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自2003年4月14日 英國衛報(The Guardian)"Bomb before you buy: What is being planned in Iraq is not reconstruction but robbery"
四月六日,美國國防部次長保羅˙伍佛維茲講明了:「在設立伊拉克過渡政權的過程中,聯合國將不會扮演什角色」,美國主導的過度政權將至少維持六個月,「也許會更長」。屆時,伊拉克人民可以有機會選擇要什麼樣的政府,至於國家未來關鍵性的經濟決定則將由這些佔領者來決定。「從重建的第一天起,伊拉克必須要有個有效能的管理政權」,伍佛維茲說:「人民需要用水、食物以及醫藥,下水道也必須要能運作,電力也要恢復供應。這些將是聯軍的責任。」
通常,讓這些基礎設施開始運作的過程就叫做「重建」。但是,美國為伊拉克經濟所規劃的未來則不止於此。不是重新建設而已,這個國家被當作白紙一張,華盛頓那群新自由主義份子則在上頭規劃著他們的經濟美夢:完全的私有化、外資掌控,以及歡迎生意上門。
管理烏姆卡薩(Umm Qasr)港四百八十萬美金的契約已經被美國的「港口裝卸服務公司」拿走(譯註:關心工運的朋友或許知道1997年英國利物浦碼頭工人長達兩年的罷工,當時引進工賊破壞罷工的就是這家美國公司。),另外還有類似的機場管理契約也是這樣被標走。美國國際發展署已經邀請該國的跨國公司來參與投標:從重建道路、橋樑到分配教科書。這些契約到底有多長的時效,目前還不清楚。我們關心的是,這些何時會轉成長期的水利服務、運輸系統、道路、學校以及電信方面的契約?這些重建何時會露出私有化的馬腳?
共和黨的參議員達倫˙以薩(Darrel Issa)已經提案,要求國防部在戰後的伊拉克架設美規的CDMA行動電話系統,好讓美國的「專利權擁有者(patent holders)」可以受益。正如法海˙曼區(Farhad Manjoo)在網路雜誌Salon中所寫的,CDMA是只能用在美國的行動電話系統,跟泛歐系統並不相容,而且,這是Qualcomm這家公司所發展的技術,而此公司正是以薩參議員的背後大金主。
接著,要講到石油。布希政權了解,公開地說要把伊拉克的原油資源賣給艾克森石油(ExxonMobil)以及蜆殼石油(Shell)是不可能,於是,這部份就留給像查拉比(Fadhil Chalabi)這樣的人來處理,他是伊拉克前石油部長以及「全球石油研究中心」的執行董事。「我們需要大量的資金投注到這個國家來,唯一的方法就是把部分的石油工業私有化」,查拉比說。
包含他在內的一群伊拉克流亡份子,正在指導美國國務院如何部署私有化,而且還要看起來不像是來自美國的推動。這個團體果然很有用,他們在四月六日於倫敦召開了一個研討會,呼籲伊拉克在戰後必須要盡快向跨國石油資本進行開放。布希政府已經答允了幾個過渡政府中的職位給這些流亡人士,以表達感謝之意。
有人說,用石油來論斷這場戰爭實在太簡化了。他們說的沒錯,不只是石油,牽涉到的還有水、道路、鐵路、電話、港口以及醫療用品。如果這個過程持續下去,那麼「自由伊拉克(free Iraq)」將是全世界被賣得最清潔溜溜的國家。
難怪有這麼多跨國公司前仆後繼衝向伊拉克這個未開發的市場。不只因為整個重建工程經費經高達十兆美金,同時這也是最近少見的,不須使用較為激烈手段就達成的「自由貿易」。越來越多的開發中國家斥拒私有化模式,同時,布希最高貿易方針「美洲自由貿易區(Free Trade Area of the Americas)」在拉丁美洲也不受歡迎。WTO關於智慧財產權、農業、服務業的談判都陷入僵局,因為許多國家控訴美國跟歐洲過去的諸多承諾都尚未實現。
所以,這個處於衰退期中的卻又迷信經濟成長的超級強權該怎麼辦呢?或許可以試試從「表面型自由貿易(Free Trade Lite)」──在WTO架構下透過私底下欺侮弱小來獲取市場──轉變成「強加型自由貿易(Free Trade Supercharged)」──乾脆透過空襲戰爭來襲取戰場上頭的新市場?畢竟,跟主權國家協商總是會傷神費力的。而蹂躪、佔領一個國家,然後按照你要的方式來重建,這可容易多了。布希其實沒有放棄「自由貿易」的概念,正如許多人講的一樣,只是他有個新的信條罷了:「先轟炸,再做生意」。
這牽涉到的將不祇是一個不幸的國家而已。許多投資者已經公開預測:一但私有化在伊拉克落地生根,伊朗、沙烏地阿拉伯以及科威特將會被迫將其原油工業私有化來進行競爭。「在伊朗,這會像是星火燎原一樣展開。」索哈尼(S Rob Sobhani),一個能源顧問,這樣告訴華爾街日報。很快地,美國將會轟炸出一條通往這塊新的自由貿易區的道路。
到目前為止,媒體上看到有關伊拉重建的辯論都聚焦在公平的遊戲規則上:舉例來說,英國的歐盟代表彭定康(Chris Patten,譯註:末任港督)說,美國自己獨攬這些報酬豐富的契約是「非常笨拙的」。美國得學會分享,艾克森石油應該要邀請法國的 TotalFinaElf公司共同開採那些利潤驚人的油田,Bechtel公司也該把下水道工程契約分些給英國的泰唔士水公司。
彭定康也許惱怒於美國的單邊主義,英國首相布萊爾也許會引進聯合國來進行監督,但是這都不是重點。誰在乎是哪個跨國公司得標來搞伊拉克的戰後重建大餅?伊拉克的私有化被美國單獨執行,或者被美、歐、俄羅斯與中國聯手推動,二者有什麼差別呢?
在這場辯論中,從頭到尾缺席者就是伊拉克的人民,他們也許希望能保有一些他們自有資產吧(誰曉得呢?)。戰爭停止之後,伊拉克或許會獲得巨額的援助與補償──但是,在缺乏任何民主過程的情況下,現在的這些計劃不是補償、重建,也非復原,而是搶劫:一大批假裝成慈善機構的賊;一場獨裁的私有化。
一個因聯合國制裁而受盡苦難,然後再遭戰爭蹂躪的民族,即將從這些創傷中發現,他們的國家已經被人私底下標售到一乾二淨了。他們也將發覺,這個所謂的新生的「自由」,造成許多摯愛親友死難的「自由」,已經被那些無從改變的經濟決策套上了枷鎖──早在炸彈仍如雨下之時,這些決策已在若干會議室裡做好了。然後,伊拉克人民將被知會去投票選出新的領導人,接著,去享受這個「民主的美麗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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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有嘻哈 他用饒舌反美帝
不只有嘻哈 他用饒舌反美帝
2019-08-29 《多維TW》月刊第046期(2019年9月號) 陳炯廷撰寫
《你所謂的自由民主》這首取材自莫扎特《安魂曲》旋律重製而成的嘻哈節奏中,饒舌歌手鍾翔宇用押韻尖銳質問,高舉的自由民主「到底是誰的自由民主?」1993年出生的鍾翔宇,成長於美國,母親是台灣人,父親是韓國華僑,2018年曾以《炮打司令部》專輯入圍台灣有「獨立音樂金曲獎」之稱的金音獎「最佳專輯獎」。他在接受本刊專訪時指出,饒舌只是一種音樂類型,也是一種思想工具,具有社會影響力。
多維:最早是在什麼機緣讓你愛上了饒舌(Rap)這類型音樂,並開始投入創作?
鍾翔宇:最早是小學五年級打電玩時在配樂中聽見。差不多的時間點,在唯一沒有按成績和社經地位被隔離教學的體育課堂中,可能我看起來比較宅。一名黑人同學就給了我一張饒舌歌單,請我協助下載。從那時起,我也開始會主動去找各種饒舌歌來聽。
為什麼會愛上這種音樂?小時候單純是因為饒舌歌詞中充斥髒話,聽起來很爽這樣。以前可能會覺得那些頌揚底層黑人匪幫生活,藉不法勾當「逆流而上」,或實際上是在物化女性的歌很帥、很叛逆。但後來我開始認識到,這些歌詞雖一定程度反映了現實,表面上叛逆,卻也是完全服膺資本主義制度和父權社會的運行。但同時,饒舌音樂能反映社會黑暗面、控訴個人生活和社會不公。歌曲中會表現出的「我們是弱勢,但你打不倒我們」的精神,也是吸引我的原因。
由於饒舌音樂創作門檻低,我開始投入詞曲創作是2010年我17歲的時候,當時我買了第一支麥克風。最初也是想練習寫中文,所以就開始玩起來,也開始嘗試編曲。早期為什麼會寫《野格炸彈》這首講飲酒經驗的歌,是由於美國合法飲酒的年齡是21歲,我當時還是個「屁孩」,覺得飲酒和唱誦它有種做壞事的快感。
多維:從你高中時創作唱誦飲酒作樂的《野格炸彈》,到近期反思美國霸權的《你所謂的自由民主》,以及那首在平壤拍攝MV、歌詞內容企圖打破人們對西方民主和「極權的北韓」迷思的《流言蜚語》,從中可見到你思維和價值觀有明顯的左傾。你是如何有了這樣的思維轉變?
鍾翔宇:我想,每一個人從17歲到26歲的階段,都會經歷非常多的變化。或許在美國是少數族裔的關係,從小到大就會認識到,很多事情並不是學校或媒體說的那麽簡單。這就鼓勵了我想多讀書、自己找答案,接觸到了馬克思主義的思想。
我大學是主修經濟與金融。當時在商學院讀金融時,相較於富二代的同學,覺得自己格格不入。而金融課程不會去教你理論發展的時空背景與來龍去脈,只是要培養你到銀行工作。這階段起,我開始主動研究跟「帝國主義」有關的東西,主要也是因為自己覺得課本上好像少說了些什麼。因為我發現,學校教的經濟學都是在合理化帝國主義的行為,它們強調市場決定一切。
此外,大學時有一個美國、伊朗混血的同學,與他的談話和交流令我印象深刻。他跟我說的一些事情,我當下也沒有馬上被說服,卻也促發了我去思考一些事情,並希望我的音樂也能如此啟發人們思考。
記得當時我會質疑「共產主義是否殺了很多人」等,但他會說「資本主義制度在更短的時間害死更多人,比方說美國對伊拉克的經濟制裁在幾年內就害死幾百萬人」等。之後我也開始思考到,為什麼美國明明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卻連自己的窮人都照顧不好。更意識到一件事就是,在社會主義國家,不管一個人怎麼死,就算他是被車撞死,都會被說是共產主義害的;但在資本主義國家,一個人的死,什麼原因都有可能,就是跟這個經濟制度無關。
多維:饒舌音樂的歌詞是相當重要的組成成分,它在形式上較能講故事或揭露社會黑暗面。但饒舌音樂的「批判性」似乎都僅建立在揭露現象的層次,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鍾翔宇:從自由主義角度來批判時事時,因為這就是佔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所以需要解釋的東西沒有那麼多。但現在我從左翼的角度在講述事情的話,如果我仍是用簡單的方式處理,人家可能會把我當瘋子。我得稍微讓人知道我思考的脈絡是什麼。
我認為,用饒舌反映現實不一定就屬於「批判」。揭露現象是批判的一種,但真正的批判應該要能指向現象背後的結構性因素。例如有些人會用音樂批判或抱怨社會現象,而他們卻不認為這些現象背後的制度因素是個問題。
多維:由於你現在的歌曲題材都是相當嚴肅的政治、社會議題,特別在觀點上也不那麼「政治正確」,在你創作的過程中,會不會擔心沒人聽或別人聽不懂,或會怕被貼標籤說自己是在「說教」嗎?
鍾翔宇:我相信還是有這樣的市場存在。例如我以前做音樂是要花錢的興趣,但現在可以說是零成本、還可以賺點外快的興趣。我的聽眾不見得是喜歡饒舌音樂的人,而可能是關心社會議題的人。
創作時一定會去想,怎樣讓更多人聽得懂我的東西。例如一張專輯中,有些歌曲的題材可能比較多人聽得懂,有些比較少人聽得懂;但我也相信,這些難懂的議題,可以引發部分人的好奇心吧。當然,聽不懂不完全是聽者的責任,我也有責任要思考,怎麼儘可能把複雜的東西說得簡單一點。但現在做不好的話也沒關係,就透過實踐而學習吧。
是不是會覺得自己在說教?我覺得任何文藝作品或多或少都有這個成分,只不過主要的文藝創作都是在鞏固現有佔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我的音樂取向,就是把一些事情攤開在聽眾面前,希望讓聽眾去思考。比方說,主流的說法會一天到晚說北韓很壞,但世界上監禁率最高的國家其實是高舉人權的美國。美國在「人權」幌子下,違反人權的事所在多有,實際上比它譴責的國家還過分,然而這些問題並不會被討論。我不會認為聽眾都一定要懂這些事情,也瞭解到我們的社會環境讓大部分人都不懂這些東西。這是為什麼我會想做這樣音樂的原因。
多維:2018年入圍金音獎最佳專輯的感想是什麼?據瞭解,你未來人生的規劃並不是以音樂創作為主業,而是打算回美國研讀電腦學科,從事相關工作?
鍾翔宇:入圍金音獎,我當初是滿意外,但不論是否得獎,都不會是我創作的動力或創作的目標。不過在某方面來說,這確實是種肯定。它的意義在於,能讓家人知道我不是在浪費時間,也能讓多一點人認識到我是誰。
至於我的創作類型,假如沒有音樂以外的生活,我要寫什麼?我覺得,音樂人若是單靠音樂吃飯,他們的題材就會受限,其創作可能就無法與民眾真實生活有共鳴。專職音樂人關心的,可能會是怎麼創造產量;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