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吶喊還未聽見

2009/07/10

多少吶喊還未聽見 【陳芳明】

烏魯木齊爆發的衝突事件,再度驚醒西藏事件的記憶,也又一次喚回六四事件的記憶。每當人民吶喊的聲音回響於中國境內,北京當權者必然立即指控境外的唆使者。六四事件發生時,美國資本主義的汙染必須負起責任。西藏事件爆發後,煽動者是遠在美國的達賴。這次維吾爾族人走上街頭時,罪魁禍首仍然是流亡美國的熱比婭。萬方有罪,唯獨北京當權者無需負任何責任。

漢維差異 強壓在民族團結旗幟下

中共建國迄今六十年,邊疆自治區從未有過自治的機會。在中央集權支配下,大量漢族移墾到所有邊區。漢人文化的嚴重侵蝕,使所有邊疆民族長期處於危機狀態。這種由文化問題延伸出來的政治問題,當然不是侷限在西藏與新疆兩地,為了維護領土的完整,為了主張民族的團結,邊疆文化往往受到忽視、歧視、蔑視。烏魯木齊事件已定位為「打砸搶燒活動」,背後的煽動者也被指認為「世界維爾族代表大會」的主席熱比婭,全然不提漢維之間長期存在的文化差異。

新華社已正式發表「這一刻,民族團結高於天」的社論,漢人中心論再次高張艷幟,維吾爾族人則繼續扮演被團結的角色。當團結的聲音等同於鎮壓行動時,維吾爾族的文化精神與吶喊控訴,便注定要歸於沉寂。對異議分子,鎮壓是最公平的制度,來自人民底層的聲音一旦被鎖在「危害領土主權完整」的囚牢中,團結的目的就可順利抵達。

中國的內政問題,可能與台灣民主毫不相涉。然而,當兩岸之間的經濟、文化交流日益頻繁之際,中國境內的風吹草動,似乎使台灣很難置身事外。六十年來建立起來的民主精神與人權價值,應該使台灣社會對世界的任何鎮壓行動具備發言的立場。人權的議題,本來就是跨越國界,是普世價值無可分割的一部分。當新疆、西藏人民的發言權被收編在民族團結的假象之下,就不能不使我們聯想到海峽兩岸的和平,是否也是在兩千顆飛彈下創造出來的假象?

兩岸和平 會不會是一場虛幻的夢

台灣與中國之間的對等往來,應該是受到歡迎,畢竟這是六十年來罕見的緩和景象。然而,已經習慣於民主生活的台灣人民,是不是在刀子抵住脖子的情況下與中國親善?當馬英九總統盛讚中國境內的人權進步時,是否對西藏事件、新疆事件視而不見?對中國人權任何肯定的發言與姿態,是不是意味著台灣言論自由的自我矮化?

廿年來的中國人權是否更為進步,還有待觀察。中國境內的安定,比過去任何時期的經營還要辛苦。所有的網路資訊必須受到嚴密檢查監控,所有的外國記者隨時都有可能戴上間諜的嫌疑。西藏人民的傷痕尚未療癒,新疆人民又遭新創,在和平團結的聲音覆蓋之下,多少吶喊還未聽見?在五四運動九十周年,中國建國六十周年,六四事件廿周年的今天,兩岸和平會不會是一場虛幻的夢?(作者為政大台灣文學研究所所長)

【2009/07/10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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