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奉為人類文明的終極價值,並引為一切問題的解決利器,刻已演為本身就是一個大問題,不獨台灣,普世皆然。
在這裡,親歷公投綁大選、槍擊嗆投票,以迄於軍購倒戈公投等一連串事故,只要是心智正常的人,怎不生出疑情來!放眼先進的西方,歐盟廿五國舉行首次議員選舉,投票率不及四成五,新加盟的捷克還低到二成五,民主云乎哉?而美國廿年間先後選出雷根、小布希那種傖俗寡人,又如何叫人相信希特勒之流不會乘勢再來?
須知,現代民主以民族國家為施行範圍,因而分區推選代表,又薈集代表於京城議政或執政,以致不能隨時換人,只好定期改選。這一套機制前置了三項設定:一、地域乃人民利害異同的首要分野;二、區域人民授予代表權力,一次有效數年;三、代表始終反映民意。
然而,這些設定都不合理,經驗證明,代表往往變成替代,主人反被惡僕欺,而流水不居般的民意可予截流、定格嗎?更與實際脫節的是,現代社會不同於傳統共同體之處,就在隔空交往,開出林林總總的功能性關係,而非聚落於特定空間。這些不合理的設定延續到今日微電子時代,尤其顯得不合時宜。
試看股票市場,正是股民分分秒秒遂行公決,每一項價格都是萬千意志的即時合成,鋪衍成一條行情線,為何在政治上一逕抱殘守闕地分區選人、定期改選呢?甚且以公民投票為石破天驚之舉,未免古怪、可笑之至。眾所週知,數位化技術壓縮了時間與空間,或說是造出一個時空無間的世界,我們完全可以回復古希臘的直接民主,並擴及兆庶,怎麼電子化政府喊得震天響,迄仍侷限在行政細務,而不及於決策?網路民主會比線上交易難嗎?
說穿了,民主工具滯後發展的最大受益者就是身任民意中介的政黨與政客。豈不見到,他們目下汲汲營營於選舉規則的改變,而非選舉工具的改造,即如縮小選區一例,據稱係防止大選區冒出極端主義來,然則,所謂極端不是政治的創新、社會的多元嗎?怎可縮小包抄圈而扼殺之?12年前勸退老立委的民主化高潮時,竟不聲不響廢除職業團體代表,改為政黨比例代表,無異是把人民緊緊捆住地界,阻絕實質的社經關係進入政治過程,使得公眾(public)變為散眾(mass),任由煽動政客再造為盲從的群眾(crowd),完成「咱做民,伊做主」的形式民主。
而形式民主更深一層的設定是「一人一票,票票等值」,也不脫二百年前資本主義初萌時的眼界,一味把人抽象肯定,也就是具體否定掉了,如何光數人頭,而不問頭腦裡的知能呢?這樣塑造民主必然日趨低俗,熾熱者流為暴民政治,冷漠者落入表演政治,而在低俗化的另一極,也就出現菁英政治、專家政治的反制,要皆悖離民主正軌。
在這方面,英美法系所通行的陪審制足資啟發,丹麥率將之從法院移至公共政策的決定,稱為公民會議(citizen comference),就是依全人口的特質比例,諸如性別、年齡、收入、住址、政黨、宗教等,隨機抽樣十二至廿位尋常百姓,施予議題的教育,在充分知情下做出公決,補強了人民作主的能力,切中時弊。此一民主新工具近來也引入台灣試驗,對於這一個撕裂了的社會許諾著復原的可能,值得大試特試,現今6108 億元軍購案颳起風暴,何不透過公民會議來探查真正的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