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鐵馬影展即將於4/28日起,在國家電影資料館正式登場,此次鐵馬影展小組,以「紀錄抵抗、介入社會、想像世界」為主題,經心挑選30部平常不容易看到的國內外影片,一次呈現在大家的面前;此外本屆鐵馬影展,也與各地團體合作,進行樂生、新竹、嘉義、美濃四地的巡迴場,當然鐵馬影展的重要特色:專題座談會,那是絕對少不了的。去年曾經參與過的朋友,我們歡迎你繼續的加入,而去年來不及參與的,今年更不能錯過了。
八東病房,聽起來很陌生,其實離你我不遠。如果你曾經親身經歷親人的病、老,曾經在醫院中照顧家人,就很難忘掉那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道、繁重的清潔照護工作、不斷發出惱人聲響的機器、以及隨時面臨天人永隔的焦慮。
《八東病房》講的就是這樣的故事。
不同的是,自從1992年台灣開放了外籍監護工的雇用以來,目前有13萬的外籍移工取代了孝子、孝媳,照顧著病床前、安養院以及家中的老人,成為台灣長期照護的生力軍。有了外籍看護之後,家人們不再為誰要來做這辛苦的工作而吵到兄弟鬩牆,夫妻間也不須為誰的父母誰來照顧而斤斤計較。東南亞來的看護和緩了家庭內的緊張與壓力,但照顧的重擔卻沈甸甸地落到她們身上。《八東病房》的鏡頭讓我們的視野聚焦在這些肩負重任,但在台灣社會裡卻沒有聲音、沒有臉孔、甚至沒有工作權的移工故事。她們為老人拍背潔身、日夜辛苦地工作;她們沒有離開醫院回家休息的奢侈,也因為無人替補而無法休息,一年、二年、三年甚至六年,她們睡在這個人來人往的病房裡,擔心的不只有床上的那位體重比自己重上二倍的病人,還有遠在家鄉的先生和小孩。思念的人,遠在天邊;而日日夜夜照顧的人,是與自己無血緣之親的失能老人。
堅強的移工沒有因此而失志。原來在越南從事化妝師的阿英,為了賺錢養患胃癌的先生而來台工作,她仍利用時間向同病房的菲藉移工學英文。原來在菲律賓當公務員的麗莎,則短暫外出上教堂祈禱,尋求心靈的慰藉。她們在台灣的社會連結,除了同病房裡的其他移工,還有在病床上從未言語但每天與之密切互動的老人。愛、並不遙遠。
但也不近。後代子孫在老人過世之後的喪禮匆匆露臉,孝子、孝媳、孝孫、孝女們一拜、再拜、三拜;在老人生命末期陪他最久的看護工,卻因為沒有任何的親屬血緣關係,只得偷偷地在旁觀禮,同時焦慮地等待下一個工作…..
《八東病房》裡的主角是在醫院工作的移工,而不是家庭中的。或許是因為醫院屬於公領域,移工有著較大的空間與攝影者互動,而成為拍攝的主體。相較之下,在家庭中工作的移工更常與台灣人互動,但卻常被家人視而不見。家庭中的移工除了要同時承擔思鄉的痛苦與照顧病人的壓力以外,往往還需要兼做家事,與僱主之間的互動更多、張力更大,也較少有機會與其他移工互動以舒解壓力。在私領域工作的移工,冒著很大的風險,也往往需要極大的抗壓性以完成照顧工作。台灣國際勞工協會聯合教會團體推動的「家事服務法」,就是希望能夠為這些受雇於私人家戶的移工 ─ 不論是在醫院或者是在家戶中 ─ 提供法令的基礎,達成保障基本工作條件的目的。
但這樣的法令,是否能為社會大眾所接受呢?答案恐怕是否定的。有許多人將外籍監護工視為是政府的德政,認為它解決了家庭問題;他們也希望移工完全聽命於雇主,不要有自主的意願,才能達成照護的目的。這樣的想法真的有道理嗎?讓我從長期照護的品質與需求來切入討論。
照護工作是愛的勞動,也是勞動。女性主義經濟學家Nancy Folbre告訴我們:照護的品質要好一定要照顧者能夠關心(care),長期剝削照顧工作者會使之筋疲力盡,而影響其品質。長期照護必然產生經濟壓力與精神壓力,而我們的國家竟然期待個別家庭來負擔經濟壓力、個別家庭竟又期待移工一人獨自承擔整個照顧工作的痛苦。這樣的安排真的合理嗎?
外籍看護工不僅為照顧工作付出勞力且承受情緒的耗損,也需面對工作權利缺乏保障的危機。因為在個別家戶中工作,移工往往面臨缺乏隱私權、無法休假、薪資被扣、被威脅遺送回國等困境,勞動權益受損而求助無門。再加上政府認為雇主應對移工負起管理的責任,鼓勵雇主把移工視為擁有物,不僅不積極促進勞工的權益,也不針對虐待移工的雇主進行處分。這造成移工精神上的雙重負擔:一方面必須承受照顧工作的壓力,一方面又得擔心自己工作的安危,在一個缺乏安全保障的環境中工作。短期內移工可能藉由自我剝削來提供良好的照護,但是當國家及雇主吝於提供照顧者良好的工作條件,我們又如何能期待長期照護品質的提升?
國家認為人民應該自費聘雇移工來解決家庭的照顧需求,這樣的政策預設是否存在著正當性?內政部發布的「老人狀況調查報告」顯示,台灣目前有219萬名老人,大約每10位老人就有一位需要有人長期在旁照顧。如果目前有21萬老人需要長期照顧,13萬的家戶雇用移工,應該還有八萬老人無人分擔長期照顧的重擔。國家並沒有照顧到弱勢民眾的需求。
再者,台灣老年人口節節上升,預計2026年台灣老年人口會佔總人口的20%。等到台灣每五個人就有一名老人、青壯年人力嚴重短缺時,還有多少家戶有足夠的經濟能力聘請外籍看護?如果現在不要求國家儘速規劃長期照護政策,等到20年老人照護需求更殷時,台灣的照顧工作誰來負擔?日益下降的薪資雇用得起外籍看護嗎?劣質的工作條件還能吸引到移工嗎?
依賴家庭與移工來舒解長期照護的需求是短視近利的,它讓我們以非人性的方式對待移工,也矇蔽了台灣社會對於長期照護制度建立的迫切需求。難道要等到你住進八東病房,躺在病床上時,才要擔心這個問題嗎?
《八東病房》離你很遠,但也可以很近。外籍移工的福祉關係著你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