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台北市議員應曉薇鼓勵市政府以噴水方式驅趕遊民的言論,幾天來讓不少人重新看見遊民。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且讓我們一併檢視、深思這個生產出遊民的經濟體制。
「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遊民」這句話,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危言聳聽。
九○年代初,台灣家戶所得五等分統計所當中,所得最低二○%的家戶每年淨儲蓄還有約兩萬五千元,到二○一○年,收入最低的二○%家庭每年平均負債增加到二到三萬元。類似貧窮化的情形也在所得次低二○%家戶中發生。簡單說,對這些至少占四○%人口的家庭與個人而言,勞動所得僅僅只能支付生活上最基本的需求而已。一旦遭遇到長期性失業或嚴重意外與疾病,幾乎註定墜入貧窮的深淵。內政部粗略統計顯示:過去十年來,有正式受理或查報統計的遊民數量足足增加了六七%以上。
指責遊民遊手好閒?抱持類似想法的人都應去看遊民培力組織「當代漂泊協會」調查:這些遊民中九成原本都有工作,甚至高達七成流浪期間仍在工作。但當他們被社會擠壓到產業後備軍的最末端;是當他們勞動的所得,讓他們連支撐最起碼的生活需求都不足夠時,街頭,才成了毫無選擇下的「家」。
社會之所以排斥、抗拒看到他們,除了單純功利考量出發,如房價與所謂社區整潔外,最大的不安與焦慮,還是在於他們悲涼卻真實的存在,像把利刃刺向我們。像揭穿企圖粉飾太平、虛構夢想圖像中最誠實的異議者,像惹人厭的吹哨者,提醒著當下經濟體制病態,提醒著這個悲慘深淵離我們並不遠。但這些對我們來說,無疑太過沈重了!它竟真實到讓我們啞口無言、手足無措。
我們每天辛勤投入就業市場,販售著自己的勞動力已夠沈重了,或許需要的是可以麻痺自己的傻樂狀態,需要的是沿街叫賣的希望與夢想,好說服自己盡量不去思考、反抗與質疑周遭的這一切繼續生活下去。因此,這些景象,這些做為一個個有血有肉、有著自己墜入深淵的故事的街友們,註定就只能是瑰麗夢境中不協調的惱人噪音。只是,當面臨著整個社會中多數勞動者一起墜落的狀態,拒絕凝視下降速度最猛烈的一群人,至多,也只能讓我們暫時忘卻自己的位置與處境,卻改變不了集體沉淪的命運。
因此,除了道德上滿滿的譴責與撻伐外,我想,也許應將它視為難得的機會,讓我們在看見遊民過程中、也試著看見自己;而透過正視這些讓人不安與焦慮的影像,我們也許才能進一步思考這個不斷生產出貧困的經濟體制,並開始思考著根本變革的必要性與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