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勞工訪調]
他們的「幸福」進行曲

編者按：「2009新竹勞工訪調工作隊」，為民間關心工運的朋友自發性籌辦的訪調工作。未來2週內，苦勞網將預先刊載數篇訪調報告文章，讓讀者們一窺金融風暴與無薪假浪潮下，工人生活的真實處境。

全文均刊在於-九降風中的勞工(預計2009年11月25日出版)
　

已經走到谷底了嗎？

二ΟΟ八年中之後，台灣社會被突如其來的「無薪休假」或裁員減薪的事件，著實震撼了一陣子，也以為那就是最壞的時機了，怎料今年教育部的「培育優質人力促進就業計畫」中的「職場實習方案」破壞威力更是驚人，被戲謔為「22K方案」的「職場實習方案」之破壞威力就在於，以國家公權力推動的這個方案，作為短期的就業「促進」方案，實際效果卻是對就業市場的勞動條件，產生了全面性的壓抑效果，不僅是初入職場的薪資水準，從此有了一個「公定價格」，其他職場資深者的薪資水準也因為出現了這個參照水準，而產生漣漪效應。這件事不僅關係到即將畢業或剛畢業的青年勞動者，也關係到台灣所有的勞工群體，此事之嚴重性，不可小歔！

資本主義發展至今，幾度遭逢危機，但似乎這套市場至上的意識型態，仍牢不可破地支配著社會的運轉，要揭露、指陳、甚至扭轉這套支配性的意識型態，的確不是一兩次短兵相接的小戰役即可成就，但短兵相接的戰術與戰術磨練，卻是往後大型攻防戰所必要的經驗。(劉梅君)

　

產業別：科技業/科技業/傳統產業

類型：無薪假

任職公司：光電公司/美商氣體販售公司/光碟廠

年資：6/10多/10年

撰文者：潘靜嫻

　

　

他們的「幸福」進行曲

雷先生、宴阿姨、席小姐

 

 

過去誰要照勞基法

在過去大家辛苦工作，努力加班，一點也不嫌累，就為了多賺點錢，給小孩好一點的生活，「希望」看得見！「未來」看得見！「美好將來」並不遠……，照這條路走下去應該就沒問題……。

直到去年底、今年初，裁員、無薪假及變相減薪，讓大家累了，也擔心害怕自己的未來，完全不確定的未來，心不安，人的心也無法平靜……，而未來我們都將會經歷到， 也會繼續活下去，因為只要一口氣在，我們就會想辦法繼續活下去！但將來生活如何，全靠我們現在願意改變現狀的意念有多深……。

過去，人力需求量大，不怕找不到工作，隨時都可換，也不擔心被裁員，還希望可以先被裁員領筆錢，趁年輕再換別家， 資產物流管理師雷先生說：「小孩生日的時候，有錢就是牛排吃王品，差一點貴族，現在就是買一個蛋糕回來祝你生日快樂，生活可以調整的。」對！ 生活是必須調整了，因為今非昔比了。

沒錢怎麼過生活？但勞工卻願意撐下去。雷先生說：「科技業年收入一百到一百五十萬，那照勞基法來領，你要不要？」 如果可以領一百到一百五十萬是因為沒有工會，如果有工會只會領六十到八十萬，十多年前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就說過：台積電不需要工會， 因為都優於勞基法。那他的意思也沒說不准有工會，但那個時候有一個掃地的阿婆年終獎金三百萬， 按照勞基法的兩個月，是不是就有利益衝突？公司可以不分紅，誰說公司一定要分紅？會領固定薪資都是夕陽產業，為什麼說科技新貴？貴在分紅！在園區薪水沒有一百也有八、九十萬， 有的時候比領的薪水還高，這就是科技業迷人的地方。

 

我想問：現在呢？

在光碟製造廠管理帶人的席小姐說：「如果我沒進去公司，就沒有這間房子了，我裝潢、家具都是靠那個時候，月薪加上股票的錢，年收入可能就有上百萬了， 那時的月薪大概三萬多，還要靠加班，那時候很拼命去加，就大概四萬多塊，過年時候去加班，加上紅包也有領過六萬的。窩在 傳統產業的話最後看不到未來啦！」

「那個」時候已成過去，我們也都知道台灣不再能靠此創造奇蹟了，因為我們已經沒有所謂的低薪勞工，當大陸勞工一個月薪水不到一萬台幣， 我們無法跟他們一樣降低自己的需求來跟他們比，一個月不到一萬，你能活嗎？

　　台灣人真的很純樸，只會認命「共體時艱」，席小姐說：「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可能是潮流。公司訂單量很大，做得要死， 然後每個禮拜六、日都還是要去，不然就趕不出貨。為什麼要放無薪假？訂單量也沒有減少。反正經理襄理開完會回來， 就一個指令下來。就忙得要死！只能說是那個什麼海嘯、金融風暴啊！有一些人就被無預警地通知，比如說他今天八點已經準備上班，到十點要訂便當了， 他就被叫到那個辦公大樓，就是要他走路。沒有先告訴他們，那些會被裁掉會被優退的，就是平常考績比較不好的。印刷機譬如說正常生 產是十台全開，公司是關閉了二、三台，往年過年現場都正常作業，還加班，我們都不能休，只有今年例外，休九天、十天以上。 我帶的人都很乖，不會因為不滿而工作上故意表現差，至少表面上也看不出不滿，心裡面怎樣就不知道。大家都任勞任怨，很安份。我們的想法都是：公司好，我們也好，大家一起努力。」

席小姐的公司要本勞放無薪假、外勞拼命加班，只是再怎麼加班，錢都不會多過本勞薪水，但他們還是拼命地做，本來四個人的班， 要求一個人放無薪假，加帶一個新人，本勞更累了、錢卻更少了。

席小姐對小孩子採取開放式教育，沒有要求或限制他們一定要怎樣，當醫師呀什麼的，只要乖乖的，不要變壞就好。 她認為給小孩子壓力不好，只要小孩健康成長。她的女兒念中興，學費蠻高的，她的助學貸款辦了之後，她們要慢慢存， 等她一畢業之後，她們就趕快還掉，就不用利息。兒子念的是蠻嚴的學校，他說要當職業軍人，他說：「媽媽，我軍校念了之後，家裡什麼開銷都減半。」 以前過年小孩會開口要買新衣服，以前有能力，不用他們開口也會帶他們去買，今年完全沒有；席小姐本來希望小房子能換大些的房子，還有就是出國玩， 以前也會出國旅遊，去年開始就沒有了，現在只能看未來，看退休金，但是卻覺得離目標好遙遠。

 

現在的勞工是悲哀啦！

宴阿姨在有工會的美商公司上班，她說其實她們員工最大的感觸，是她們公司一直以來都很賺錢，只是這一波下來卻就這樣動作。 她們的離職率其實一直不算高，像她做了十來年，甚至有做了十五年以上，七、八年的比比皆是，她們從踏進這家公司一開始，一直都是巔峰時期， 一直都在趕貨當中，她們以前加班率是很高地那樣拼命。

到二ΟΟ八年九月為止，宴阿姨的公司還有賺錢，雖然公司bonus什麼的還是有給，可是過完年後這一波動作， 讓員工就覺得很不值得，「當初拼命做，現在公司也不是虧到不能營運下去，然後就做這樣的動作，就會覺得根本就不值啊！但是員工能 說什麼？其實也不知道老闆的心態是什麼，有些老闆就藉著這個機會，也許公司是賺錢的，藉這個動作把有些可能成本太高的部門， 藉現在景氣不好把這個裁掉順便調整。也許老闆有這個心態，但是員工也不能夠說什麼。那如果問員工，一定會覺得心理不平衡。 就像外面一堆無薪假，也是不情願，但是沒辦法。如果不接受那就要自動辭職，自動辭職連資遣費都沒有，那怎麼辦？ 只能接受這個條件，其實覺得現在的勞工是悲哀啦！」

　　宴阿姨說其實她們不是每個工廠都有工會，工會剛成立時也困難重重，但因為她一進去是在竹北廠，所以她當時自然加入工會， 但是最近這幾年新來的員工沒有說一定都自願加入工會，只是參加率都還蠻高的，兩個廠加起來大概還是有三分之二的人參加工會。以美商公司的行事[1]來講，通常都比較合法也比較不會隨便亂來。 但是有工會的話，憑良心講一定會讓公司做事更斟酌再三：「像之前公司要發佈裁撤客服中心前，其實都有找工會幹部先談過， 所以這點是尊重的，所以說有工會跟沒有工會，還是有差在這一點。但是以美商公司來講，它如果全省這樣裁撤的話當然是一視同仁， 不知道有沒有安排不曉得，這不是我們能夠了解的。」

 

危機絕對是轉機！

權利是爭取來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今天我們所享受的一切，都是經歷多少風雨而成為現在？未來子孫過著何種生活， 也是我們現在去改變，去執行！沒有一件事是簡單的！連最基本的薪資計算都應該與時俱進而不是等人修法才改進！但過去大家為了賺錢， 沒有適時顧及法律層次的自我保障或是合理的規範，太平盛世時感覺不出問題，但現在一一浮現出退潮後的各種亂象，我們該改進了。

只有問題浮現出來，我們才知道如何改、才知道如何進步！

同樣都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我們別以為我們沒有權利捍衛自己的權利與保衛自己的家園。過去，少數人坐擁多數利益，將資源過度開發，賺取大把鈔票； 現在用盡了，想走了。沒關係！我們可以趁機重新整理自己的家園，重新面對將來的未來，必須做好準備，不能再天真的等下去，期盼工廠不關門了。

我們不能把事情擱置一旁，期望不處理就會有結果，那將永遠會為他人所利用，所以可以趁著這個機會， 開創新的台灣風貌、新的格局，在這之前，我們必須去做取捨，去犧牲目前的一些，才能換回我們真正的民主、民有、民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