所遭受的酷刑,許多人擔心他現已喪生。

 許多律師為了要與客戶見面,被警察或他們指使的暴徒毆打。著名教授、活躍人士滕彪不僅失去了他的律師執業證,還被綁架、被警察威脅。從我的個人經驗,我可以證明許多「維權律師」被嚴密監控、行動受制。

 鄭恩寵從監獄釋放後,他的生活就是一場惡夢:警察不停的傳喚訊問、非法軟禁、隨意毆打、騷擾他的妻女。當六名警察阻攔我拜訪他時,我問他們法律依據何在,他們只是不斷地重複說「我們是警察」。李浩的著作如果有續集,一個適切的書名或許是「沒有律師的『無法狀態』」。

 (孔傑榮Jerome A. Cohen,紐約大學法學院亞美法研究所共同主任,紐約「外交關係協會」兼任資深研究員。亞美法研究所研究員陳玉潔律師譯。英文原文請參http://www.usasialaw.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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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usasialaw.org/
沒有律師的『無法狀態』?
好像是沒有英文原文的繁體中文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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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wlessness without lawy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