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暴雨交逼中的抗爭──
華隆頭份廠工會罷工50天，仍然持續中

責任主編：張心華

該來的總是要來

2004年冬天到2005年春天，本中心協助華隆桃園廠工會100多名會員進行關廠抗爭，接著是頭份廠退休人員自救會50幾人的抗爭（如本中心通訊第4期到第7期相關報導：[1]、[2]、[3]、[4]）；當時我們在向官方提出要求時，已經說過，如果政府不設法壓迫資方來解決，不只現在出來抗爭的人是問題，還在頭份的2000人更是大問題。這個大問題，終於在七年後的今年夏天，正式爆發了。

曾經風光無限的翁大銘和華隆，從1994年弊案開始出現後，就一直走下坡，也拖累了數千名員工。華隆先後關閉了中和、鶯歌廠，當時還有工業地可以變更蓋大樓的利益，其他各廠仍正常生產，勞資爭議還可以談優惠資遣；到了2004年關閉桃園廠，勞資爭議已經變成在談僅符合勞基法的資遣費要分幾期給、頭期款給幾成，然後中壢廠、大園廠和子公司嘉畜也先後關掉。接著，頭份的總廠土地設備被法拍（主要買主是華隆的子公司，及苗縣副議長陳明朝等）。到了去年，華隆除了好幾個「紙上子公司」外，就只剩下頭份的二分廠，總廠過來的、原來在二分廠的合起來大約600名在職員工，外帶約千名領不到或領不足錢的退休員工（資方估計是800多名、約8億元）。

依據華隆頭份廠工會以及上級工會台灣省人造纖維業產業工會聯合會的記錄，華隆從1994年洪福案爆發以來， 1997年開始就沒有調薪，1999年起不再發放年終獎金；2001年10月實質上開始減薪。（當時欠薪怠工導致積極抗爭的女工邱慧珍在主管壓力下自殺身亡）。2002年實際上再減薪至少20%，2004年再減30%。2008年5月再實施生產效率制，即產效達到130%員工才能領到100％的薪水；當年並實施無薪假，估計有五成員工領不到基本工資。

與此同時的，是員工仍然為了工廠的生產而操勞至極，每個人顧的生產線越來越多，以落紗來說，一個女工可能每天要搬總共5000-7000公斤的紗（餅）；而工廠為了省錢，除了減員工薪水外也縮減冷氣、尖峰用電等支出，讓工廠環境和勞動條件愈來愈差。做出來的貨，以及所有的機器設備逐步、逐步地拆到越南裝機。十幾年來，公司每個月都跟員工宣稱虧幾千萬。至於老闆，名義上的董事長翁有銘為躲避台灣司法，已先後待在馬來西亞、越南快二十年；集團領袖翁大銘不再掛名華隆公司任何職務，員工只看到其子女豪宅、轟趴（home party）、吸毒、漂亮女友等等消息間或登上數字週刊的版面；兩年前，審了十幾年的國華案終於讓翁大銘短暫入獄，媒體報導，這位早就宣佈破產的白鬍子先生仍居有上億豪宅、出有賓士六百、行有司機隨扈。

罷工50天──這會只是第一個50天嗎？

去年（2011），公司開始要求員工實際上放棄華隆的年資轉到紡安（工作地點、內容、主管、同事、薪資結構等等都不變，只是薪水條上面換了名字），不願轉紡安而留在華隆的領七成薪，這導致工會在去年冬天舉行罷工投票；在工會改選了一部份理監事、一度向資方要求五成的資遣費退休金被公司拒絕以後，今年（2012）6月6日，華隆頭份廠產業工會開始罷工。原華隆600多名員工中，約200名已經轉到紡安（包括已退休回任者、主管級的大部份）；工會會員380名，其中約330名50天以來參加了罷工行動。6月7日，工會正式要求公司停止出貨，資方居然也不加爭辯地同意──後來當資方以紡安公司的名義要求出貨的時候，苗栗縣政府以及苗縣警察也沒有協助資方「排除阻礙」。

6月8日，罷工第3天，工會赴勞委會陳情；當天下午勞資政談判，資方代表提出，「三成」有可能讓公司高層同意；工會則確定原先只要五成、既然逼到罷工，就回到100%勞基法。6月10日，5月後半個月的薪水沒有發。

6月26日上午，華隆頭份廠工會前往翁大銘位於木柵世界山莊的住所抗議，遭警方擋在翁宅外50公尺，並發生兩度推擠衝突。（攝影：孫窮理）

6月13日，罷工第8天，苗栗縣長劉政鴻親自主持勞資協調，沒有結果，縣長要求資方七日內提方案並發放欠薪。6月18日，罷工第13天，資方宣佈即將進入破產程序，兩天後對於劉縣長的裁示也置之不理；工會在總廠與苗縣副議長陳明朝爭執，獲得副議長同意「勞資爭議解決前，不把機器運出去」。

6月25日，罷工第20天，工會200人北上行政院陳情，並參加由民進黨不分區立委吳宜臻召開的公聽會，到新光三越宣傳，夜宿台北火車站；6月26日上午，工會赴木柵世界山莊翁大銘豪宅抗議，被警察擋在翁宅外50公尺，與警兩度衝突，據記者表示「很久沒看到推得這麼激烈的了」。

7月2日，罷工第27天，勞資政在台北談判，資方開出2,500萬，約合1折（因為平均工資計算的月份是否包含減薪三成的月份的不同，勞方計算的總額是3億出頭，資方計算的總額是2億6000萬）。7月12日，第37天，勞資政再度於苗栗縣政府談判，資方加碼4000萬，即全部6500萬，達到資方計算總額的25%。7月14日第39天，工會60人至新竹市向馬英九陳情，經與安全人員、新竹市長協調，由常務理事葉紫慶親手將陳情書交給馬英九。7月21日第46天，勞委會傳來消息，資方願意考慮加到資方總額的35%。至於這段期間勞方的訴求，大體上是從勞基法100%退到八折，目前以七折為基礎作為訴求──這是以勞方計算總額為基礎的七折，約合資方總額的八五折。

看起來，雙方的訴求是在接近當中；但是這種接近是不是表示罷工快要結束，這要看雙方的能耐，特別是勞方能不能在沒有收入、沒有必勝保證的情況下繼續堅持，守住現在的七折不再後退，這才有機會把罷工拖久，或是等待情勢大幅轉變（包括勞方本身的進一步行動），讓資方的開價一直上升到勞方目前的要求為止。另外，資方也使出律師函、發動已經轉紡安的員工等手段，試圖以「華隆罷工不能妨礙別的公司即紡安出貨」的理由，來正常出貨，或表現出想要正常生產的樣子。

典型罷工與非典型罷工

典型的罷工就是資方要生產，工人不生產並阻止生產，讓資方損失利潤、損失信用、訂單和客戶。工會只要能成功阻止生產，就能給資方很大的壓力。這點華隆做到了，特別是關鍵部門的人員全部出來罷工，使得資方本來想紡安自己開線生產的期待也破滅，罷工前一夜就開始進行正常停機程序。

非典型的罷工，是資方已經不想生產、結束生產或無力生產（斷料等），等於是「資本先罷工」的情況，勞方才抗爭；或是資方已經解僱勞方，「不需要你這個勞動力」以後，勞方才抗爭。台灣大部份的抗爭，包括幾個以罷工為名的抗爭（如解嚴後最久的罷工，正大尼龍新店廠工會，罷228天達成協議，250天拿到錢後罷工解散），都是非典抗爭。勞方往往需要政府積極介入逼資方，或是替資方埋單，所以抗爭手段就要考慮怎麼加大對官方的壓力，特別是媒體曝光。如果資方有錢，也要面子，這類手段也有效果；不過，據了解，這對翁家兄弟恐怕完全無效。

非典抗爭還有亞型，就是土地。當工廠用地可以改成蓋大樓的時候，工人抗爭也會具有「搬家費」的性質。例如正大尼龍罷工，資方雖然不想生產，但也想解決事情來蓋樓；東菱電子則是後來法拍的買主又支付了一小筆搬遷費；台灣日光燈土地在幾次流拍後又幸而高價拍出給蓋樓的公司，讓第六順位的工會也分到全部的資遣費退休金。

華隆頭份廠工會的罷工，具有典和非典雙重性質，甚至亞型非典。一、資方目前還想要生產，不管是以華隆、紡安或其他什麼好聽名字的公司名義；二、但資方又不是真的要永續台灣紡織本業；機器全部去越南是早晚的事情；三、資方在帳面上沒有錢，而且生產也聲稱賺沒有錢。所以華隆的罷工，有典型罷工的性質，也有台灣經常發生的關廠抗爭（老闆沒錢或老闆跑路或老闆宣稱沒錢）的性質。

如何支持華隆工會

任何一場工人抗爭，特別是大型抗爭，對整個台灣社會勞資實力的對比，都會有影響──別的不說，光是對以後其他工人抗爭的意願，就有很大的影響。所以，對於像華隆這樣人數多、已有一點宣傳效果的抗爭（當然，還有七月開始罷工、性質類似但大股東是政府機關的榮電工會），我們其他的工人、工會、勞工團體，最好是可以大力支持。

就前述華隆罷工的雙重性質來說，考慮目前台灣工運的條件，我們可以從幾個方面來著手：

一、不管那一種性質的罷工，工人都面臨一段時間沒有收入的困境，所以錢是最重要的；和生活費比起來，布棚、集體用餐、遊覽車、水、布條等等簡直是小錢。對於不能到場聲援的人，捐款可匯：戶名：苗栗縣華隆股份有限公司頭份總廠產業工會，帳號：021005638582 土地銀行頭份分行（土地銀行代號：005）。

二、為了加大給官方、資方的壓力，以及為了媒體效果，華隆工會任何離開罷工布棚的行動、特別是到台北的行動，需要友會聲援，人愈多愈好。

三、以苗栗後生會還有本中心為主的罷工後援團隊，從7月1日即第26天開始，製作管理了「華隆工會在罷工！」臉書專頁，短短20幾天已經有約800名粉絲，歡迎大家加入，也可以快速交換罷工的最新消息；從7月14日第39天開始，發起了聲援華隆罷工的自拍行動：各地的人自選地點或形象，寫一張華隆罷工第XX天的海報（要請參加者自己數，例如7月25日就是第50天），拍照後，貼到臉書專頁上。希望網路動員的力量，在未來有機會變成實際的動員力量，或是一個針對媒體的吸引點。自拍行動十幾天以來，幾乎每天都有8、9張照片、數十人參與其中，不但人數在擴大，也出現了不少有創意的照片，甚至已得到主流媒體的報導。（網路的另外一個點是Youtube，本黨中央黨部特別派紀錄片導演林稚霑支援本中心、幾乎每天跟著罷工的腳步拍攝，隨時剪輯上傳；只要上Youtube搜尋「華隆工人」或找laborvision2010，就可以看到很多罷工的影像記錄。）

四、最重要的，還是請大家平常有空，到罷工布棚走走，給華隆工人打氣加油：苗栗縣頭份鎮自強路二段215號，大約就是台一線95.2公里處。另外，總廠也有工會會員守著，總廠門口就是工會辦公室──總廠有個很諷刺的地址：頭份鎮華隆街1號，然而該址的任何一塊地皮、任何一顆螺絲釘，法律上都不屬於華隆；當年「一個華隆半頭份」的那個華隆街的華隆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