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知識份子論人民民主──談這期的《天安門評論》

1993/02/01
東方敗(<戰爭機器Ⅱ>專欄)

農曆年前,各地都大塞車,即使在市內,出門總要耗一小時左右才抵達目的。其實從台灣到香港也差不多一小時左右。

香港雖「近」,但是就所謂「政治圈」而言,兩邊的政治人來往不多。儘管香港也在大談「直選」、「支持政改(政治改革)」,不過和此間政治話題沒有共振效應。可是一旦離開政治,離開「國家」(nation-state)所界定的世界與疆域,港台雙方早就有某些人在某些領域中密切交往著,甚至成為某種「共同體」或「社群」。在這種交往中,國家政治權力卻常常為了本身的利益去控制或阻礙這種交往,因為這種交往建立了一個在國家主控以外的網絡與生活空間。

關心政治社會運動的知識份子對上述說法當然非常熟悉;「國際主義」的說法基本上是為知識份子所同意的。不過在實踐上,知識份子常落於人後,比如在港台交往上,知識份子便落後於影界人士、黑道、右派、逛街族或購物黨、生意人、媒體人等。

台灣政治人物均正忙於內鬥,無暇理會台灣以外的事,我們不能學他們,所以這次來介紹最近這一期的《天安門評論》(第二卷第一、二期合訂本)。這個刊物台灣也見得到,只是發行上無法和香港的其他雜誌相比。

《天安門評論》是由天安門民主大學海外復校計劃香港籌備處出版的,基本上是香港本地的文化人、知識份子與運動人士為落實香港草根民主所創辦的刊物。刊物己經發行好幾期了。

香港的知識份子與運動人士對台灣情況並不陌生,甚至對所謂「人民民主論」、「民間社會論」等論戰均十分熟悉。台灣的書刊像《島嶼邊緣》、《中國論譠》、《戰爭機器叢刊》也是他們常閱讀的。(香港的文化藝術周刊《越界》還在一月中旬評介迷走的戰機器叢書)。所以在他們談及民間社會、人民民主時,也可以看到他們和台灣論戰相呼應之處。

但是由於香港的本土特色和特殊位置,在民間社會與人民民主的問題上,他們也發展出一些和台灣關心焦點不同的問題方向,而且有很細緻的處理。不過這些「港仔」是怎麼談民間社會與民主等相關問題,須要另一篇長文才能介紹清楚。在此,我只能就這期的《天安門評論》約略介紹一下。

這期的主要專題是「發展主義批判」,從「世界體系論」的重要學者阿銳基(G. Arrighi)的文章出發,有幾篇非常精采且有深度的文章。這些文章對台灣也許是非常逆耳的,因為台灣朝野正做著從世界體系中的邊陲位置晉昇到中心的大夢。許多人正企望和第一世界的白人國家平起平坐,而不屑和第三世界的黑人兄弟為伍。(某一電視廣告正表達出這種心理:一個高大的東方人在一群白種女性與鎂光燈簇擁下,說「來自台灣」,旁白並說「你是世界注目的焦點」。)這種心想由邊陲進入中心,也就是想由「小國」變「大國」的心理,在爭取「國際人格與尊嚴的初期時,或許會成為追求獨立自主的動力。但是也正因這種不甘於、不安於「小國寡民」的心理,使得己漸成為國際政治中心之一的「大中國」顯得很有吸引力,畢竟追求「大國」是很容易走上「大中國」道路的。照這樣說來,真心追求獨立自主者,應當反對並批判發展主義才是。

像現在台灣官方一心想進GATT,犧牲農民與本土工商業利益,就是中了發展主義的毒。GATT(關貿總協)削弱國家主權,也就是使台灣更進一步受美國等的控制,離獨立自主之路愈來愈遠。

這期《天安門評論》的其他文章尚包括了關於人民民主或參與民主的討論。這些討論延續了上期《天安門評論》及香港其他刊物對相關問題的爭議。

這些爭議很難用三言兩語去概括,也是台灣在人民民主爭論中未曾論及的。例如邊緣知識份子是否應談政策分析?另方面,《天安門評論》似乎同意「政黨政治」或「議會政治」乃是在強化現存的壟斷性權力運作,把權力集中到政黨或議會的民主,而不斷地塑造人民被動消極的性格。故而《天安門評論》認為反對黨政治應被多元社會運動的「運動政治」、「非黨政治」所取代。有一篇文章這樣寫道:

這種建基於免除異化,免除壓制的民主生活,既然是以…解構虛假共同體的「民族國家」,及其包辦性總體利益的國家主義;這種民主生活一定要以多元化的社會運動為前題。這些社會運動,就是要伸張各身份群屬的利益、願望和理想。這些利益、願望和理想,無可避免是以局部出發,因為社會整體正是由局部所組成。局部能夠真正平等地以局部的形態表現出來,正是完整而又具發展性的整體出現的條件。……(206頁)

總之,在香港知識份子所談的「跨國界參與式民主」中,我們看到了香港民主的一絲希望。

臉書討論