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報導/陳韋綸
斐濟群島共和國的拉奇拉奇(Rakiraki)如同斐濟一半以上的地區:水管老舊、缺乏足夠水井,水質處理廠處於停擺狀態。缺水時,一家一周只能領取四加侖的淨水(約15公升)。校童抱怨貝殼、落葉甚至青蛙從水管中噴出。當地人會擅自開啟消防栓,或賄賂運水車的司機,取得乾淨用水。
然而距離拉奇拉奇半小時車程,雨林間的斐濟水(Fiji Water)工廠轟隆隆地作響,以每小時5萬瓶的速度,將標榜「完全清潔、純淨與清爽」的礦泉水被裝箱完畢。沒有人會想到,這個目前市面上售價最昂貴的瓶裝水出產地,兩年前遭逢嚴重缺水、爆發傷寒、登革熱與寄生蟲感染疫情,病患甚至得自己帶水就診。
「斐濟水」就是斐濟群島共和國
但是在斐濟水瓶上,你只看得到棕櫚葉和木堇花。斐濟水就是斐濟群島共和國的代表。這個以國名為商標、卻是美國企業家雷斯尼克(Stewart and Lynda Resnick)夫婦擁有的礦泉水,是該國最大出口商品,亦是美國進口瓶裝水銷售龍頭。大選結果出爐前夕,歐巴馬喝的就是斐濟水。饒舌藝人吹牛老爹、賈斯丁巡迴演唱時只喝斐濟水。影集《黑道家族》、《慾望師奶》與《24反恐任務》都有斐濟水的蹤跡。斐濟水被八卦雜誌選為「好萊塢明星不可或缺的十樣物品」之一。此外,斐濟水最為人所知的廣告標語就是:「每一滴都是綠色的(Every Drop is Green.)。」其最激進作法─「負排放」─購買120%的碳抵銷額度,自豪地宣稱「購買一瓶斐濟水等於以走路取代五個街區車程」或「買斐濟水幫助降低海平面」。一場討論氣候變遷的會議中,高爾手中握的也是斐濟水。換句話說,每年斐濟水挹注數百萬美元的綠色形象,有了顯著效果。
斐濟水在網站上詳細地公佈其碳足跡,並領養120%的碳排放額度,向消費者宣傳:購買斐濟水是「二氧化碳淨消減」的行為,並強調碳抵銷額度將用做當地雨林保育計畫。斐濟水並以「海運貨櫃」運輸自豪,藉此與空運的高碳足跡做區隔。
然而,美國最近一期的《Mother Jones》指出,相較其他品牌的瓶裝水,製造斐濟水瓶身需要兩倍塑膠,只為了「讓你握在手中的觸感良好。」而24小時不中斷的斐濟填充廠,其動力來源來自三台柴油發電機。一公升的斐濟水將製造1.3磅的溫室氣體,而100萬加侖的水在運送過程中,亦將伴隨190萬噸的二氧化碳。而斐濟水不斷宣傳的「負排放」概念─譬如重新造林─需要數十年才會看見效果,但斐濟水的全世界銷售量還在上升。簡而言之,「現在」每滴斐濟水,並非全然是環保的。
斐濟水的歷史:政變、環境破壞與避稅天堂
斐濟水的創始人是加拿大裔礦業鉅子大衛‧吉爾莫(David Gilmour)。九零年代中期,他透過管道取得長達99年、含水層上的土地租契,其涵蓋面積長達17英里,幾乎壟斷斐濟的地下水資源。2003年斐濟水上市時,這位礦產大亨曾語重心長地表示:「乾淨水源正不斷地被破壞。」然而他分佈坦尚尼亞、巴基斯坦與西澳的全球金礦產業,過去已使數十億加侖的淨水面臨氰化物的污染。
斐濟水每年耗資1000萬美元在企業形象上,卻對外宣稱將全部獲利投資於斐濟以及斐濟的工廠、替員工子女興建學校、設置公共供水設備基金,並且支付高於基本工資一倍的薪資。詭譎的是斐濟水從未公開:究竟投注在慈善事業的經費有多少。今年(2009年)一月,斐濟遭逢嚴重水災,該公司捐獻50萬美元作為災後抒困。正當夫妻兩人自豪於對斐濟貢獻的同時,卻令人想起2000年,一群村民趁軍變之際,佔領填裝廠、威脅要將它燒成灰燼。村子的發言人告訴當地媒體:「沒有一個斐濟人應該撿拾殖民者不正義的麵包屑過活。」在這之後,斐濟水方才成立信託,承諾改善周圍村落的環境。但信託資產只佔該公司0.15%的淨收入,與所謂「全部獲利投資於斐濟」大相逕庭。
沒有人清楚斐濟水的財務狀況。《Mother Jones》的報導指證斐濟水由盧森堡某間公司擁有,其美國商標註冊於開曼群島這個著名的避稅天堂。財務狀況不透明使斐濟水宣稱的慈善義舉更加可疑。事實上,斐濟水從誕生以來,便享有免稅優惠,至今仍未終止。同時,斐濟政府缺乏足夠稅收,改善公共用水設施。
當斐濟軍政府犯下違反人權的各種行徑時,雷斯尼克夫婦未曾對此有任何批評。從八零年代起斐濟政變頻繁;最近一次政變中,取得政權的軍隊司令廢除憲法,實施宵禁,並禁止民主選舉。但無論當權者是誰,推銷斐濟水始終是該國外交重點。各級官員出國時,總不忘擺上幾瓶斐濟水。
問題顯然不只是斐濟水。斐濟水的案例只是瓶裝水戰爭的縮影:環保運動者、記者、宗教與消費者團體從跨國企業鉅額打造的形象背後,以小蝦米對抗巨人的姿態,企圖扒出事實真相。捲入的品牌商標從太古可口可樂、雀巢到價格不斐的斐濟水。這些人不斷質問的核心問題是:在聯合國宣布喝水為基本人權的今日,為什麼企業能夠壟斷水資源的私有化是被允許的?這個全球約600億美元的瓶裝水市場,每喝一瓶水,流失多少環境與社會公義?癥結不在於斐濟水是否購買120%的碳抵銷額度,因為除非銷售水以獲利的行為被阻止,由中國運送塑膠至斐濟、再從斐濟港口運送至5千英里以外舊金山的碳足跡,都是實實在在、無法被交易機制掩蓋的存在。
資料來源: 1.《Mother Jones》上斐濟水的報導 2. 國際瓶裝水協會 3.《別喝瓶裝水!?:關於瓶裝水的深層省思》,商周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