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9-09-23 22:40:27 記者∕作者:胡慕情
昨天學者與民間團體在成功大學舉辦「台灣水學論壇」,希望記取教訓、避免下次災害。(圖文/胡慕情) ■胡慕情
88風災颳出許多問題:水土保持、國土保育、治山防洪,治水儼然成為顯學。多年的風災經驗讓台灣民眾思考:「治水是否真的有用?」學界與民間團體昨天在成功大學舉辦「台灣水學論壇」,希望從對「水」的重新思考,避免下一次的災難。
轉變養殖業
莫拉克颱風預計降雨中心在北部,可望解決缺水,但卻出人意料地移往南部,豪雨嚴重改變自然環境,造成山崩、土石流、淹水。
這回排名前10大的降雨所在,都超過2千5百公釐,接近台灣年平均雨量。前20大測站的降雨量,幾乎超過20年來的颱風。成大水利教授蔡長泰表示,濁水溪的水量每秒通過2.6萬立方公尺,一秒的水量可讓13萬人用一天,「是187年來第一大水」!
大雨重創台灣,小林村遭滅村、高屏攔河堰陷入汪洋、高屏溪里嶺大橋高灘地全是泥濘、768人死亡或失蹤、1,411戶民眾流離失所。蔡長泰認為,為保障生命安全,需要更強壯的堤防,進行流域綜合治水及避洪策略。
屏東科技大學土木系教授丁澈士強調:「水走過的路,它總會再回來。」折衷災害與自然現象,治水模式應朝向綜合治水概念。丁澈士表示,治水分為上中下策:「上策就是還地於河、中策築堤分洪、下策則為修繕固堤。」
丁澈士以嚴重淹水的屏東為例,上游有台糖土地,可用造林與人工湖儲水,中游部分則築堤分洪,下游民眾應逐步改變營生,避免超抽地下水。屏東佳冬、林邊多養殖龍膽石斑,業者從完全淡水養殖,變成減少使用地下水,採海、淡混養方式,但抽水仍會造成危機。
丁澈士建議業者改變養殖想法,轉為需水量較少的種苗產業,將養殖遷至國外。「以這種虛擬養殖,可省下很多水。剩下的水再利用,如提供高科技產業,再課產業重稅補貼給弱勢團體。」
與洪水共存
不過,西雅圖華盛頓大學建築與規劃學院博士候選人廖桂賢疾呼:「災後要治理的是都市聚落,別再治水了!」她分析過的去治水經驗,非但無用,還破壞生態,顯見「如何控制水」的思維已落伍。
「大家都說水災是因為沒疏浚、堤防是豆腐渣工程,但這些只是代罪羔羊!」廖桂賢把災後檢討治水的聲音稱為「河川整治上癮症」,她認為築堤束水是災難的開端。她表示,一旦築堤束水,堤外土地沒有大雨時是乾的,久了被民眾以為這些原本河水走的路是可開發土地。「這就是堤防效應!」當河流的土地被人類開發,人類陸續住進來,堤防非但不能拆,更大的問題是必須週期疏浚;但疏浚又有昂貴與圖利砂石業的問題,難以推行,當然會釀災。
「我們仰賴的是一個脆弱體系!堤防跟疏浚工程無法保護我們。」廖桂賢說,大家都在罵積水不退,「但堤防就在那裡,要水怎麼退?」她主張打破惡性循環,從自然角度調適人的生活模式。
廖桂賢認為,首要之務是大量減少不透水鋪面,從源頭減少逕流量。她表示,當土地從森林變成都市,水無法流回它原本的地方;許多先進國家除了降低開發,更進一步縮減道路。西雅圖已將25公尺的兩線道路縮小,配合交通政策支持大眾運輸,不僅減碳,更讓降在城市的大水有路可走。
國外已開始創造「海綿般的生活環境」,就是都市聚落保水。廖桂賢表示,一提到都市保水,很多人都會想到滯洪池,她不否認台灣這樣的多雨地區,需要滯洪池,但滯洪池是「中央集中式」的處理,但滯洪池不能做為唯一手段。
她以德國為例,家家戶戶普遍都做雨水截流,因水價貴、可省水,也讓水有路可走;此外是綠屋頂的概念。廖桂賢表示,綠屋頂不只有美觀跟綠化功能,更可讓不透水的屋頂鋪面變成可吸水的植栽區。「綠屋頂不是放盆栽,而是可吸水的鋪面。」
「我們要與洪水和平共存。」廖桂賢主張民眾要調整居住模式以適應變動的環境。築堤分洪永遠無法精準操控環境,加強自己的適應力,才是面對災難的正面態度。
廖桂賢表示,荷蘭、哥斯大黎加等地都有高腳屋的,西雅圖還有浮橋的設計。廖桂賢說,她在哥斯大黎加時,連下2天午後雷陣雨那樣的雨勢48小時,但居民生活不受影響,她說:「走回頭路不是落伍,我們要學習與水和平共處。」
國土總體檢
改變生活方式只是其一,若環境繼續惡化,怎麼適應都緩不濟急。台北大學不動產與城鄉發展環境學系副教授廖本全感嘆,台灣缺乏國土規劃,危險的地方被開發、不危險的地方被開發成很危險。廖本全表示,國土規劃要先做資源調查、建立資料庫建立與分析,再做國土總定位與分類,之後才細分土地的發展與否;人的行為則必須在「可發展部分做分區管理計畫」。
每次風災都受創的溫泉區雖是可發展區,但限制很高、不能做都市性發展,但所有溫泉區都變得像都市,就是超限利用。廖本全說,台灣並沒有關注國土規劃,談到水,就想到水資源開發、水污染防治跟水患治理。但從國土規劃來看,「不管是資源利用、污染或治理,都應該在可發展區內進行才有意義。」現況卻是相反。
「這就是野蠻遊戲。」廖本全說,社會認知「沒有不可發展區」,就算劃出不可發展區,台灣人還是想辦法發展。這些超限利用的地區在政經壓力下,缺乏有力的管理機制,時間一久,佔地為王者認為自己有合理性,利用壓力要求政府就地合法。
台灣土地不只被民眾蠶食,還面對政府鯨吞。廖本全以離島工業區為例,是經典的環境敏感地區,但卻經常被國家以重大建設為名佔用。如中科四期后里基地是國土規劃裡的優質生活區、中科四期二林園區是優良農地、是生產敏感地,也被重大建設逼得無路可退。
廖本全指出,災難常態化是「結果」而非「原因」。台灣體質脆弱,多颱風多地震,加上台灣民眾長期與自然爭地,森林不見了、道路和休閒遊憩上山等經濟發展,加上全球氣候變遷,才是災難的原因。
「我認為,國土規劃跟經濟發展不是零和競逐,而是獻身給經濟發展。」廖本全指出,國土空間扭曲,自然會形成失控的病灶,就是莫拉克風災的後果。風災後,政府雖要推動國土計畫法,卻未真正檢視台灣的土地問題,中科、國光石化、北投行義路溫泉這些敏感地帶的土地依然被開放、未被檢討,反而積極進行全面治水。廖本全說:「這就是等下次風災來,看看治水的設施夠不夠勇,不夠就等下次再編預算、再拚一次。」
廖本全表示,不能被開發的地方一旦開發,還有全面污染的危機,如中科的廢水因具急毒性,目前卡在不知該往哪裡排放,但環評不討論該不該開發,只討論「要排哪裡」;開發案需要大量水資源,但以越域引水為例,就是不顧水資源的環境限制條件,「反正就是要工業,先開發再找水」。再不全面檢討,再怎麼防災都沒用。
台南社大校長林朝成表示,面對大型災變,治水手段跟想法顯然需要整合,莫拉克颱風逼得民眾面對台灣土地脆弱的事實。水學論壇只是開始,他希望學界能成為監督政策的力量,結合民間力量推動進步的水文知識,讓地方經驗成為社會防禦機制。
(台灣水學論壇是由國科會補助之人文社會科學講座,承辦單位為國立成功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