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譯■葉興台
就規模和血腥程度而言,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美國駐阿富汗最高指揮官麥克克里斯托(Stanley McChrystal)打算建議總統歐巴馬,阿富汗民眾將面臨一場信心危機,因對抗塔利班民兵的戰爭並未使他們的生活變好。把塔利班這個字換成伊斯蘭聖戰組織(mujahideen),美國民眾似乎重演俄羅斯人25年前有過的感覺。
當年的蘇聯政府發現該國部隊只能控制阿富汗的主要城市,對其他地方則一籌莫展,今天的北約組織也是如此。相似處還不僅如此。俄羅斯人把阿富汗的對手稱做鬼(ghost),來無影去無蹤,這附和了英國衛報攝影師史密斯(Sean Smith)最近在赫爾曼德(Helmand)戰事的攝影紀錄,他所跟隨的英國部隊遭到重創,但塔利班民兵僅死了一人。
蘇聯當局從未邀請西方媒體紀錄阿富汗戰事,但我們可以追問在莫斯科老舊公寓養老的阿富汗參戰退伍老兵,他們都是被徵召的,不像英國和美國士兵,因此,他們的憤怒更為強烈。當前蘇聯退伍老兵伊格爾(Igor)在1989年2月的一個晚上和同伴閒聊時,有多少英國退伍老兵有類似他的心情:「還記得那個失去兒子的母親,她不斷地說:『他執行了他的任務,而且執行到死,』那是最悲慘的事情,這是什麼樣的任務?我認為她所提到的任務救了她一把,她尚未明白這全是一個荒謬的錯誤,如果她睜開眼睛洞悉我們在阿富汗的所作所為,可能很難撐下去。」
每次觀看英國士兵坐著裝甲車通過市集和空蕩街道的畫面,就想到前蘇聯退伍老兵尤瑞(Yuri),他表示,首度發現這場戰爭的徒勞,是在他和同袍瞭解他們與阿富汗人的接觸少之又少,而阿富汗人卻是他們應該幫助的人。尤瑞說:「我們主要與經過村落的小孩接觸,他們總是在做點小生意,交換東西、賣東西,有時候甚至賣毒品,但價格很便宜,這讓人覺得好像是要讓我們上癮,除了警察,我們少與阿富汗成人接觸。」
尤里只有在返回莫斯科之後,才能平靜地回顧過往。他說:「抵達阿富汗的第一個感覺就是你受夠了,你受夠了槍聲,卻無暇思考,慢慢的,在戰爭結束後,你開始思考、想像、回憶起所發生的一切,殘破的村落、人們臉上的表情,並非每個參與阿富汗戰爭的退伍老兵能反省這場戰爭,很大一部分的人認為,他們為所當為。」
蘇聯時代的阿富汗戰爭與今日的阿富汗戰爭有所不同。當時蘇聯的對手使用簡單的地雷,今日的塔利班民兵卻用更複雜的遙控引爆路邊炸彈,當時他們無須紅外線夜視鏡,就能輕易在蘇聯的前哨站自由進出,由戰車引導的軍隊成為伏擊的目標,但非對稱戰爭特徵──高科技裝備對抗行動敏捷的游擊隊,這點並未改變,北約更仰賴無人駕駛飛機而非直升機來發射飛彈,平民仍遭到攻擊。
北約自以為是的文化意識(cultural awareness)技巧與蘇聯的作法也沒有太大不同。伊格爾說:「上頭發給我們一張禁令和一本小字典,包括:不能與民眾親如兄弟,不能看女人,不能進墓地,不能進清真寺。俄羅斯人瞧不起盟友阿富汗陸軍,聽起來很像英國新兵。」伊格爾回想起當他問一名阿富汗士兵在服完兵役後何去何從,這名士兵回答說:「很多阿富汗士兵是懦夫,一聽到來無影去無蹤的鬼開槍,就逃之夭夭,但在服完兵役後,我將加入那群鬼,他們的薪水比較高。」
北約的戰爭目標與蘇聯很像──支持一個現代化和世俗化的政府,對抗基本教義派專制的威脅。蘇聯的優勢在於,他們是在外國人建立政權風行一時的年代入侵阿富汗,克里姆林宮還不用理會必須阻止阿富汗的恐怖份子、以保持莫斯科安全的說法。
目前最大的不同在於,經過多年無休無止的損失後,蘇聯領導人明白這場戰爭贏不了,戈巴契夫試圖說服戰爭對手與阿富汗政府合組阿富汗聯合政府,但當時阿富汗政府和西方國家拒絕,戈巴契夫最後只能打消念頭。歐巴馬是否也打算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